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了。中午时分,会有早出的蝉在树上吱吱地叫几声。
隐藏在暗处的欲望,终将于闷热和鼓噪中,偷偷发芽,然后蓬勃爆发。
上头老大听说了我这两天的奇异冒险,决定今天不发加更任务,让我早点下班休息
上班时老三就奇放在楼下唐糖的宠物店,让她照看,下班后我再把老三牵回家。
下午四点钟,阳光发挥日落前最后一波热度,暗黄色的阳光拖着我和老三的影子,让我忽然来了兴致,我把肥乎乎的老三抱在怀里。 “走,今天咱们去玉米地撒野!”
我租住的小院在城郊,远离市井,东边一条开阔的马路通向楼房,西边的砖瓦路歪歪扭扭地走向一望无际的田野。
我的房子就在这个交界处,还有很多稀稀散散的矮房,这里是田西村。
玉米长了一米多高,往田地深处走去,是绝对不会有外人发现的,若不是忙着灌水打药,连种地的人都不会经过这里。
在这片玉米地深处,有一个小女孩,穿着粉色的夹克,粉色的运动裤,她跟着前面的叔叔,去寻找那只传说中“一只黄翅膀一只红翅膀的蝴蝶精灵”。
叔叔忽然停下来,回过身,蹲下来拉着小女孩的手,张开嘴就是那口腥黄的牙齿。
“小南,你热不热。”
小南鼻尖上都是汗珠,妈妈给自己套了一件防风的夹克,出门没多久,她的衣服就已经湿透了。
“那你把衣服脱下来,叔叔帮你拿着。’
男人不等小南点头,伸手拉开她的衣链, 一股浓浓的奶香味顺着小南身上挥发的汗液透出。
他把鼻子探到小南胸前,贪婪地抽吸。
这个七岁半的小姑娘不知道男人在做什么,只是双腿微微地发抖。
小南穿着一件浅粉色的秋衣,被汗水打湿后紧紧贴在身上。
男人轻轻拎起女孩的左臂,为她卷起袖子。
袖子下的皮肤雪白滑嫩,有一道深色的淤青。
“妈妈打的?”
小南点点头。
“因为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忘了带垃圾。”
男人用小拇指的指肚缓缓摩擦那道淤青,她说起小南的事,简直像是自己的家事。
“我不是故意的。”
“你妈妈小的时候就脾气不好。”
小南不说话了。
男人用一只手撩开小南的衣服,露出柔软白皙的小肚子。
他那粗糙的手在小南肚子上掐了一把。
小南浑身一颤,本能地向后退。
她的手臂在男人手心里滑出,他一把攥住女孩的小手。
“叔叔请你吃榴莲糖,过两天到我家吃榴莲。”
小南心动了。
她在班上跟同桌一起吃过,味道很奇怪,不同于她吃过的任何水果,很好吃。
小南回家跟妈妈说自己想吃榴莲。
妈妈最讨厌的就是榴莲。
她把小南打了一顿,并且告诉她,以后再敢眼自己提榴莲,就把小南扔出去。
小南不知道叔叔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喜欢吃榴莲。
她真的想吃,于是站在原地,嘴里咂摸着榴莲糖的味道。
男人欣慰地点头,他双手扶上小南的裤头,慢慢地拉下她的运动裤。
他感到嘴唇发干,喉咙发紧,心跳止不住地加快。
男人抹去手心里的汗。
把罪恶的手,伸向小南的私密处。
小南哭了,她身子一抖,莫名的羞耻感涌上脑门,好像有千百根小刺在从头皮下往外钻,
“我不要了。”
小南挣脱男人,双手提上裤子,想原路跑出玉米地。
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
他并不害怕小南逃跑。
男人笑着说:
“妈妈的金菊是你打碎的吧。”
小南呜咽声渐渐小了,步子逐渐缓下来。
男人怎么会知道自己打碎了妈妈最爱的金**。
她前天开窗户时,不小心将花盆从窗台上碰倒,在地上摔碎了。
妈妈以为是大风刮掉的,并没有质问小南。
不然她一定会再遭到一顿痛打。
“我不是故意的。”小南站在原地,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不告诉妈妈,小南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南转过身,小手颤巍巍地伸向裤子边缘——
“很好。小南很乖。”男人兴奋地脱下自己的裤子。
“汪——汪——“
一只小狗狂吠着钻进玉米地,朝他们两个奔来。
“哪儿来的野狗!”
我紧跟在老三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它在野地里玩得好好的,突然钻进这里,
没跑多久,面前出现两个人。
他们光着腿,男人双手搭在女孩肩上。
“禽兽!松开手!”
