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镇图书馆馆长斯文先生差不多是小镇上最有学问的中年人了。他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戴一副厚厚的眼镜,身材格外的高大,脾气却是特别的好。镇上的人就从来没见过他为什么事情着急过,骂人打架对于他而言,就更像是牛吃肉、狼吃草一样的不可能了。
此时,这位好脾气的斯文馆长正坐在自己家中的沙发上,而坐在对面的正是龙克和巴托。
“龙克警长,你是说那张地图啊,”斯文馆长慢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也顺便挪到了窗外的那棵桃树上,脑子里立刻闪现出关于桃花的众多绝美的诗歌散文,头便不自觉地晃动起来,于是厚重的眼镜又重新滑落下来,反而让馆长想起眼前还有两位客人呢。“呵呵,龙克警长、巴托,那个,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龙克觉得自己要吐血:“您说到那张地图了。”
“对对,那张地图,也就是巧克力豆迷宫的地图,现在就放在我书房桌子上的文件夹里,和一堆旧文件放在一起。”
警长睁圆了眼睛:“哦?地图不是放在图书馆的保险柜里吗?”
“是这样的,”斯文先生慢慢喝了口茶,咂咂嘴,似乎正在回味茶的余香,以及由此生出的诸多美妙感觉,便要即兴赋诗一首,却终于悬崖勒马般地想到对面的龙克警长,赶紧轻咳两声,说道,“上个月图书馆内部整修,我就把地图带回了家。哈哈,后来就忘记带回去了。”
龙克心里暗说:你要是能记得把地图带回图书馆,我才奇怪呢。
“可是,巧克力豆迷宫地图那么重要一张地图,怎么能随随便便放在书桌上呢?”巴托着急地说。
“对,巴托说得很对,”斯文馆长饶有兴趣地说,“地图这样重要的东西确实不应该随随便便放在书桌上。不过,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嘛。就因为这么重要的地图不应该放在书桌上,所以谁也不会相信它是一张很重要的地图。”
说完,斯文馆长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站起身,带龙克他们走进了书房。
馆长的书房并不小,可里面能放脚的地方却不多,虽然只有正对门的那扇窗户前放了一张书桌,其他三面墙都立满了高大的书柜,可还是有很多书因为无法解决“住房”问题而满地流浪,东一堆西一摞地占山为王,使得在房间里行走充满了难度。
斯文馆长歉然一笑:“乱了点儿,两位见谅。不过,这些可都是好书。这几本是古代诗歌,那些是外国文学,堆在墙角的是文学理论,里面的见解和观点真是精辟、独到、高明得不得了。啊,那段关于文学的本质的话是怎么说来的……”
龙克可没有时间听馆长给自己补文学课,赶紧善意地提醒:“地图。”
斯文馆长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离题万里,赶紧再次歉然一笑:“对对,地图,地图。”
说完,他将书房中间的地面清理了一下,然后缓步走到书桌旁,从靠窗户放的那摞文件夹中抽出一个,边翻动边说:“巧克力豆迷宫地图几乎从没被用过,我觉得它以后也不可能被用上,所以,呵呵,就把它和最不常用的文件放在一起了。我记得很清楚,就在这个文件夹的最后一页……”
斯文馆长突然不说话了,他直直地盯着文件夹的最后一页,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然后他转向警长,那双眼睛在镜片后面显得格外的大、格外的兴奋。只听他说:“它不见了!龙克警长,那张地图不见了!”
龙克对此并不奇怪,仿佛这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
然而让警长没有想到的是馆长此刻的表情——他不但没有着急、愤怒和悔恨,反而开心得不得了。
“龙克警长,我知道你一定不能理解,可我一直坚信,每本书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有自己的性格,有自己的故事!”馆长的眼睛发着明亮的光,“那张地图就是一个最顽皮的孩子,这一点从我看到它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了!所以,哈哈,它一定是藏起来了!让我看看它能藏到哪儿?在这里?哦,不不不,一定在那里、那里……”
巴托惊讶地用眼神询问龙克:斯文馆长的神经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龙克苦笑了一下,仿佛在说:馆长的神智正常得很,只不过他太爱书了,爱得发了狂。不过,他整天和自己所爱的书籍在一起,任何现实的烦恼都不会打扰到他,倒也幸福得很呢。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斯文馆长开心地翻动着书桌上的每一个文件夹和每一本书,仿佛正在和那张藏起来的地图做捉迷藏的游戏。
不过警长和巴托可就没有馆长的那份悠闲心情了——罗佐佐博士的绑架案让他们心里着了火。他们一个在书房中间不停地走来走去,仿佛一个义务清洁工那样用自己的大红披风将书房地板拖得又光又亮,而另一个则在靠近门的那张靠背椅上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似乎是专为检测椅子的结实程度。
时而馆长会突然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一本打开的书。警长就会马上走过去轻轻咳嗽一声。因为他知道那绝不是斯文馆长发现了地图,而是他一定又沉醉在书中的诗歌或故事里了。
终于,斯文馆长开心地大叫起来:“哈哈,在这儿!我可逮到你啦!”
说着,馆长从书桌靠墙的一个缝隙里拽出一张泛黄的纸,兴奋地递给了龙克:“看,就是它,巧克力豆迷宫地图!”
这是一张古老的迷宫地图,右下角有罗布皮先生的亲笔签名,中间的地方是用错综复杂的线条勾勒出来的迷宫平面图,最左侧是用非常小的字体书写的一些复杂的数学公式。
由于年代久远,图上的内容已经有些模糊暗淡了,唯一清晰的是地图左上角的几处**斑点。
一看到那些公式,巴托立刻跳了起来,因为那正是他渴望已久的转向机关的公式。他只匆匆看了一遍,就马上取出笔记本,在一旁认真地计算起来。
龙克对这些公式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似乎是地图的味道。
警长将地图放在鼻子前面仔细闻了闻,然后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种神秘的微笑。他瞥了一眼书桌紧靠着的那扇敞开的窗户,对馆长说:“斯文先生,这扇窗户平时总开着吗?”
