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心病

【2】

字体:16+-

朱士强在教育局的工作一切都步入了正轨,班子成员都对他是言听计从,凡事都能按照他的指示办,就连两个平日里矛盾深厚的副职领导,也变得规规矩矩了,他们再也不敢在朱士强面前造次,更不敢轻易挑起事端。现在赵刚对朱士强的领导能力钦佩不已,朱士强能够在短时间内扭转教育系统的工作局面,变不利为有利,使上上下下都对他服服帖帖,赵刚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驾驭全局的能力,这种能力不是一般人所能具备的。

这天赵刚下班后去接朱士强,他参加一个宴请刚回来,可能在酒席上受到了别人的吹捧,似乎喝多了酒,上车后话就多了起来。

朱士强的心情显然不错,问赵刚道:“最近局里面的人对我反映还好吧?下面的人对我评价如何?”

赵刚说:“挺好的啊,都说您是一个有魄力的领导,做事干净利落。”

朱士强问赵刚:“你有没有觉得我太霸气?”

赵刚回答:“没有啊,我觉得你挺好的啊。”

朱士强说:“那是对你,但是不能对谁都这样。教育局不比计生局,这里的关系复杂得多,人际关系也比较难搞,所以有时候就得严厉一些。”

赵刚说:“嗯,不严厉也不行,这么大一个摊子,林子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

朱士强问:“对了,最近有没有听到下面有什么不良反映?”

赵刚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别的倒没有,不过我听说有几个老同志对你好像有点意见,就是这次被你撤职的那几个人。”赵刚停了一下,“不过有意见也是正常的,毕竟被撤职了,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朱士强说:“嗯,你以后再跟他们接触的时候,要注意多听一下他们的声音,尤其要观察他们有没有什么动向,别私下里搞出什么小动作来?”

赵刚说:“好的,我会留意的。”

朱士强点点头。

其实官场之中,哪能没有利益和斗争,在那看似平和的表象之下,实则波涛暗涌。前面已经说过,朱士强的改革措施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他们虽然明里不敢反对朱士强,但是暗地里却写一些上访举报信控告朱士强独断专行,说他在某些方面的改革不合理。甚至还有个别人无中生有地诬陷朱士强借此机会大肆捞取好处,有贪污受贿的嫌疑。

这些情况朱士强当然不知道,但是身为司机的赵刚就能或多或少地听到一些消息。赵刚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赶紧对朱士强作了汇报,说最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有人在告你。朱士强惊讶地问:“都是什么人,你又听谁说的?”

赵刚说:“我跟下面的人聊天无意中听到的,说是进修学校的原校长和几个被你调整下来的中层领导。”

朱士强听了冷冷一笑:“没事,如果是这些人告我也是意料之中,一点也不奇怪,让他们告吧。”

朱士强停了一下,然后问正在开车的赵刚:“这件事你怎么看?”

赵刚一边开车,一边回头望了一眼朱士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认为这件事既不能太把它当回事儿,也不能不把它当回事儿,我觉得可以策略性地找这几个人谈谈,安抚他们一下。其实,这几个人也不见得就一定认为您不好,可能更多的是心理不平衡而已。”

朱士强说:“我不可能找他们谈的,这样会让他们误以为我妥协让步,以后有什么事情会更加有恃无恐的。”

赵刚说:“这事您可以不亲自出面,让分管副局长找他们谈就好了,让他们认清形势,这样告下去对谁都没好处。还可以通过别的方式适当给他们一些甜头,比如增加点福利待遇什么的,这样他们的心里也就平衡了,其实他们无非也就是心里不舒服而已。”

赵刚的一席话,立即让朱士强对他刮目相看起来,他没有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话语不多的小伙子,关键时候竟会这么有思想。

朱士强虽然没有当面肯定赵刚的话,但是他知道赵刚的意见是值得采纳的,对于这些人,与其逆着来,还不如采取安抚的策略更好。如今教育局的各项工作已经走向正轨,关于班子和下属中层的工作调整也已经完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稳定,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前提,没有稳定,教育局的发展就会成为一句空话。

事后,朱士强果然采纳了赵刚的意见,他根据赵刚提供的那些告状者的名字,让主管副局长挨个去做工作,同时他也主动到纪检监察部门找到相应的领导,把教育系统的现状解释了一下,告诉他们这次他履任之后,由于改革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所以有个别人对他不满,写了一些上访告状信,他有必要对相关情况作一些说明。

说明啥呀,其实就是朱士强不解释,那市里面的纪检书记和监察局长也不会对他怎样,两个人都是朱士强的朋友,私交甚密。当初朱士强到教育局任职,在常委会上需要表决通过,那纪检书记也是投赞成票的。另外教育系统的情况都在两个人的心里呢,他们知道朱士强的一系列改革措施没有错,就那个烂摊子,不这么改还真不行。

朱士强主动到纪检监察部门沟通情况,也是对工作负责的一种表现,从程序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妥。

