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至此全部断了。要找的人,要了解的事情,全部都找过和调查过了。
赵忠平十分烦恼,但他并不灰心,他想从过去没有详细搞清楚的问题上,重新开始。现在他对原先断定有人在中间盗取文件这一点,产生了怀疑。于是他准备直接找保密员谈一次话,问清当时文件糊封和送出的详情,以便再进一步追查。
“是用糨糊封的。”保密员请赵忠平坐下,然后回答他的问题。
“是江大云送的吗?”赵忠平又问。
“我把文件交出去以后,就看见江大云背着公文包走了。是江大云送的,不会有错。”
赵忠平马上问:“文件刚糊封好,你就交出去了?”
“对!”
赵忠平又问了一些关于平时机密文件收发保管的情况。
开晚饭了,赵忠平用力握了保密员的手,向他告辞。
吃过晚饭,赵忠平回到团政治处给他准备的房间。他冲了一杯茶,喝着。这时,他的心情比从新华书店回来时轻松一些了。他和保密员的谈话,打消了他的怀疑。文件刚糊上浆糊就送去,信封非常容易打开,不但可以在中间盗换,而且调换后连个痕迹也不会留下。
“事实证明我们原先的判断并没有错,文件还是被人调换去了。”他想。“但到底是谁呢?江大云吗?……不,不对。是那个女人?可是她在什么机会和场合下换的呢?……是张明?……”
许民来了,他讲了一下这两天以来江大云的思想情况:他和江大云谈过两次话。他觉得江大云心情很沉重,但没讲出什么新的情况。刚才通信班长来说,他和江大云随便聊天,江大云表示怕受处分,通信班长追问为什么怕受处分,江大云没说。
赵忠平听了,感到很兴奋。他详细地询问许民谈话的内容。许民一一说了。
天已黑下来。突然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赵忠平点上灯一看,原来是江大云。他垂着头,脸上带着痛苦的神情,站在门旁,一动不动。
“什么事啊?”赵忠平问。
“首长……请你……处分我吧!”江大云说。“我犯了错误,我欺骗了首长,六月二十七日我送文件的时候,到师部售书处去买了一本书,后来首长问我,我害怕处分,不敢说。这几天我很难过,心里斗争……”他激动得说不下去。
“你先冷静一点,坐下。”赵忠平对江大云有些生气。他气江大云作为一个党员,为了个人利害,居然对党隐瞒。但是赵忠平的恼怒并没表现在脸上,他没有责备江大云,反而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喝口水再说。”
江大云向前移动了一下,既没坐,也没喝水。他的两手微微颤抖。
“坐下。”赵忠平手指着一把椅子对江大云说。等江大云坐下后,他问:“你去书店停了多久?”
“我原是想买一本《解放军战士》就出来,卖书的那个同志说:‘你忙什么,最近来了很多好书,你看看再走吧!’我说:‘我得去送文件。’他说:‘时间早得很。’说着就拿了两本连环画给我。我看了几页,很有趣,舍不得丢开。我一直站在那里把画看完。”江大云一面说,一面擦着头上的汗珠。
赵忠平不住地在屋里走动起来。过了一会,他说:“我来问你几个问题。”
江大云瞅着赵忠平,紧张地等待着。
“你的文件装在什么里面?”
“装在送文件专用的帆布袋里。”
“带子系上没有?”
“平时都是系上的。”
“你在书店里把文件包拿下来过吗?”
“没有,文件包是不能随便离身的。”
赵忠平沉默了一会,又问:“卖书的那个人在你身边站过吗?”
“他一直在我身旁。”
“没离开过你?”赵忠平怀疑地问。
“没有!”
“不会错吧?”赵忠平进一步追问。
“我记得很清楚。”江大云想了一下,“他还问我买不买新出的杂志。以后他就整理书。”
赵忠平来回踱了起来,似乎他已忘记江大云在屋里。过了好大一会,他停下来,突然问:
“书店里有部队以外的人没有?”
“我进去的时候,看到有个家属,以后我只顾看连环画,就没看她了。”
“嗯!嗯!”赵忠平走到江大云身边。“她的模样你还记得吗?”
江大云眨着眼,想了一会说:“记不清了。好像是害病刚好,脸孔水肿。”
“噢——”赵忠平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这就容易理解了。”
江大云不明白赵忠平说话的意思,他抿了抿嘴,咽了口唾沫,说道:“首长,我知道我错了!”
“江大云同志,你能认识到错误,向组织承认,这说明你还是要求进步,而且有改正的决心。党要求每个党员对党无限忠诚,处处想到党的利益。你这次的错误有两个:首先,你违犯了保密制度的规定——携带机要文件的时候是不准许到任何地方去的。你明明知道,但你却到书店为自己买书;其次,当你已经犯了错误,不但不向组织坦白承认,反而为了个人的利害,企图隐瞒,欺骗党。这就表示着你和党之间有了距离,假若不能得到纠正的话,距离就会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有一天要离开党。江大云同志,你知道什么人喜欢你这样做吗?敌人!敌人最高兴!你有一分隐瞒,他希望你增加到两分、三分,你有三分,他希望你增加到五分,不但如此,他还要乘机利用这种人的弱点,向党进攻,破坏党,甚至抓住这种人的小辫子,威胁利诱,和他一道进行反革命活动。江大云,你要牢牢记住!你今天能够认识错误,是很好的,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有这种对党隐瞒的行为。关于对你的处分,我们研究后再告诉你。”
“我保证,首长,这是我最后的一次。”江大云脸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根,眼珠也湿润了。
“好!”赵忠平满意地点了一下头。他知道一个受了批评,感到羞愧、难过、脸红得发紫的人,是会改过的。他最厌恶那种面带伪笑,表面接受,检讨漂亮,而心却连跳也不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