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鳴領著他的妻子潘愛美上了平安輪船以後,在一方麵看,總算已脫離了險境,可是他們的精神依舊惴惴不寧,仿佛在船上的隻是他們的軀殼,他們的靈魂還留在岸上。他們包了一間房艙,彼此都靜默無語。長江輪船的開駛時刻本有些參差不齊。楊一鳴上船以後,隻希望船能夠立刻起碇。他一想到臨行時的槍彈,著實有些驚惶。那開槍的是什麽人?目的是不是要打他?或隻是偶然的巧合?萬一當真要打他,而且那人又跟蹤上船,那又怎麽辦呢?幸虧在他上船後不到半個鍾頭,輪船便開行,他的心頭方才放下了一副千斤重擔。否則他的神經再緊張下去,說不定會發生什麽變端。
那晚上他雖和衣而睡,實際上他不曾合過眼。他聽到愛美的飲泣聲音。他雖想安慰伊,卻說不出話。他想起了那白絲手套上的血跡,料想愛美也必牽入了漩渦,但他終沒有勇氣向伊查問。輪船的船艙之間,隻隔著一層板壁。這樣的問題,他們在船上自然不便細談。他也想到柯秋心的死。自殺?被殺?凶手究竟是誰?這些疑問也消耗過他不少腦細胞,可是終於沒有端倪。
天明以後,他想叫愛美到甲板上去吸些新鮮空氣,散一散驚惶而鬱悶的精神。但愛美隻是默默無言,搖頭不願。一鳴沒法,隻得也留在艙中。他覺得愛美的神態已失了常,不敢讓伊一個人獨處。
輪船到鎮江靠岸,霎時間喧聲雷動。旅客的上下,苦力們的起貨落貨,又加著挑夫的兜攬和小販的喊賣,種種聲音,一時並作。一鳴再不能安坐。
他乘機說:“愛美,起來,到外邊去散一散罷。這樣子悶在艙中,會害出病來。”
愛美緩緩從榻上撐了起來,先向一鳴瞅了一瞅,隨即把目光垂下,用手掠著鬢發。
伊冷冷地道:“身體的病還不致怎樣,心裏的病那才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