老三在一旁朝着男人狂吠,小南被吓得将裤子提上去,躲在男人身后,
我一脚将来不及穿裤子的男人踹倒,男人很是瘦弱,脸上颧骨凹陷,胡子拉碴,他没有力气反抗,被我用膝盖压在地上。
“流氓!”
一拳打在他的左脸。
“混蛋!”
又一拳打在他右脸。
男人不求饶也不反抗,任由我捶打。
老三还是个小狗,不敢咬人,嘴里呜咽着,轻轻叼住男人的裤腿,摇着头撕咬,
“哥哥,哥哥你别打叔叔,你别打他。”
女孩跑上来拽住我的胳膊,哭喊着替男人求情。
我一怔,撒开手,却仍然控制住男人。
“等着,我这就报警,你这种败类,真是给人丢脸!劳改几年再出来吧!”
“哥哥,我是自己愿意的,求求你不要让警察抓叔叔—”
“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是自愿的,真的—”
“你骗她什么了?你老实告诉我!要不然不等警察过来,我就原地骗了你!”
我一只手掏出黑竹简,用力抵在男人的裆部。
男人立即慌了,脑袋在土里使劲摇头:
“我没有骗孩子,我什么也没有骗她,你就算告到天王老子,我也没有骗女孩,是她自己愿意的。”
女孩在一旁不住地点头,眼神中全是惶恐。
我愣住,随即又反应过来,给男人一个重重的耳光:“禽兽!小孩子懂什么。她不懂事你还不知道羞耻吗?你做的什么龌龊事,心里没有点数?” “我精虫上脑,是我的不对,您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给我次机会。”
男人躺在地上,漠然地望着我,几句话说的一点诚意没有.
“你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跟我去警局。”
女孩听闻,竟被吓得抖如筛糠,跪倒在我面前,痛哭流涕:
“哥哥,我求求你,不要把叔叔抓起来,我求求你了————”
说着,她竟要向我磕头。
“小姑娘,快起来,”我松开男人,把小孩扶起来,替她拂去身上的尘土,“他是不是逼着你说的?你别怕,告诉我。” 女孩看了男人一眼,咬着嘴唇摇头。
我知道在男人面前她不敢说话。
“我带着女孩回家,你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肯定废了你。”
男人站起身,穿好裤子,从玉米地另一头离开。
我用纸巾替她擦干泪水,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家。
“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人说什么了吗?’
女孩低着头,若有所思。
过了很久, 一直送到她的家门口,她撒开我的手,可怜地望着我:
“哥哥,什么也别告诉我妈妈。’
我心头一沉,点了点头。
心里却是如同刀割, 一滴一滴地渗着血,
女孩的家就住在田西村,离我家不远,竟然是邻居,我以前还没注意过,
回家的路上,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浮现男人的一句话:
“你就知道日后我出狱了会改过自新吗?’
我打了个寒颤。
晚上窝在沙发里,每每想到那个猥琐的男人,他走向玉米地另一端时的自信甚至是骄傲的神色,让我不由得牙根发痒,这种人渣,除非把他碎尸万段深 埋地底,只要他还活着,对社会始终是有害。
人的欲望如荒野的杂草,用火烧用刀砍,只能抑制它一时, 一旦时机合适,那棵埋藏在黑暗中的根,又会蓬勃生长。
我躺在**试图用音乐催眠自己入睡,可脑海中久久不能释怀,终于还是坐起来叹气,看看表才十一点多,打算出去散散心。
那个禽兽不一定会罢休,我打算再去女孩家蹲一波点, 一旦再发现男人有什么图谋,就直接把他扭送警察局。
今晚月亮很圆,银白色的光芒洒在地上,让人险些以为是秋冬的霜雪。
小道上除了我没有别的行人,田西村的人睡得很早,他们早出晚归,到了这个时间点,不会再有人出来闲逛。
在砖瓦路的通向女孩家的岔道上,有一个身材佝偻的人,来回踱步。
那个人身材瘦得可怕,如果他不动,眼神不好的人会以为他是用披了衣服的竹架,被拿来当稻草人。
我仔细一看,竟是今晚被我下午被我制服的流氓,此刻还兽性不改,在女孩门外晃**。
他难道想入室行凶?
我紧紧跟在他身后,小道旁种着一排排杨树,我躲在杨树后,暗中跟踪。
那个男人也紧张兮兮,每走几步便回头看一眼。
“难道我被发现了?”
男人又走了几步,跨上另一条岔道,那并不是通向女孩家的路。
又或许是我错怪男人了?他要去哪儿?