就这样,事情被朱士强巧妙地给压了下来。那几个上访告状的人见纪检监察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自己也觉得没趣,恰好有局领导找他们谈话,态度十分中肯,说什么这次调整完全是工作需要,希望各位不要有什么想法,大家都是教育系统的老同志了,我想这点思想境界还是有的。然后,几个副局长又跟他们说了会给他们在职称上提一提,有些领导虽然不是实职,但还是会给个工会主席或者副书记了之类的当一当。大家一看局领导这么有诚意,想想也就罢了,告又告不倒人家,不接受也没有办法,还不如顺着这个台阶下了算了。于是,纷纷跟局里妥协下来。

这件事过去之后,朱士强对赵刚的印象又提高了八九分。可以说,赵刚这次立下了汗马功劳。朱士强没有想到赵刚关键时候会起到这么大的作用,看来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不妨多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其实赵刚也并非是多么有头脑的一个人,只是他在没事时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也在帮朱士强分析梳理着身边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然后考虑着解决的办法。而且,他的身份比较特殊,由于是一名普通司机,所以很多人并不怎么防备他,朱士强听不到的小道消息,他都能听到,所以,他看问题就比朱士强在某些时候更客观实际些。

也正因为如此,朱士强渐渐地愿意跟赵刚交流单位的一些事情,因为他能从赵刚嘴里得到很多平时得不到的信息,赵刚当然愿意毫无保留地跟朱士强汇报,在赵刚眼里,整个教育局没有人会比朱士强跟他关系更亲密。当然,这一切赵刚都做得很隐秘,朱士强也只是了解了情况做到心中有数,并不暴露是从赵刚嘴里得知的,两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可谓是天衣无缝。

正是通过一点点的信任积累,赵刚现在已经不折不扣地成为朱士强的心腹。朱士强无论什么事情都不瞒他了,包括局里有些干部的任免有时都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每一次赵刚都能客观地给出建议,虽然朱士强并不一定完全采纳,但是作为参考也觉得很有必要。

朱士强不但工作上的事情不瞒他,就连和孙盈盈的隐私也不刻意隐瞒赵刚了,包括在打电话的时候不再压低声音,大大方方地和孙盈盈说话,当然朱士强知道自己也隐瞒不住赵刚,他整天跟赵刚在一起,什么事情想要躲过赵刚的耳朵和眼睛,谈何容易。上次赵刚主动将车子停在富华小区就充分地说明了这个问题,原来他早就洞悉了朱士强跟孙盈盈的丑事,只是不点破而已。打这之后,朱士强就跟孙盈盈明着来往了,他甚至叫上赵刚陪他和孙盈盈一起出去吃饭,赵刚知道朱士强能做到这一点是真正不拿他当外人了,但越是这样,他越是应该替朱士强保守这个秘密。其实朱士强之所以这么做,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反正这件事赵刚已经知道了,还不如光明正大些,出去吃饭的时候叫上赵刚,这样即便被外人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起码有赵刚在可以帮他避避嫌疑。赵刚在这一过程中分寸和尺度也拿捏得恰到好处,他既不破坏了两个人之间的浪漫感觉,又能很好地调节着现场的气氛,做到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消失的时候消失。

当然朱士强也知道应该适当地给赵刚一些恩惠,一方面他给自己开车确实辛苦,另一方面也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堵住赵刚的嘴,以免他把自己的这些隐私说出去。朱士强对赵刚的恩惠主要采取这样几种方式:一是在车子保养或者用油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合理的不合理的票子都给赵刚报销,本来一年正常的车子维修使用费用5万元足够了,但是朱士强却给赵刚报销差不多10万;二是平时下基层检查或者逢年过节的时候,别人送的礼他都给赵刚带出一份,这样一年算下来也不少钱,反正赵刚家里什么都不用买,米面豆油大米几乎堆成山;三是每到年底的时候朱士强都会给赵刚包个红包,里面三千五千元的不等,作为对赵刚辛勤一年的奖励。

按说赵刚这样也该知足了,是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别人一年也不过赚个一两万元钱,他开车却能赚个几倍不止。别人整天为了工作拼命埋头苦干,他只不过是开开车、跑跑腿就把钱赚了。别人埋头苦干也不见得受领导待见,他却成了领导眼中的大红人,就连下面的基层干部见他都要礼让三分。

可赵刚还真就不满足,他的心中埋藏着更加远大的理想,他想有朝一日成为朱士强那样的领导干部,处于万人之上,领导一摊子事业,那样的人生多么有意义。可眼下,他还不知道这个目标怎样来实现,如果单凭自己的能力发展,肯定还不行,他的起点也不高,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司机而已。思来想去,赵刚觉得还得依靠朱士强和岳父张继山的帮忙,这两棵大树缺一不可,他就像一只匍匐的老虎一样,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机会。如果时机一旦成熟,他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