“是啊。”馆长微笑着说,“书和人一样,也都需要新鲜的空气。”
“那么,别人可以随便进入你的书房吗?比如你的妻子?”
“她呀,才不会呢,她跟书有仇,最讨厌书的味道了。我儿子正在大腊肠市上大学。除了他俩,我家就没有别人了。”
龙克再次扫视了一遍书房,似乎连个放杯子的地方都没有。
“嘿嘿,我想您一定不在书房里喝饮料,特别是巧克力饮料吧。”
“哈哈,那当然。在这一点上,我和我的书本们很难达成一致,我虽然喜欢喝各种无酒精饮料,它们却坚决反对。所以,我从不在书房里喝东西。”
警长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很好。”
他走到书桌前。
书桌上堆满了书籍和文件夹,显得异常凌乱。不过在这凌乱中,警长却感觉到一丝异样,仿佛中间缺了些什么。书桌紧靠着窗户。窗台齐胸高,外面是一片草地。翻过一个小栅栏就是公路,公路的另一侧种了许多大树。在明媚的阳光下,栅栏附近不知是什么东西正在闪闪发光。
龙克正想看清楚一些,突然他感到树林那边射来了一股刺骨的寒意,于是警长心中便立刻闪现出一双蓝灰色的野兽一样的眼睛。
龙克胸有成竹地笑了。他转向馆长。
“斯文先生,我怀疑这两天您的书房里发生过盗窃案,您最好仔细检查一下,看看丢没丢什么东西。”
一听到盗窃两个字,馆长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焦虑、紧张和愤怒的表情。他迅速地查看着自己的所有藏书。虽然书房里书很多,可这些书在馆长心中都像宝贝一样,所以只要它们中间有所丢失,馆长就能立刻察觉。
十分钟后,馆长长出了口气。他又开始检查书桌上的文件。突然,他放声大笑起来。
“龙克警长,我猜一定是你在和我开玩笑。”斯文馆长擦着眼泪说,“要不然,怎么你一来就知道我丢东西了呢?”
龙克可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笑。他严肃地说:“嘿嘿,果然丢东西了。能说说丢的是什么吗?”
“是……”馆长再次笑起来,“你必须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书房里丢东西的。”
“好吧,其实这并不复杂。”龙克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扔进嘴里,然后拿起那张迷宫地图说道,“这张地图上有几滴巧克力饮料的痕迹,从它们的颜色和味道上判断,应该是在四五天前滴上的。既然您说过,地图自从上个月离开图书馆后就一直待在您的书房里,而您又很尊重您的藏书的口味,从不在这里喝饮料,那这些痕迹就只能是别人弄上去的。”
“会是谁呢?不是您的妻子,不是您的儿子,也不可能是您的客人,那么只能是一个闯入者。很显然,那家伙是从窗户进来的,而他来的目的一定是为了这张迷宫地图,不然,地图也不会突然改变位置,从文件夹里跑出来了。”
“此外显而易见的是,闯入者一定不会随身带着巧克力饮料,也不敢劳驾您把饮料给他端到书房里,所以这些饮料痕迹一定不是在这里滴上的,十有八九是在他家里。”
“既然闯入者把地图带回家又送了回来,说明他不想让这件事被别人发现。只可惜在还地图的时候,出于紧张和一些别的原因,他把地图掉到了书桌和墙之间的缝隙里。”
“我注意到您的桌子上似乎少了一些书桌所惯有的东西,联想到闯入者两次来过您的书房,所以我就大胆推测,他很可能顺手牵羊,偷走了您的某些东西。”
“原来是这样。”斯文馆长佩服地说,“我都有四天没用过那张桌子了,要不是龙克你提醒,我还注意不到呢。五天前我以书桌上的那些小物件为主角写了一篇散文,所以桌上有什么东西我记得很清楚。可我实在想不出,他要那些东西干什么。闯入者拿走了桌上的三只铅笔、一块橡皮、两个空白的笔记本、几张白纸、一把小刀、一个墨水瓶和一个空的眼镜盒。可这些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啊。”
“眼镜盒?什么样的眼镜盒?有没有记号?”龙克问。
“是一个黑色的眼镜盒。因为我有时候丢三落四的,我妻子就在眼镜盒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牛头。呵呵,她说我有时候特像一头老牛……”
龙克满意地点点头:“还有一个问题,斯文先生,都有谁知道您把地图放在书房里了?”
斯文馆长耸耸肩:“大概除了我的书以外,就没别人了。要知道,这地图一直都是镇上的一个秘密啊。”
警长对这个回答显然有些失望。
“对了,”馆长突然想起了什么,“五天前,我和亨吉镇长在可可树巧克力店聊起了迷宫大赛的事儿,好像无意中提到迷宫地图。镇长问我现在地图放在哪儿,我就告诉他放在我书房的书桌上。我记得那时候巧克力店里还有几位顾客,他们可能也听到了我的话,所以他们或许也知道这件事。”
“哦?”龙克的眼睛亮了起来,“您还记得都有谁吗?”
“还记得。有爱搞恶作剧的小皮顿、迷宫看守布爽先生、鲁克、唐鼓鼓……”
“太好了!”警长开心地说,“谢谢您斯文馆长,这张地图我先带走了。顺便说一句,要是我没说错的话,您丢的那把小刀现在正躺在公路边上的栅栏附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