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智勋正在陪客户,突然接到了李莹的电话,电话中李莹惊慌失措地对廖智勋说:“赶快过来,出事了。”廖智勋听完心里咯噔一下,之前的惴惴不安似乎应验了,真有事情发生。廖智勋想,是不是周志强发现他和李莹的婚外情了?是不是周志强回温哥华来收拾他了?他转念一想,如果真是周志强回来了,李莹是不会叫他去她家的。
廖智勋飞车开到李莹家,李莹披头散发地来开门,一下搂住了廖智勋大哭,廖智勋好不容易进屋关上门,问道:“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我哥被双规了,周志强也被抓起来了,我根本联系不到他们。”
“你怎么知道的?”廖智勋嘴上焦急地问着,心里却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还好这事儿和自己无关。
“我的一个闺蜜打电话告诉我的,她说情况非常不妙,我哥涉嫌的受贿数额巨大,不仅官职不保,甚至会判重刑,周志强也好不到哪里去。”李莹说完就开始呜呜大哭,廖智勋也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廖智勋赶快问道:“咱们这边没事吧?不会受牵连吧?”
李莹则说:“我闺蜜说,如果我能把转移出来的财产,转回去充公,我哥和老周可能会被轻判一些,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你不是也成了转移财产的共犯?”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李莹抓着廖智勋的肩膀,语无伦次地呜咽着。
李莹此刻希望廖智勋给她依靠,但廖智勋心里想到的则是自己会不会受牵连,李莹是否有事并不是他真正关心的,这种露水情人,就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同林鸟了,廖智勋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感情舍生取义,而是要如何赶快把自己择干净。他想,好在自己只是作为经纪人,赚取佣金,应该不会涉及刑事犯罪吧。
而这时,就在李莹家的附近,两名中国反腐部门的人正坐在车里监视着李莹家的动静。
而李天豪不仅接到了消息,还有两位中国过来的调查人员已经找上门,规劝他回国配合调查,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表示他只有把转移出来的财产都回国上交,才能挽救自己的父亲。
一向纸醉金迷的李天豪其实没有经过什么大风大浪,他一下子懵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虽然他恨父亲,但他也明白,自己一直活在父亲的荫庇中,如果没有父亲这棵大树,他其实无处栖身。如今这棵大树倒了,树下的人命运又会如何?
他也一直关注国内的新闻,知道大规模反腐正在密集展开,“苍蝇老虎一起打”,父亲就是其中的“老虎”吧。李天豪答应考虑一下,调查人员又义正词严地教育了一番李天豪,之后告辞离开。
李天豪呆坐了两个小时后,突然发现自己饥肠辘辘,他出门买饭,才发现自己的信用卡无法刷,打电话给银行经理,才知道自己的账户已经被冻结了。他才明白,原来并不需要他考虑,加拿大和中国联合反腐小组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现在不过是收网的时刻。
李天豪一直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贪官,自己就是“贪官二代”,但没有想到真的有一天,反腐会反到父亲的这个级别,没有想到反腐会反到加拿大来。而加拿大政府也多次强调,“加拿大不是贪官的天堂”,全力配合中国政府反腐。看来不义之财,在世界各地都天理不容。
李天豪之前挥金如土,现在信用卡和银行卡都被冻结,好在手头还有现金,否则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他拿着现金,漫无目的开着车,不知不觉开到了Chinatown唐人街,他突然特别想吃那里一家餐厅的中餐。停好车,买完外卖,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距离唐人街不远的吸毒者聚居地。
看到那里的吸毒者形容枯槁,瘦得如同皮包骨。有人张着嘴,口水流出很长。有的人目光呆滞,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有吸毒后靠卖**为生的妓女,还在向李天豪搔首弄姿地拉客。在加拿大,吸毒者一直被认为是受害者,政府甚至还开放了毒品安全注射屋给他们,防止有人因为吸毒过量而死亡。
李天豪突然抑制不住想尝试毒品的冲动,他以前一直克制自己不去碰硬性毒品,不去碰海洛因、可卡因、冰毒,最多尝试大麻。因为他不想像这些吸毒者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终日徜徉流连在街头,生存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毒品。过了毒瘾后,再次寻找毒品,等待毒瘾再次发作。周而复始,活着已经没有其他意义,只为毒品而活。
但李天豪现在就想让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他看到一个正在和其他人交易的毒贩,毅然走过去,用现金买了毒品。毒贩悄悄告诉他,这是最新货,正品,包管他用过之后狂呼过瘾。李天豪悄悄装好毒品,拎着外卖开车回到家中。
他心中有一丝不安,也有一丝解脱,他希望毒品麻醉后的自己无须再做出任何抉择,什么回国救父,什么资产冻结,都和他无关,他只想解脱。李天豪虽然表面看起来成熟,其实内心里一直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自从妈妈去世,他的心智貌似成熟,其实他一直没有从阴影中真正走出来。
他这么多年一直用金钱和声色犬马麻痹自己,但他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和妈妈在一起,和当医生的、干干净净的、堂堂正正的妈妈在一起,他希望得到妈妈的温暖。多少次他梦见自己又和妈妈一起到医院工作了,他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奔跑。但经常跑着跑着就迷路了,就再也找不到妈妈了。
李天豪回到家里后,给姑姑打了电话,问问那边的情况,告诉姑姑自己这里也不好,已经有中国反腐部门的人找上门,信用卡和银行卡都已经被冻结,估计加拿大皇家骑警很快也会找过来。
听着姑姑在电话那端声泪俱下,不停问他:“天天,怎么办?怎么办呀?”
