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发生了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上帝死了”,基督教的上帝不再值得相信。
当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欧洲大陆最先受到影响,不管如何,至少对那些用疑惑的目光审视这场戏的人而言,太阳就像陨落了一样,一种古老而神秘的信任变成了谎言,我们的世界注定会因此走向黑暗和衰弱。我们或许可以这样说:这件事情太严重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难以理解,因此他们从未接触过这些,也就不会明白由此产生的后果,以及哪些东西将会随之消失,例如,整个欧洲的道德观念,原本都是依附于这个信仰的。
即将出现的破败、沉沦、毁灭的一系列后果,又有谁能够充分地预测到眼前的状况,才配得上成为宣布这种可怕的逻辑的导师呢?才配得上宣布这种从未发生过的日食和阴暗的预言家呢?
人类是天生的解谜人,站在山顶上展望未来,夹在今天和未来这两者的矛盾之间,就好像下一个世纪的第一胎婴儿一样。现在,我们已经可以看见那很快就会笼罩在欧洲大陆之上的阴影了,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对这些阴暗我们竟然毫无同情之心?而且对自己的安慰毫不关心,反而对这阴暗的到来极为期盼?可能是近期这些事件深深地影响了我们吧!可能这些影响与人们估计的恰恰相反,不是悲伤和沉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新的明亮、幸福、欢愉和勇气……
确实,只要“上帝已死”这个消息传到哲学家与“自由自在的天才”的耳朵里,他们就会立刻觉得整个身体沉浸在新鲜的朝霞之下,感激之情与期待的洪流也就会流动在我们心中。最终,我们的视野无限宽广。尽管这时的视野不太明亮,但是我们的航船已经再次出发,为了面对重重危险,更是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为了伟大的知识,我们再次开始了冒险的旅程;我们的海洋也再度敞开前所未见的胸怀。
这句话人尽皆知:在科学的领域,信念并没有公民权。除非贬低自己的信念,让它们变成某种谦虚的假设、短暂的尝试、可以变换的幻想,科学的领域才会批准其进入,或者在某种价值给予认可,但是,这一切必须加上一项限制——它们的所作所为必须被监视。
更准确点说,这是否就代表当一种信念不再被重视的时候,就可以进入科学的领域呢?是否对科学的约束就代表人们不应该轻易地产生信念呢?或许如此吧!但是我们必须质问一句:如果约束生效,是否必须具备专横的强制、绝对的信念,以此让其他信念成为它的牺牲品呢?
大家都知道,科学必须建立在某种信念的基础上,绝对不存在“没有假设”的科学。真理是我们的必需品吗?对于这个问题,首先我们应该肯定地回答“是”;其次,让所有原则和信念如此回应:“真理极为重要,任何与之相比的其他事物都略低一筹。”那么,追求真理的绝对意志是什么呢?是不被骗和不欺骗吗?
追求真理的意愿可以解释为“没有欺骗”的意志,首先就要做到“不欺骗”,这个法则也包括“不自欺”。但是,人为什么不愿意骗人和被骗呢?有人这么说过,“不欺骗”和“不被骗”完全没有共同范围。不愿被骗,这是因为被骗于人于己都有害,甚至会带来毁灭性的损害。因此,人们对科学提出正当的责问是一种历久不衰的智慧,可以说这也是一种功利。那么,单方面不愿被骗真的可以减少伤害吗?对于生活的了解,信或不信决定了最大的益处?如果两个都需要,那么科学应该如何得到它赖以生存的绝对信仰——重于一切的东西——真理呢?如果真理与非真理都在证明自己的功利性,那么信念就产生不了了。事实如此。
因此,就科学的信仰来说,它的存在理所当然。信仰并非出自功利,而是出自追求真理的意志。当我们以科学之名将所有信仰杀死,我们就明白了什么叫不惜一切!因此,追求真理的意志不是意味着“不欺骗”和“不被骗”,而是意味着“不愿意骗人,更不愿意自欺”。对此,我们别无选择。于是,道德出场了。人们总是一味地问自己:“我为什么不愿意欺骗别人呢?”尤其是在生活出现虚伪的时候(这种情况必然出现),我所说的虚伪是指——欺骗、错觉和**;但是,它又总是伪装成忠诚,也许这就叫作企图,或者堂·吉诃德式的荒唐,又或者某种可恶的东西,例如,敌视生命或者毁灭性的原则。因此,“追求真理的意志”可能就变成了追求死亡的意志。
将科学的问题引入道德的问题上到底有什么企图?假如生活、历史、自然都不道德,那么道德也就没用了。所以,在一个寻求真理、相信科学的人看来,世界与生活、历史、自然紧密相关。但是,到了什么程度他才会相信这一另外的世界呢?他会不会因此否定这一另外的世界的对立面,即现实的世界呢?
据说,对于科学,人们早就明白,它始终还是依赖于一种形而上学的信仰(我也这么认为)。即使是如今的求知者、无神论者、反形而上学者,也是依赖于那个古老的信仰——基督徒和柏拉图所点燃的火堆中取火的,上帝就是他们眼中的真理……但是,当这种信仰不再可信,或者证明不了自己的神圣,又或者上帝也承认自己就是谎言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局面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