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年末，赵刚真正开始忙了起来，他的小车四个轮子每天不停地旋转。朱士强作为单位的一把领导，需要协调方方面面的关系，每到年末，送礼就成了一项重要内容。
这些日子，赵刚车子的后备箱里经常都是满满的，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有好烟好酒和各类土特产品，这些东西都打着绿色的旗号，多半是在市面上买不到的。有的是朱士强送给上级领导的，也有下属们送给朱士强的，赵刚在这一过程中一般不闻不问，他的任务就是等待朱士强的指令，然后按照他的吩咐送到指定位置。当然，在这一过程中赵刚也学到了不少知识，他知道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比如见到比朱士强大的领导时，他会主动热情地说一些问候的话语，然后转达朱士强的问候，再勤快地将那些东西帮着搬上去，哪怕累得自己满头大汗，弄脏了衣服也在所不惜。当下属的人给朱士强送礼时，他只是友好地笑笑，然后打开后备箱，让送礼的人将东西放进去，彼此心知肚明地形成一种默契。
随着送礼和接收礼物的增多，让赵刚的心里很是感慨，这个社会真是一个人情社会，从这频繁的迎来送往中就可以看出，这里面蕴含着多少复杂的关系，那一张张貌似恭谦的笑脸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又有多少是虚假的客套，赵刚想不明白，但他想这或许就是生活的真实吧。
当然，朱士强并不是一个喜欢吃独食的人，他也知道适当地给自己的司机以恩惠。每当他接到礼物时，若不是太贵重的东西，他都会分赵刚一份，包括五粮液、茅台、中华烟等，朱士强会说：“拿回去吧，给你爸喝，我知道你爸爱喝酒，你就说是我孝敬他的。”赵刚非常佩服朱士强的为人，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懂得礼尚往来，适当的时候给人施之以恩惠。通过这一过程，赵刚也明白了为什么世人都喜欢给领导当司机，因为你不但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还能时不时地获得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因为工作太忙，赵刚去小兰店里的次数渐渐地少了，小兰打电话给他，他就说年终岁尾有很多事情要做，希望她能理解他。小兰就真的理解了，在她的心里，自己的男朋友是一个干事业的人，她理当支持，决不不能拖他的后腿。
其实赵刚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太忙，还是在刻意寻找一个躲着小兰的借口，主观上不想再见她，这实在是一件无法说清的东西。不过他与张蕾走得越来越近倒是真的。
年末，计生局组织了迎新春联欢会，单位所有的员工都参加了，当然也包括赵刚和张蕾。联欢会的规模虽然不大，但是气氛却很浓烈。其中有一项游戏的内容叫踩气球，也就是分成两组，把气球绑在腿上互相踩，最后在约定时间内，没有被踩爆的气球剩下多的一方为胜。但是游戏需要男女组合在一起才行，在游戏没有开始之前，先进行自由配对。张蕾就主动找到赵刚说：“咱俩一组吧？肯定能赢他们。”赵刚爽快地答应道：“好啊。”于是两个年轻人很快就搭配到了一起。
游戏开始后，赵刚充分发挥在部队时的身形矫健灵活优势，腾挪跳跃，没一会儿就将对方的气球接连踩爆。不仅如此，他也懂得保护弱小的张蕾，将她藏在身后，不让那些想进攻张蕾的人靠前。随着锣鼓声和呐喊声的此起彼伏，联欢会进入到了**。赵刚和张蕾几乎将别人的气球都踩爆了，他们却毫发未损。台下的同事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张蕾和赵刚以明显优势获胜，张蕾高兴极了，拉着赵刚的胳膊去领奖品。台下朱士强看到两个年轻人那么亲热，心里也很高兴，心想这可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这次联欢会之后，张蕾和赵刚明显走得近了。两个人之间没有了最初的拘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有时，张蕾会给赵刚买一些好吃的；有时，她也会约赵刚一起去看电影。虽然开始时赵刚有些被动，但人都是有感情的，渐渐地，赵刚发现张蕾其实也有她的优点，那就是人特聪明，头脑反应快，能够敏锐地捕捉到赵刚心里在想什么，并适时地迎合他的想法。
另外，在跟张蕾接触的过程中，赵刚还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家庭条件优越，她花钱出手大方，从来都不吝啬，张蕾的消费习惯和生活习惯跟赵刚比都上了一个档次。在跟张蕾的谈话中，张蕾也不止一次地透露出，如果她结婚，家里会陪送她一栋新楼，还会给她一笔钱。
平心而论，赵刚并不是一个很世俗的男人，但这个条件确实很诱人。自己的家庭条件虽然也不算太差，但是跟张蕾比显然还是要差了一大截。赵刚很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结婚，家里根本就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买新楼，最多是跟父亲一起住在多年的老房子里。
赵刚在心里权衡着利弊，这是不得不考虑的现实问题。是的，自从给朱士强当司机以来，赵刚发现自己最大的变化就是现实了，学会了用世俗的眼光看问题，再也不轻易相信“有情饮水饱”这样的爱情童话。
张蕾是一个很会哄男孩子开心的女孩儿，她见赵刚平时都喜欢穿休闲装，却没有一套像样的西服，就瞒着他给他买了一套名牌西服。赵刚本不想要，但是东西已经买了，不要又显得很浪费，只得接受。赵刚试穿之后才发现，这西服不是一般的合身，穿在他身上更显现出他的帅气。
