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洁和陆晨在酒店挤着睡了一晚,早上起来后,陆晨直勾勾地盯着纯洁“咯咯咯”笑,说:“我让客房部把房间换成标间吧,你也太胖了,感觉你还得跟我一起住很多天,我可不想被挤成肉饼。”
“我有点事想请教你。”纯洁瞟了她一眼,试探着问道。
“这么客气的?你什么时候变得对本宫这么客气了?不对……你是不是想借钱,我的情况你知道啊……”
“不是。你正经点。”
“好,正经正经,你说嘛,你一严肃,我就紧张。”
“正经点,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问了。”
“那行,你别铺垫,就直接说,不然我管不住我的脑袋……”
“是关伟。”
“关伟?”
“嗯。”
“你不是不让我们提他嘛,这是你自个儿提的啊,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自行负责。”
“对,我自行负责,我找着他了。”
“找着了?那还等什么,走,我替你揍他去!”
“我不知道他住哪儿,你先别打岔,先听我,他加上我微信了。”
“微信好友?谁加的谁?”陆晨睁大眼睛连续发问,发现纯洁沉默不语后,举起食指狠狠地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你这个没出息的女人!”
“问题是,他加上我后,一句话都没说,朋友圈也是屏蔽我的,当然,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菜,我反手也屏蔽了他。”
“呵呵。”
“你呵呵什么?”
“我呵呵你幼稚。人家屏蔽你,是因为有别的女人不方便给你看了。你屏蔽人家,就是面子上挂不住。”
“我……我是想问你,他到底怎么想的,我感觉自己像是加了一块木头,想骂他,又觉得先开口太丢人,不说话就那么放着,又不甘心。”
“你就那么放着。现在关伟对你来说算个屁啊,最黑暗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你得往前看。这么好的工作都被你作没了,你接下来想要啃我不成……”
“我可没这个意思。我就是英雄落难,暂时找你避避风头。”
“哦……原来是要避避风头啊……唉,我倒是挺纳闷儿,凌大少爷还没折磨够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放你走了?”
“我去辞职的时候,他不在公司。我写好辞职报告就扔给了Lisa主编,收拾东西就跑了。”
“你个傻子,根本没这个必要啊!凭什么陈回吃醋,你就得为他离职啊?”
“有必要,我觉得他说得对,我确实对富二代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我得让自己清醒一下。”
“你搞搞清楚好吧,你是因为这个‘人’而幻想了,还是因为这个‘富二代’而幻想了,喜欢富二代有什么错?”正说着,陆晨的电话响了,她只好慌慌张张地起身去走廊接电话了。
她从上大学起一直都是这个习惯,只要有熟人在场的情况下,她无法做到自如地撒谎。
纯洁斜了她一眼,起身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可是收拾到一半突然感到索然无味,因为纯洁突然发现自己今天也确实无事可做,工作丢了,住处没了,和陈回也闹掰了,所以洗完脸后没有急着化妆、换衣服,而是悻悻地坐回了**,开始胡乱地按遥控器。
“李纯洁!干吗呢!干吗呢!看你这蓬头垢面的熊样,亏我收留你,还不滚去化妆,姐姐今天酒吧开业!”陆晨推门而入,看到纯洁这副德行一下皱起了眉。
“你的酒吧开业,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打算在屋里看一天综艺节目,好好庆祝一下自己再次失业,挺好的。”纯洁意兴阑珊。
“这一晚上两千多块钱的酒店住着,分你一半床,一晚也得一千多块钱呢,要么你付钱给我,要么你给我站台去!”
“做人不讲良心啊!陆大小姐,你落难的时候,我是咋对你的,你都忘了?”
