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夜间九点钟,孙处长接待了一个口口声声要见“最负责的叔叔”的来客。这是一个脖子上还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大约十二三岁年纪,穿着白洋布的短袖上衣,蓝色咔叽的短裤,一绺长发直耷拉到眼睛上,一只手总是在自己的挎包里掏摸,好像那里有什么使他不安心的东西似的。他偏着头,很庄严地把孙处长看了半天,说:
“叔叔,你很负责吗?”
“嗯,怎么说呢?”孙处长温和地笑着,同时也不免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这个小家伙。“我‘负责’,可是并不怎么‘很’。”
“能把秘密告诉你吗?”
“那就看是什么秘密了。譬如说,要是你在考试的时候,偷看了你同桌的答案,这种秘密我可不想听。”
“不是!”小学生急了,他的圆圆的两腮顿时鼓了起来,本来就像嫩番茄般的脸蛋这时涨得像西天的晚霞,从他滴溜溜乱转的大眼里射出了恼怒的光芒。“我是少先队员呢,叔叔!怎么能偷看别人的卷子!你真是糟糕!我是说,我们——对了,我叫李小林,我跟我们班的仇英,今儿个发现了一个——”
他拽着孙处长的胳臂,把撮着的嘴伸到孙处长的耳朵边,正要说什么,孙处长却笑着把他按在一个小沙发上,面对面地小声和他谈了起来。
李小林说,今天下午他们班没课,他和仇英跑到公园里去看象棋赛,“我们俩都是棋迷,”他用小喇叭般的声音笑着说,“到了公园时棋赛还没开始,棋场里已经坐满了人,这时可就发生了一桩怪事。有一个身穿中式白布裤褂的瘦伶仃的人,坐在最后一排,身旁放着一个很好看的白色玻璃的提袋;别提这人的脸有多么阴沉了,好像谁欠他几块钱似的。他旁边坐着的一个乐呵呵的胖子,用手捏了捏那只玻璃提袋,正要说什么,瘦子警觉地跳了起来,质问胖子为什么动他的东西,两人差一点吵起来。”
“我就觉得稀奇,”李小林说,“这么个窝囊废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提袋?为什么人家摸摸他的东西,他就那么老大不高兴?我和仇英一商量,干脆棋也不看了。”
“我们俩四只眼睛紧张地盯住这个瘦子。工夫不大,就见从外面来了个戴眼镜的秃老头子,不声不响地挨着瘦子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都起身离了棋场。走出公园大门,那只手提袋已经转到秃老头子手里去了;他往东,可是那个瘦子却奔了正西。”
“你说这事离奇不离奇?”李小林兴奋得把插在挎包里的手也伸了出来,“那个瘦家伙,人家动了动他的提袋,他就大发脾气;可是秃老头子把提袋拿走了,他却一声不吭。他们俩那鬼鬼祟祟的样儿,一定是不干好事。我们就一直盯住这个瘦子,连晚饭都没顾得吃,到底找到他的老窝儿了。”
“在什么地方?”
“贵元里十二号,他就住在那里,仇英还在那儿监视他呢。”
“可是”,孙处长向李小林伸出了右手的食指,“那个秃老头子呢?他落在哪里了?”
“他——”李小林张大了嘴巴,噎住了。好半晌才说:“我们没有跟住他。真糟糕!我们光顾注意瘦子,把他忘掉了!”
孙处长心里感到十分的可惜。从瘦子手里传到秃老头子那里的手提袋,很可能就是醉鬼徐彬从李曼华那里换来的装炸药的提袋,这么说炸药已经不在徐彬手里了。至于提袋怎样从徐彬手里到了瘦子那儿,现在还不清楚。由于李小林他们的努力,瘦子的下落已经有了,可惜的是放跑了秃老头子,——也许炸药目前就在他那里呢。但是他不能责备李小林:他们的警惕性可算是很高的了。忘掉了秃老头子,是因为他们缺乏经验。
“那个瘦子除了瘦,还有什么显眼的地方没有?”他问。
李小林沉吟了一会儿:
“好像……好像仇英跟我说过,瘦子右手第二个指头少了半截儿。”
“你们很好!”孙处长拍了拍李小林,同时站起身来,“你和仇英很聪明,很勇敢,你们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送走这位小客人以后,孙处长立刻叫来秘书,让他派人去贵元里十二号,接替仇英监视那个断手指的瘦子。当他从秘书那里知道徐彬正在大明酒家向人兜售他走私来的手表时,他命令马上拘留这个醉鬼并且搜查他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