那条岔路上,没有房屋人家,是一条废路。
男人越走越快,突然,被脚下的砖瓦绊了一脚,匍匐倒地,然后便如同受惊的蚂蚁,在地上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朝前跑。 我也碎步跟在他身后,就算我被发现了,男人也不至于慌张成这个样子,想必他还见到了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不过还会有什么人比他的黑心更可怕呢—
男人突然仰面栽倒在地,他惊悚地朝我这边望过来,我一怔,迅速躲在树后,但随即反应过来,他既然发现我了,再躲也没用,反而心绪一沉,从杨树 后面绕出来,冷冷地盯着他。
不过男人依旧面色骇然,只是看着我的方向,张着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他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哇哇大叫着向前方逃命。 我这时才意识到不对,那分明是普通人见到鬼的表情,应该是我身后还有什么东西!
我顿时打个寒颤,脖子僵硬, 一时也不敢回头看。
果然,从我身后闪出一股阴风,从我身侧飘过一个穿着白色身影,惊得我顿时汗毛乍起,直到那个白影飘过我身边,我才敢从后面直视它。
那是个披着白色袍子的人形,头顶戴着连衣帽,走路带风,那人飘飘然用脚尖点地,然后轻飘飘地飞上空中,轻松地向前涌出几米远,然后再一点地, 用近乎滑翔的姿态朝惊慌失措的男人追去。
这个穿白色袍的人简直不是人!如鬼魅般的身影,在男人身后飘忽不定。
我意识到事情远不止今天看到的这么简单,于是在后面紧紧追赶,同时从兜里捏出黑竹简,以防万一。
白袍人并不急着捉拿男人,反而把他当成猎物一般,肆意玩弄,观察他失魂落魄的神情,仿佛一只鹰隼将到手的兔子捉到高空,在左右爪里盘弄。
突然,还在逃跑的男人身子一抖,双脚打挺,倒在地上连滚几圈,他的脊背不住地抽搐,男人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扭曲变形,刹那间面无人色,嘴里不断 流出湿黏的涎液。
他的双手颤抖着伸向后背,但每次刚刚碰到皮肤,便如同触电似地又缩身前,他痛苦不堪,在地上摩擦。
我就跟在他们身后,白袍男并未回头看我,他背对我站到男人身前,从手中掏出一把银闪闪的尖刀,缓缓蹲到男人面前。 “求求,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还——”
白袍男并不同情眼前之人, 一只手按住男人的头,让他脊背朝天,另一只手反握匕首,将刀尖缓缓刺入男人的身体。
“住手!”我心里虽然恨这个禽兽,不过看到有人不分黑白行凶伤人,我怎能袖手旁观。
我飞步来到白袍男背后,伸手去揽他的袍子。
男人立即将匕首全部刺入男人的身体,然后轻盈地回手将手臂搭在我手腕上。
我疼得大叫,他的手臂有一股强大的吸力,紧紧吸住我的手腕,手臂似乎还长着刺,插进我的皮肉里。
“你不是人?”我惊恐道。
白袍男的帽子下,竟然是黑洞洞的一片,没有头和脸!
他没说话,另一只手松开匕首,摊开掌朝我胸前平推。
我强忍刺痛,挥动黑竹简刺向他手掌。
黑竹简红光乍现,瞬间刺穿男人的手掌。
“哼——”
男人轻轻向后飞出,稍一扭身,退到两米高的杨树杈上。
我又问他到底是什么人,男人也不言语,反而转身跳下树枝,融入到暮色中,消失不见。
我丝毫不敢放松,不相信白袍男会这么轻易地丢下猎物,男人趴在地上, 一直不敢动弹,大气都没出一口,安静到我几乎忘记他的存在。 几分钟以后,男人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他在地上来回打滚,痛苦难堪,我正欲收起黑竹简去查看他的情况,岂料黑竹简竟然只剩下我手中的部分,刚才接触到那人的瞬间,黑竹简便被对方用 妖力破坏成童粉。
我兀自心惊,还好没有把那人惹恼,不然再下来与我斗一回合的话,现在躺下的可能就是我了。
再去看男人伤势,地上一滴血都没有,可我明明看到白袍男将整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脊背。
“趴在地上别动。”
我去检查他的背部,发现衣服上空有一个破洞,他的皮肉却是一点损伤没有。
男人扭头朝我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谢谢你哈,还帮我出头,下次再有好事,我分你一半。”
我知道他口中说的好事是什么,不由得怒上心头,起身踹了他一脚。
“你有没有点正形,我不该救你这个混蛋。”
“你也救不了我。”
男人身上不疼了,又恢复了大半力气,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重又佝偻着腰。