张蕾看到赵刚穿上西服的样子，更是喜欢得不得了，这样高大英俊的男朋友，领到哪里都觉得有面子。张蕾情不自禁地上前拥着赵刚的胳膊，乐得合不拢嘴。赵刚有些被动地接受着，显然，张蕾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男朋友了。赵刚的心里有一丝别扭，他想起了小兰，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小兰他的心里就充满了负疚感，仿佛看到了小兰那双充满哀怨的眸子。
朱士强看到赵刚新穿的这套西服，忍不住问道：“西服不错，什么牌子的？”赵刚如实回答：“雅戈尔。”朱士强说：“那得千元以上，是自己买的吗？”
赵刚犹豫了一下，他不想说是张蕾买的。
朱士强笑了笑，说：“是张蕾买的吧？”
赵刚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朱士强：“对于女人，我了解的要比你多。”
赵刚就联想到朱士强和孙盈盈偷偷约会的情景。的确，从个人经历的角度讲，朱士强确实经历的女人比赵刚多，赵刚在朱士强面前就是一个雏儿。
朱士强说：“女人要是看上你了，别说一套西服，就是金山银山都舍得的，还有的女人甚至都能为了爱情舍弃自己的生命。”
赵刚就联想到了小兰，她会不会为了爱情舍弃自己的生命呢？这样想着，竟有一丝后怕在里面。
朱士强又说：“你跟张蕾好好相处吧，你就相信我这一次，我吃过的咸盐比你多，看的也比你透彻，信我的错不了。”
赵刚谦逊地说：“嗯，朱叔社会阅历丰富，以后无论是婚姻上的事情，还是工作上的事情，都还需要您给我把关才行，我就听您的了。”
朱士强听赵刚这么说，心里很高兴，嘴上说道：“嗯，我肯定会为你着想，别说你是赵祖民的儿子，就是没有这层关系，单单你是我的司机，我也会凡事都为你考虑。”
赵刚点点头，看了朱士强一眼，心里面充满了感激。
一段时间内，赵刚很少去小兰那里了，小兰很想他，女人的心是敏感的，小兰已经觉察到了异样，就给赵刚打电话：“亲爱的，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不来看我？”按说赵刚离小兰的店又不远，去看小兰也就是十分八分钟的事情。赵刚解释道：“嗯，最近单位很忙，年终岁尾了，总是有很多事，我不敢走太远，怕领导突然用车，要守在办公室才行。”小兰说：“那你抽空过来看我一下好吗，哪怕就一眼，我想你。”赵刚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赵刚再见到小兰时，她的身体已经彻底康复了，脸上出现了原有的红润。小兰见赵刚推门走了进来，就像只小燕子一样扑进赵刚的怀里，温柔地说道：“我想死你了……”赵刚搂着小兰，心里惭愧极了，觉得这些日子冷落了她。
赵刚喃喃道：“对不起，亲爱的，最近实在太忙了，抽不出时间来陪你。”
小兰还是那样善解人意地说：“嗯，没事的亲爱的，还是工作要紧，不要耽误了正经事儿。”
两个人在一起亲热地腻了一会儿，由于害怕突然有人进来看到，就又分开来，坐在一起说话。小兰像往常一样，给赵刚开启了一瓶可乐，放在他的身边，可是赵刚并没有喝，而是拿出一支烟点着，深吸了一口，吐了一个烟圈，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兰问：“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赵刚看了小兰一眼，欲言又止地说：“没什么。”
小兰说：“你要是有事就跟我说，难道连我还信不过吗？”
赵刚说：“工作上的事情，跟你没多大关系。”
小兰说：“哦，这样啊。”
赵刚想了想说：“嗯，是这样……不过以后我可能不方便总到你的店里来了，单位里现在有些风言风语的，说我和你走得很近，另外我们局长好像也知道了咱俩的事情，他对我上班时间老来你的店里很有意见，所以我想……以后还是少来的好。”赵刚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上面的话。
小兰听了，虽然心里面有些不愿意，但是一想到赵刚总来确实很影响他的工作，也就没再说什么。但是小兰也提出了一个合理要求：“那你工作时间不能来陪我，下班之后总可以了吧？”
按说，小兰的这个要求不算过分，男朋友嘛，总要陪在自己身边才更好。可赵刚还是犹豫了一下，因为父亲明令要求不让他跟小兰在一起，并且总看着他，下班之后也不让他到处乱走，现在他想出来都很难。
小兰说：“怎么？你很为难吗？”
赵刚说：“不是，只是……”赵刚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兰说：“你要是为难就算了。”小兰毕竟不傻，立即就意识到了赵刚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就问赵刚：“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如果是就直接告诉我，我不想你骗我，我有心理准备的。”说到这里，小兰的眼泪竟唰地一下掉了下来。
赵刚很是于心不忍，立即走上前安慰道：“怎么会呢，亲爱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小兰擦了擦眼泪说：“反正我觉得你最近挺不正常的，是不是得到我了，就没有新鲜感了，是吗？”
赵刚赶紧解释道：“不是的，我不是那种人，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好了，我答应你，尽量下班后过来陪你就是了。”
小兰这才破涕为笑，虽然赵刚答应了她，但小兰内心的纠结还是有的，女人的敏感告诉她，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否则赵刚不会这么勉强。这让小兰隐隐地有了一丝担忧，她在内心里祈祷着，他跟赵刚的这段感情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赵刚说是下班之后陪小兰，其实很多时候是无法办到的，因为他已经被赵祖民严控起来，只能借助朱士强晚上有应酬时，送走朱士强之后偷偷跑去跟小兰幽会。
小兰已经意识到赵刚跟他在一起的心不在焉，就有意试探他。在一次两个人亲热之后，小兰问赵刚：“亲爱的，你想过我们以后怎么办吗？”