李天豪不知道怎么办,他回答不了姑姑。他说了一句“保重”就放下了电话,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姑姑,姑姑更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放下电话,他想到了晓雅。“晓雅,晓雅,晓雅。”李天豪心里呼喊着晓雅的名字,那个纯洁的女孩,那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女孩,那个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爱护、陪她到天荒地老的女孩。可是,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爱她?!自己是一个贪污犯的儿子,自己马上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很可能还会锒铛入狱。他拿什么来爱他的晓雅。
李天豪想给晓雅发一个微信,不知道该写什么,沉思了良久,写了一句:“保重!今生我已经没有资格爱你。”
做完这一切,李天豪没有吃外卖,而是直接拿出白色药片的毒品,放入口中,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硬性毒品,他一下子吃了两粒,他不知道后果,但他已经不在乎后果,如果能在疯狂中死去,他也在所不惜,也许那是带着家庭原罪的他的最好结局。
毒品起作用后,李天豪一阵天旋地转,他仿佛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妈妈,看到了妈妈温和的笑脸,看到妈妈在天堂向他招手,妈妈是那样慈祥可亲,好像在叫他,“天天,过来呀,到妈妈这里来呀”。
他又看到了晓雅,晓雅笑意盈盈,站在一片光晕里向他招手,晓雅在笑,笑得那么美。李天豪想过去拥晓雅入怀,却怎么也碰不到晓雅,之后李天豪就失去了意识。
晓雅接到了李天豪奇怪的微信后,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对,赶快给李天豪打电话,却根本无人接听,打了好几个电话后,晓雅感到出事了。她不知李天豪到底人在哪里,为什么要给她发这样奇怪的微信,但晓雅预感到李天豪一定是出了事情。
晓雅立刻报警,说明自己的朋友可能自杀。警方问朋友人在哪里,晓雅说她不确定,但报告了李天豪的手机号码。以前李天豪曾经邀请廖智勋和晓雅一起参观过他的家,晓雅知道那栋大楼的名字,也告诉了警方。
报警后,晓雅打车来到了李天豪的家,晓雅赶到时救护车和警察已经赶到,在李天豪的顶层豪华公寓内,救护员正为李天豪进行现场急救,李天豪的症状是芬太尼中毒,救护人员为他注射了缓解针剂纳洛酮。之后李天豪被送到医院。
李天豪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晓雅站在他的床前,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只是以为自己美梦成真,上苍听到了自己祈祷的声音,女神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晓雅眼含泪水,温柔地对李天豪说:“别担心,你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你使用的毒品里含有比可卡因还强力百倍的芬太尼,这是警方都发布警告的高危毒品。”
李天豪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原来是晓雅救了自己。他泪流满面,不知是为自己的死而复生,还是为看到温暖的晓雅,看到为他流泪的晓雅。尤其是在医院里面看到晓雅,他就像看到了妈妈。
当年妈妈也是这样的泪眼,但是爸爸没有为这样的泪眼感动,没有为这样的泪眼回头,一如既往地冲进泥沼里,头也不回地背叛婚姻和家庭,在多个女人之间周旋,用权利换取钱财和美色。本来爸爸是学术型的人才,却最终进入了官场,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妈妈在和爸爸大吵一架后,夺门而出,倾盆大雨下,被一辆卡车撞死。李天豪一直将自己痛失母亲,归罪于父亲的不负责任和对婚姻的背叛。他一直心痛地想起母亲经常重复的一句诗:“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但李天豪知道,长大后的自己又何尝不是拈花惹草,处处留情,却从没有付出过真情。直到遇见晓雅,本来以为可以带给晓雅富足的生活,好好珍惜和爱护她,可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贪官的儿子甚至是共犯,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爱她的晓雅。李天豪告诉晓雅,自己的父亲和姑父都已经被捕,现在自己没有死,会回国自首。
晓雅无言,半晌表示:“做过的事情就要承担,虽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只要及时补救,为时未晚,起码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晓雅,假如我有出狱的那一天,还会再见到你吗?”