“我这就该—”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哽住,从杨树林下找了一条粗壮的树枝,当作拐杖,“唉——”
“你把话说清楚,讲明白了。”
“跟你没关系,黑跟白没关系
他执意顺着小路离开,口中说着些没来由的话。
不过我会相信这个疯子流氓的话么?可能还得另说了。
这件事虽然有蹊跷,但我并不想过多参与,那个白袍男的实力和来路,远远超过我能处理的范围。
我只关心这个男人还会不会再去骚扰女孩。
今晚的事终于还是没头没脑地结束。
第二天去上班,脑子里全是昨天发生的事,工作不在状态,被上司骂了一顿,心情乱糟糟的,下楼找唐陆聊天。
他这两天气色倒是很好,想必没遇上什么麻烦事。
我把自己这几天的经过跟他讲了一番,唐陆饶有兴致地听着,最后还不忘拄着下巴调侃一句:
“你现在比我可业务多了。”
“算了吧,我才不想要什么业务,我这人就是这样,刨根问底,遇见什么事都想搞清楚,不然做什么都没心思。”
唐陆笑而不语。
“你也教我两招吧,争取把我教成你和陈第安这种水平的,稍微差一点我也没关系,好歹别走到哪儿都被鬼欺负了。”
“有黑竹简还不够么,我都给你多少根了,坏了就找我要,这东西可没那么好做,你省着点用吧。”
确实,我经常找唐陆要点法器防身,这黑竹简就是我的护身符,每日必带在身边,之前碰到厉害人物,用坏过几根,不过那几根都把我的命保住了,这 让我更是不敢懈怠。
我正欲说什么再玩笑几句,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呀,有乞丐找上门了。”唐糖透过玻璃门看到外面站着一个人,身子几乎和腿弯成直角,手里拄着一根杨树枝,胡子拉碴,满面憔悴。 此人正是我昨天遇到的那个男人!
“他怎么来了?”我立即起身,紧紧地盯着男人。
“你认识你这个人啊?他是不是来找你的?”唐糖给男人打开门,让他进来。
“我可不认识这个人。”
男人先是在外面蹭了蹭脚,然后进屋。
没想到经过一晚上,男人比昨日更加憔悴,从一个瘦弱的中年人几乎变成一个弱不禁风的小老头。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斜眼看他。
“又不是来找你。”男人伸出三根鸡爪般的手指在我面前无力地晃了晃。
“老人家,那你是来找我的吧。”唐陆起身欲迎接,被我一手拦住。
我在他耳边轻轻说: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昨天碰到的流氓。”
唐陆虽然不喜欢插手人事,但起码的是非观念很强,他听完我的话,上下打量眼前这个邋遢男人,那人眼神中溜出一丝猥琐的光,在唐糖身上游离。
我最初见到唐糖的时候,她还是个十几岁含苞未放的小姑娘,如今几年过去,不知不觉地也亭亭玉立,身材姣好,肤白貌美,就是为人天真烂漫了些, 一个人去外面难免被奸人利用,因此唐陆很不放心唐糖,但凡有人敢打唐糖的主意,他第一个站出来扭断那人的脖子。
唐陆注意到男人身形憔悴却还意欲打唐糖的念头,不由得面色红怒,正声道:
“如果你没有什么要紧事,就请回吧。”
“不不,”男人一愣,忙把头扭正,“我有事,我有大事。”
“我听说你最会治鬼抓鬼了是吧?”男人谄媚道。
“没有,做一点匡正之事罢了。”唐陆并不吃那一套。
男人显然没受过什么教育,听不懂唐陆说的什么意思,尴尬地杵在原地。知道唐陆不愿理他,但又有事相求不想走。
“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不要磨磨唧唧的。”
“好吧,我现在被鬼追杀,你们要不管我,我就死定啦——”
说着,男人就要撩起上衣,露出了一圈很久没洗澡而黑乎乎的肚皮。
“你干什么?”
唐陆立即走过去把唐糖拉到自己身后,“你先进后屋,离这个变态远一点。”
我和唐陆内心早就对他厌恶排斥至极,因此看他做出什么举动都不顺眼。
“没有,我,我是想让你们看看我身上的,伤。”
男人双手仍撩着衣服边角,停在半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忽然想起昨晚那个白袍男把男人压在身下将匕首刺入他身体的情形,猜想他大概就是要给我们看昨天的伤疤了。
“让他撩开衣服吧,我昨天确实看见了点怪事。”
唐陆点点头,男人才继续把散着臭味的衣服掀开,背对着我们。
他的背上,竟然插着三把黑色的刀柄。
“这是?”唐陆第一眼望见,还没分辨出这是什么东西,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三只刀柄。
“你身体里插着三把刀?”唐陆问道。
“对,这就是昨天那个穿白衣服的鬼留下的——”男人看着我说道。
“可是我昨天看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啊?这刀柄怕不是你自己安上去的。”
“不是啊,才不是。是它自己长出来的。”
唐陆从桌斗里拿出一张符纸,放在手心,然后去轻轻握住那刀柄。
“疼吗?”
