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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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總督才奉到保護教堂,優遇外人的詔旨,不到五天,郫縣三道堰便出了一件打毀教堂,毆斃教民數人的大案子。上自三司,下至把總,都為之駭然。他們所畏的,並不是由山西又逃遁到陝西的太後與皇帝,而正是布滿京城,深居禁內的洋元帥與洋兵。他們已聽見以前主張滅洋的,自端王以下,無一個不受處分,有砍頭的,有賜死的,有充軍的,這是何等可怕的舉動!隻要洋人動一動口,誰保得定自己能活幾天?以前那樣的大波大浪,且平安過去了,看看局麵已定,正好大舒一口氣時,而不懂事的百姓,偏作了這個小祟,這真是令人思之生恨的事!於是幾營大兵,漏夜趕往三道堰,僅僅把被打死的死屍抬回,把地方首人捉回,把可疑的百多名鄉下人鎖回,傾了一百餘家,兵丁們各發了一點小財,哨官、總爺們各吃了幾頓燒豬、燉雞,而正凶幫凶則鴻飛冥冥,連一點蹤影都沒有探得。

總督是如何地著急!全城文武官員是如何地著急!乃至身居閑職,毫不相幹的郝同知達三,也著急起來。他同好友葛寰中談起這事,好像天大禍事,就要臨頭一樣,比起前數月,蕭然而論北京事情的態度,真不同!他歎道:“愚民之愚,令人恨殺!他們難道沒有耳朵,一點都不曉得現在是啥子世道嗎?拳匪已經把一座錦繡的北京城弄丟了,這般愚民還想把成都城也送給外國人去嗎?”

葛寰中黯然地拈起一塊山楂糕向嘴裏一送,一麵嚼,一麵從而推論道:“這確是可慮的。比如外國人說,你如不將正凶交出,你就算不盡職,你讓開,待我自己來辦!現在是有電報的,一封電報打去,從北京開一隊外國兵來,誰敢攔他?又誰阻攔得住他!那時,成都還是我們的世界?我們就插起順民旗子,到底有一官半職之故,未見得就能如尋常百姓一樣!大哥,你想想看,我們須得打一個啥子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