“会的,一定会的。”晓雅握住了李天豪的双手。此刻的晓雅,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她爱李天豪,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李天豪。她愿意等他,她愿意陪他共患难,她愿意,因为她爱他。这个富家公子疯狂追求自己的时候,晓雅完全不为所动,但如今他落难了,在李天豪濒死的时刻,晓雅的心竟然那么痛,她才吃惊地感觉到自己心底对李天豪的深深的爱意。每次他提着好吃的送到大学宿舍,自己总是冷漠地将他打发走,甚至还警告说不要再送餐过来,自己绝不会吃。其实每次拒绝时,看到李天豪失望和落寞的眼神,晓雅自己的心也是痛的。晓雅飞速赶往公寓,看到失去意识的李天豪时,她才知道自己那么在意李天豪,如果他真的死了,自己的心也会死去。
晓雅不久前刚接到魏大姐通过微信写给她的一封信,这封信也让晓雅下定决心,勇敢正视自己对李天豪的感情。
魏大姐写道:“晓雅妹妹,你是我在温哥华最好的朋友,也是我遇见的最善良的人,很遗憾,我不能留在温哥华那个让我伤心的城市,和你这个善良的妹妹经常见面谈心了。但庆幸当今的通讯科技发达,我们就在微信中见字如面吧。我想和你说说我的心里话,你权且当作我这个姐姐失败人生的教训总结,也对你的人生是一个参考吧。我如今每天都生活在悔恨之中,后悔移民来到加拿大,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对老公好一点,后悔自己粗心大意,连老公患了忧郁症,我竟然都没有觉察到。晓雅妹妹,世间最折磨人的莫过于一个‘悔’字,这种‘悔’痛彻心扉,噬人骨髓,我几乎夜夜失眠,总在假设如果没有来到加拿大,如果我对自己的老公能够温柔一点,体贴一点,理解一点,他就不会纵身一跃,抛弃妻子地去死。可是这世间哪里有后悔药,人生也无法倒回去,过去的已经过去,发生的已经发生,他已经死去,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任凭我每日以泪洗面,撕心裂肺,痛彻心扉,他也无法再回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现在我们母子相依为命,我能够做到的就是照顾好儿子,我会对儿子温柔一点,体贴一点,理解一点,孩子活着也不容易。我对他的成绩已经不那么看重,最重要的是他要活着,要好好活着。晓雅,你看我,又像在温哥华一样,对你啰里啰唆地不停地说,你总是那么耐心、善解人意地倾听。你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孩,老天一定会厚待你。我写这封信也想告诉你,晓雅,人生最怕‘悔’字,无论是感情还是其他的重要决定,一定要遵从自己的内心。活到我这个年龄,你就会知道,人的一生太短暂了,尤其是青春,更是倏忽而过。大姐祝福你幸福快乐!更祝福你人生无悔!无悔人生!”
晓雅当时看完信泪流满面,这信是魏大姐用自己的血泪教训写就的,信也让晓雅豁然开朗,她要遵从自己的心,人生无悔!
此刻,晓雅坚定地看着李天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李天豪,我爱你,我会等你。”说完,晓雅俯下头,轻轻地吻上了李天豪的唇。
李天豪惊呆了,他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的晓雅说爱他,愿意等他,还吻着他。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有晓雅这样的女孩?她是他的救赎天使。
“晓雅,晓雅,晓雅。”李天豪紧紧拥抱着晓雅,用力回吻着她,嘴里还在呢喃着晓雅的名字。两个人紧紧拥抱着,两个孤独桀骜的灵魂终于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了彼此。此刻,晓雅放下了一切羁绊和顾虑,她爱李天豪,她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她不要为错失一段真爱而懊悔。
“患难见真情”,李天豪明白,从此晓雅的不离不弃就是他活下去的希望和理由。原来晓雅也是爱他的,李天豪心头狂喜。他虽然马上就一无所有,可能还会锒铛入狱,但他不在乎,他在乎他的晓雅。他发誓,余生都会好好爱这个清纯坚强的女孩,好好珍惜晓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