忙了一天,佟涧川疲惫不堪地推开了守在大门洞里的那间小屋的房门。窗外,一片沙沙的雨声。
他没开灯,往**一躺闭目思索起来。
这两天,享殿大院气氛不太对头。老和尚突然住进了区属医院;文物处的李处长托教育局的人,把自己的外甥女严萍调到了熊儿寨,说是准备将来在七叔捐建的那所现代化小学教课;老和尚一走,那个九龙山的徒弟也撤了,这还不算,文物处通知夕峰寺,让圣水峪大队派个会养蜂的代管崔九铭的蜂场;要多准有多准,派来的偏偏是潘冷月的丈夫焦振久!难道有人知道了自己和潘冷月的关系?
想着想着,他那张瘦长脸绷紧了,把嘴角那颗红瘊子抿在了唇缝儿里。
佟涧川还是在圣水峪完全小学教书的时候,就看上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潘冷月。当时,他教六年级的算术和语文,兼班主任。潘冷月在家看弟弟,上学晚,十九岁才读小学六年级,正好在他管的那个班。他让她当班长。班长要管收作业交作业。他和她有了单独接触的机会。当时的山寨苦得不行。像佟涧川这样的大专毕业生,每月能挣几十块钱,该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更何况姑娘一大,便知道打扮;而漂亮的姑娘更知道如何使自己出挑。佟涧川把这些都想到了。他先是花钱给潘冷月买书、买本儿、交学费;后来便试着给她买块毛巾,扯上几尺花布,添上双灯芯绒布鞋。她都收下了。这样佟涧川的胆子便大起来,借着家访的机会,登门拜访潘冷月的寡妇妈。一个孀居的农村妇女,拉扯着两个孩子,能有多深的眼窝子?佟涧川给她家买什么,就收什么。一来二去,佟涧川和潘冷月就都有意了。终于有一天,佟涧川借着外面下大雨,把来送作业的潘冷月留在了自己的宿舍里……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忘记了锁房门。被正在学校当厨师的崔九铭撞见了,差点使佟涧川丢掉饭碗!
潘冷月的舅舅知道这事以后,硬是做主,让潘冷月退学,嫁给了本村一个有手只知道狠干、有嘴不知道说话的老实人——焦振久。
潘冷月住到了焦振久屋里,佟涧川肝肠欲裂。他一狠心,退职回熊儿寨务农了。
潘冷月委身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也曾寻死觅活。后来又下了狠心——离婚!可是焦振久死活不干。骂,他听着;恨,他忍着。只要潘冷月在他的家,不下地,不干活儿,不跟他睡在一个炕上,也行!
就这样,佟涧川和潘冷月,明疏暗近,保持了十几年明铺暗盖的关系。就连潘冷月的独生女儿小水花,长得都像佟涧川!唐纳的突然出现,使佟涧川找到了新的转机!前两年堂弟唐云飞回国做生意,只能给他一些物质上的支援;这次唐纳亲回故里捐建学校,却使他有了精神上的支柱!为此,他把潘冷月招进夕峰寺食堂,要完成一件决定着后半生如何度过的大事!然而,如今羁绊着他的,还是崔九铭和焦振久!
外边的雨停了。佟涧川抬起左腕,看了看唐纳送给他的全自动日历夜光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他感觉郁闷、气恼和不安。他恨不得真能有一股神奇的鬼风,把世间的一切都摧毁,只留下他和潘冷月!
他腾地从**坐起来,伸手从床头柜里摸出那瓶杜康酒,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几口。渐渐地,他的心烫了,眼红了,脑袋大了!仿佛那股鬼风真的要降临了!
突然,门吱呀地开了,跟着闪进一个黑影,嚓地随手把房门锁上了。
潘冷月,带着满身砖炕上的草木灰味儿,一头扎进了佟涧川的怀里。已经有些醉意的佟涧川,像疯了一样,紧紧地把她抱住,一用力把她满襟的扣子全扯掉了……
“他睡了吗?”
“庄稼人的脑袋,沾枕头就着,一倒下就跟死了似的!”
“那事跟他说了吗?”
“离婚?”
“不是!”
“喔,说了!他不答应。老杠头,他说受人之托,不担重沉,也不能担错!”
“你跟他直说了?”
“哪能呢?我只跟他说,让他晚上回家去住,照顾点公爹和水花儿!他非让我回去!”
“妈的!”黑暗中,佟涧川的眼睛里喷射着吓人的凶光。
就在潘冷月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了!他俩忽地从**坐起来,看见门口台阶上,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