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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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房間都打開了,仍是那樣的幹淨。這點,我就不大明白,何以關鎖著的房間,我們每年來時,一打開,裏麵總是幹幹淨淨的,四壁角落裏沒一點兒灰塵蛛網,地板也和家裏的一樣,洗得黃澄澄的,可以坐,可以打滾,“卐”字格窗子用白紙糊得光光生生。桌、椅、架子床都抹得發光。我們帶來的東西,隻須放好,鋪好,就各適其宜了。不過每年來時,爹爹媽媽一進房門,總要向那跟腳走進的老頭子笑道:“難為你了,鄧大爺!又把你們累了幾天了!”

堂屋不大,除了供祖先的神龕外,隻擺得下兩張大方桌。我們每年在此地祭祖供飯,以及自己一家人一日兩餐,從來都隻一桌。大姐說,有一年,大舅、大舅母、二舅、三姨媽、幺姨媽、錢表姐、羅表哥,還有幾個什麽人,一同來這裏過清明,曾經擺過三桌,很熱鬧。她常同媽媽談起,二姐還記得一些,我一點都記不得了。

堂屋背後,是倒坐廳。對著是一道厚土牆。靠牆一個又寬又高的花台,栽有一些花草。花台兩畔,兩株紫荊,很大;還有一株木瓜,他們又喚之為鐵腳海棠,喚之為杜鵑。牆外便是墳墓,是我們全家的墳墓。有一座是石條砌的邊緣,壘的土極為高大,說是我們的老墳,有百多年了。其餘八座都要小些,但墳前全有石碑石拜台。角落邊還有一座頂小的,沒有碑,也沒有拜台,說是老王二爺的墳。老王二爺就是王安的祖父,是我們曾祖父手下一名得力的老家人,曾經跟著我們曾祖父打過藍大順、李短褡褡,所以死後得葬在我們墳園裏。

墳園很大,有二三畝地。中間全是大柏樹,頂大的比文廟,比武侯祠裏的柏樹還大。合抱大楠樹也有二十幾株。濃蔭四合,你在下麵立著,好像立在一個碧綠大幄中。爹爹常說,這些大樹,聽說在我們買為墳地之前,就很大的了。此外便是祖父手植的銀杏與梅花,都大了。沿著活水溝的那畔,全是榿木同楝樹,枝葉扶疏,極其好看。溝這畔,是一條又密又厚又綠的鐵蒺藜生垣。據說這比什麽牆柵還結實,不但賊爬不進來,連狗也鑽不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