“醒醒吧,李纯洁,此一时彼一时,这就是江湖。”
是啊,这就是江湖,你有事可做的时候,不会太矫情;你无事可做的时候,这世界的风吹在脸上显得格外刺骨。
到达后海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陆晨到了店面就大骂一通,嫌酒吧经理错过了放鞭炮的吉时。
酒吧经理是一个皮肤鲜嫩、头发烫着纹理的混血小伙子,个头儿有一米九左右,隔着马甲,纯洁都能感受到他丰满坚挺的八块腹肌。
纯洁感叹花痴陆晨竟会对长相如此好看的男生开口大骂,这要是以前碰上这种品相的男人,她八成都主动往人家身上凑了。
“我……我以为这么重要的时刻,是老板必须在场的。”他支支吾吾地解释,口音里带着一点跑偏的西北口音,和洋气的外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好了,好了,鞭炮放上,女服务生去街面上发传单去,去去去,抓紧的。”陆晨嚷嚷着把他们打发出去,最后店里只剩下酒吧经理和两个男服务生。
纯洁上下打量了一番,坑坑洼洼的混凝土地面刷了一层灰色的地坪漆,墙面的漆像是没刷匀一样斑驳错落,不规整的铁丝网上挂满了镂空灯,吧台是几块老木板和铜板拼接的,角落里还有一个旋转楼梯。
“怎么样?”陆晨显然看出来纯洁对这个酒吧的好奇。
“不咋样。这也没怎么变样啊,冷冰冰的。”纯洁回道。
“李纯洁啊,你真是个大土鳖!这叫工业风,懂不?我专门请了一个法国设计师给我设计的,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始痕迹,你去整个街上随便转一圈,你就知道啥叫格局了,反正我家欧阳希肯定喜欢!”陆晨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推着她往外走。
“那欧阳希人家支教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说不定压根儿没打算回来了啊,万一喜欢上一个当地的姑娘,八成选择就地成亲了!”
“他敢!”陆晨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你仔细听,整个酒吧,听到什么没?”她接着说。
“什么?”纯洁以为酒吧被陆晨设置了机关,整个人吓得一动不动。
“蒸汽时代的呐喊声啊!”
“去你的吧。”
陆晨就是这样,一提起欧阳希,就像是诗人附体了一般,总能一语惊人地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但一回到正常状态,她又是一个圆滑毒辣的世俗姑娘了。
爱情真能教会人写诗,一点不假。
“好久不见。”一个声音从旋转楼梯的上方飘过来。
吓得纯洁后跳一大步,一抬头,是凌少,他穿了一身淡棕色的休闲装,脚上的马丁靴把他的两条大长腿衬得更加修长笔直,俊眉一挑,嘴角又是一抹坏笑。
“生意兴隆啊,晨晨。”凌少把花塞给陆晨,径直朝纯洁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纯洁的心脏上,纯洁紧张得差点吐出来。
“你站住。”她竟然要他站住。
凌少愣了一下,继而一笑,不但没有站住,反而向纯洁大步走来。
纯洁踉踉跄跄地退到墙根,凌少跟上来,摆出了“壁咚”的姿势,纯洁一下脸红到了脖子。
陆晨瞟了这俩人一眼,对员工大声嚷嚷着:“哎,赶紧去找个花瓶帮我把花插起来,都干吗呢,该忙啥忙啥去,都别在这儿杵着了!”
他们能忙啥,店里一个捧场的人都没有,几个大活人尴尬地擦起了桌子,简直不能更假了。
“你干吗?”纯洁平息了一下自己,恶狠狠地问他。
“我能干吗?这么一个大眼瞪小眼的地方。”凌少还是不冷不热,眼睛里却散发着光。
“我已经辞职了,不是你的员工了,你再这样,我可喊人了。”
“嗯,辞职报告我没签字,你擅离职守可是要罚你钱的。”
“周扒皮啊你,我都辞职了,你凭什么罚我钱?上个月的工资,你必须一分不少地结给我,不然我去社保局告你去!”
“蠢女人,欠你工资应该去劳动局仲裁,调解不了再去法院告我。”
“你管我去哪儿告你,反正你别欠我钱,工资对我这种人来说,那是一笔很重要的巨款,逼急了我啥都干得出来。”
“让我亲一口,结你双倍。”
“我只要我应得的,你起开。”
凌少一个俯身下来,擦着她的耳边走了,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笑得像个有钱但脑子不灵光的小流氓。
凌少从一开始就对纯洁若即若离,时而翻脸无情,时而撩拨起一点兴致,至今也没有改变什么。纯洁知道,她很有可能只是他众多玩物中的其中一个。
“你分手了?”他看着她,目光中透着一丝看戏的开心。
“不是……就算是吧……我和你解释得着吗……”纯洁赶紧从墙根下逃出来,硬气地回他,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在佯装喝酒喝得正起劲儿的陆晨。
“还嘴硬,是不是为了我?”
纯洁惊得下巴颏儿差点掉地上,是谁给他这么大自信的,会不会聊天啊?简直了!