赵刚愣了一下，说实话他最怕的就是小兰问这样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小兰见赵刚不说话，就干脆向赵刚摊牌道：“我妈这些日子一个劲儿地催我，说要让我们双方家长见个面，趁早把这件事定下来。”赵刚一听说要双方家长见面，心里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见面这事情肯定是不行的，父亲死活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更不会答应和小兰家人见面。
小兰见赵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是担心彩礼的问题，就实话实说道：“你不要担心彩礼的问题，你们家给多少都行，即便是一分钱都不给，我也会照样会嫁给你的。”小兰说这话时，一脸羞涩表情，女孩儿此时已经铁了心要嫁给他。
赵刚的心里很感动，小兰能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足以看出来她的诚意。可是问题的关键并不在彩礼上，而是来自家庭和事业的阻力。赵刚真想不顾一切地跟小兰在一起，可这就意味着可能会失去朱士强的赏识，也会伤害父亲，甚至会招来周围亲人的不理解。赵刚觉得这一切的代价太大了。是啊，父亲这些年辛辛苦苦地供养他不容易，而且这个工作也是费尽了心机，如果为了跟小兰在一起而失去了这一切，那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时至今日，赵刚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再隐瞒小兰了。他下定决心对小兰说道：“亲爱的，今天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你要有心理准备，其实我爸并不同意我们的事情，请原谅我一直没有跟你说……”
小兰已经听不清赵刚后面说的话是什么了，她对前面的话听得很清楚，是的，她早就猜到赵刚的父亲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她一没学历二没工作，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人家为什么会同意呢？
小兰的眼神倏忽一下就黯淡了下去，其实这件事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她自从和赵刚处对象的第一天起，她就曾担心过赵刚的家人不会同意他们的亲事，因为赵刚的条件要比她的条件好很多，不同意也是人之常理。意料之外的是，如果赵刚的家人不同意，那么赵刚应该早一点把这件事告诉她，何必等到今天她把什么都给了赵刚，赵刚才对她讲，这样对她的伤害实在太大了。
小兰低头啜泣着，伤感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事情告诉我呢，我记得曾经问过你，如果你爸爸反对咱们的事情怎么办，你却说相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与他人无关，你说你会做通你爸爸的工作，可如今……”小兰实在说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委屈，那眼泪一双一对地掉了下来，哭得像个泪人似的。
赵刚看小兰伤心的样子，也觉得实在对不住小兰，心里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小兰，我真的没有欺骗你，我开始时以为能做通他的思想工作，可是他很固执，任凭我怎么说就是不同意，我已经尽力了……”赵刚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摇头叹息。
小兰已经从赵刚的一句对不起中明白了一切，对不起就是无能为力了，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感情即将走到尽头。小兰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小兰有些悲愤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想要跟我分手了是不是？”小兰的话像一记重锤，重重地敲打着赵刚的心，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兰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曾多么地爱他，以为他能给自己一生的幸福，甚至为他献出了自己女孩儿最宝贵的贞操，可是他却用一句对不起来回答自己。小兰的肠子都快悔青了，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原来过去所有的经历，只是自己做了一个瑰丽的梦而已。如今梦醒了，那美丽的梦想支离破碎，得到的只是无穷无尽的伤害和懊悔。
小兰说：“你走吧，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赵刚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和安慰小兰一下，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赵刚想走，又不放心小兰。
小兰似乎洞悉了赵刚的心理，说：“你走吧，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
赵刚终于迟疑着走了。
小兰一下子趴到在床铺上，忍不住放声大哭，那哭声撕心扯肺，那是发自心底的哀嚎，听起来是那样的凄厉，让人觉得整个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