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

第六卷 赫大卿遺恨鴛鴦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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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包血肉骨包身,強作嬌妍誑惑人。

千古英雄皆坐此,百年同共一坑塵。

這首詩乃昔日性如子所作,單戒那**色自戕的。論來好色與好**不同。假如古詩雲:“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豈不顧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此謂之好色。若是不擇美惡,以多為勝,如俗語所雲:石灰布袋,到處留跡。其色何在?但可謂之好**而已。

然雖如此,在色中又有多般。假如張敞畫眉、相如病渴,雖為儒者所譏,然夫婦之情,人倫之本,此謂之正色。又如嬌妾美婢,倚翠偎紅;金釵十二行,錦障五十裏;櫻桃楊柳,歌舞擅場;碧月紫雲,風流姱豔。雖非一馬一鞍,畢竟有花有葉,此謂之旁色。又如錦營獻笑,花陣圖歡。露水分司[1],身到偶然留影;風雲隨例,顏開哪惜纏頭。旅館長途,堪消寂寞;花前月下,亦助襟懷。雖市門之遊[2],豪客不廢;然女閭之遺,正人恥言。不得不謂之邪色。至如上烝下報[3],同人道於獸禽;鑽穴逾牆,役心機於鬼蜮。偷暫時之歡樂,為萬世之罪人。明有人誅,幽蒙鬼責,這謂之亂色。

又有一種,不是正色,不是旁色,雖然比不得亂色,卻又比不得邪色。填塞了虛空圈套,汙穢卻清淨門風。慘同神麵刮金,惡勝佛頭澆糞,遠則地府填單,近則陽間業報。奉勸世人,切須謹慎!正是:

不看僧麵看佛麵,休把**心雜道心。

說這本朝宣德年間,江西臨江府新淦縣,有個監生,姓赫,名應祥,字大卿。為人風流俊美,落拓不羈,專好的是聲色二事。遇著花街柳巷,舞榭歌台,便流留不舍,就當作家裏一般,把老大一個家業,也弄去了十之三四。渾家陸氏,見他恁般花費,苦口諫勸。赫大卿倒道老婆不賢,時常反目。因這上,陸氏立誓不管,領著三歲一個孩子喜兒,自在一間淨室裏持齋念佛,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