“你脑子有病吧你。”
“晚上我送你回家。”
“什么?”纯洁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来去如风的阔少爷已经走出去了,容不得她耳背,更容不得她确认。
陆晨一下从吧台里蹦出来,用老母亲审视自家女儿的眼神向纯洁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你行啊你,妞,这就拿下了。”
“别胡说八道,谁拿下谁啊,你表哥这种人渣,就是四处撩姑娘的坏蛋!”
“还真让你说着了,我表哥真不缺姑娘。但一般的妖艳货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你见他身边有女人吗?没等他想玩,那些姑娘已经上赶着往他身上凑了。我这么和你说吧,他不喜欢的,连看都不看,能让他相中撩一下,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交了你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朋友。我不需要富二代的怜悯,别的姑娘上班拿工资能过好这辈子,我也能。”
“你说我表哥坏话可以,但说我就不行。”
“你表哥来表哥去的,请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有这个表哥的?”
“嘿,这种名分上的表哥我有一火车,都是我妈名媛社交场上的事,他们彼此之间哥哥姐姐一叫,我从小也就得跟着叫这个表姐那个表哥的。”
“没血缘关系啊?”
“当然没有。”
“那你这酒店2000多块钱一晚,他就这么一直替你支付着?”
“这又不是什么大的开销,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就算我们没血缘关系,但好歹也算是从小认识的交情吧?”
“你们有钱人的世界果然起点高。”
“纯洁。”
“嗯?”
“你真能忍受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
“怎样的日子?”
“平平庸庸,没用过香奈儿,没开过保时捷,没住过别墅,整天算计着交完房租还剩多少生活费,和一个平庸的男人挤在出租屋里吃着清水煮面,你真甘心?”
“我怎么可能一直这么惨。随着我越来越努力地工作,攒下的钱也会越来越多,我以后也会偶尔买一条卡地亚的项链,也能请好朋友去希尔顿吃一顿自助餐,但活着不就是偶尔奢靡一下才更有意思嘛,一直穷奢极欲的,也不见得那么快乐了吧?”
“不,有钱人的快乐是你想象不到的。”
“那你真的每天都快乐吗?”
“还成吧。但如果让我过你的日子,我一天都受不了。”
“我这日子怎么了?我刚找到一个高薪的工作,虽然一冲动辞了,但我还是觉得生活燃起了希望,求求你别来腐蚀我的进取心!”
“不是我腐蚀你,而是想提醒你,长得好看的姑娘如果老端着,那可能到手的捷径就没了。”
“我没什么捷径可走,这样的生活挺好的,眼下手头儿是有点紧,但我受得了。”
陆晨莫名其妙地过来搂了纯洁肩膀一下,像是一个江湖大姐在对小弟做着语重心长的劝诫:“你忍受不了。”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纯洁有点生气了。
“你从大学期间到现在整天捧着ELLE和VOGUE杂志看个没完,为啥呢?”
说完她就哼着那首Riverside出去了,那个悠长的背影像是洞悉了一切。
纯洁想弱弱地回她一句“我那是为了了解时尚”!可却如鲠在喉,难吐半字。
陆晨的背影已经远去,这让纯洁备感不安,好像莫名蒙受了不白之冤,但又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她独自在酒吧里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问那个混血经理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Allen,他小心翼翼回答的样子,特别像刚才的纯洁。突然反转来的居高临下,让纯洁感觉好极了。
纯洁点了一杯长岛冰茶,Allen说晚一点调酒师会过来,问她要不要等会儿尝尝调酒师的手艺。
纯洁点点头。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酒吧里开始上人,进来的人都“啧啧”称赞着酒吧的装修与品位,然后服务员欢腾地跑来跑去点单。过了一会儿,陆晨带了一帮抱着吉他的小伙子进来,有人从楼上搬下来架子鼓,晚上八点以后会有弹唱表演。
其实纯洁挺服陆晨的,她从来都不恐惧没做过和不懂的事,总是有样学样、一本正经,有些底气真的就是原生家庭给的。纯洁家除了给了她要讲原则、做好人的教养外,什么都没给过她,纯洁从小就特别怕事、怕担责任、怕错了不可以改。
九点多的时候,酒吧里熙熙攘攘,坐满了人,见利忘义的陆晨像赶鸭子一样把纯洁赶到了吧台的散座区,她说纯洁之前坐的那个位置最低消费六百九十八元,纯洁只点了一杯长岛冰茶,消费层次不够,不能霸着那张桌子。
等纯洁坐到散座时,突然看清了氤氲灯光下调酒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