“平时待着不疼,但是,每过三天,晚上这三把刀就会自己动起来,疼得我脑袋抽筋,跟割肉一样!”
男人咬着牙说道,就好像他现在也真那么疼似的。
我昨天是看见过的,他疼起来的样子,身体抽搐,不能自己。
“你见过这东西吗?”
唐陆手里仍握着刀柄,双眼微闭,脑海中努力回想。
过了许久,还是没有头绪。
他手中用力,试图把匕首从男人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可是刀柄刚松动了一点,男人便疼得嗷嗷直叫。
“你还有没有点出息,是个男的吗,还想不想好了?”我喝道。
男人咬着牙,脸色发白,看来不是在装,而我说那话也只是想让他受受罪,这种人渣就应该永远接受折磨,让他没力气再做坏事危害别人。
唐陆见他不再遭闹,用力把匕首往外一抽,半把刀被扯离了身体。
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里直发冷。
刀柄连接的刀刃,根本不是钢铁,而是男人身体里的血肉!
被刀柄抽离出的繁杂纷绕的红色血管包裹着血肉,刚好如一把刀刃。
这三柄刀已经和男人的身子融为一体!
而男人此时疼痛难忍,背部脸上都不停冒出细密的汗珠,脸上再没一点血色,终于整个人一颤,无力地瘫倒在地。
唐陆赶忙把刀柄插回去,用手掐男人的人中,几分钟后,男人才从休克中悠悠转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和唐陆把他扶到椅子上,各自思忖着,脑海里一团乱,没有丝毫头绪。
那个白袍男究竟什么来历?为什么要追杀男人,给他种下如此酷刑?
“你要把你最开始怎么遇到那个男人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不然那我绝不会帮你。”
唐陆眼神严肃,不容男人分辩。
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男人自然不敢再有所隐瞒,将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告诉我们。
十几年前,男人那时还是个二十多岁碌碌无为的小混混,整日在村头浪**。
因为在村里和人打架,把对方腿打断了,家里花光积蓄甚至还欠了一屁股债给对方赔偿,男人在家乡混不下去,决定出去闯**。
于是昏昏碌碌来到我们这个县城,他从小不学无术,找不到工作,只能露宿街头,后来机缘巧合,被人拉去小偷团伙,整日作案。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来到田西村。
男人回忆道: “那天后晌,我找到一片小树林,金色的阳光穿过树叶,照在我身上,很暖和,我忽然有了一种想过上踏实生活的愿望。” 他闭起眼,微微抬着下巴,面容舒畅,好似此刻那温暖的阳光就照在他脸上一般。
确实,那个时候的男人,第一次对生活有了期盼,他多么希望,自己在家乡做个小买卖,娶个白净肥溜的小媳妇,今天下午没有事做,他就媳妇坐在小 树林里**秋千,晒太阳。
一个麻辣的耳光落在男人脸上,打碎了他的幻想。
“想什么呢,该动手了,就这家。”
老大找好了下手目标,小树林正对着的这家人,男主人带着媳妇出门了,家里锁着大门。
但这种两米多高的矮墙根本挡不住这伙人。
他们轻松地翻越到墙后,三四个人在家里疯狂翻找值钱的东西。
男人来到一间卧室内,在衣柜里发现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
她怀里抱着一只白熊,眼泪流了一脸,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真漂亮。”男人咽了口吐沫,用脏兮兮的手指刮了刮女孩红润的脸蛋,把凌乱的发丝捋到她耳后。
老大和其他人在院子里搜刮得差不多了,于是吹口哨招呼男人集合。
男人什么没找到,只好转身出门,临走前,他回头。
金色的阳光穿过窗子,映在那张柔软的大**,屋子里升腾起温暖的氤氲。
男人又回头,眼神落在女孩身上。
他的喉结再次动了一下。
他感觉心脏在扑通扑通直跳,在内心黑暗的角落里,忽然有一道金色的阳光落下。
男人看到了,黑暗中隐藏的是一只蠢蠢欲动的,**的狮子。
他再次回忆起那个下午,他分不清是幻象还是现实。
当他把身体融入进女孩身体时, 一切都是那么柔软,温暖,好像整个世界都融化了,升腾了。
女孩在他身下不停地哭闹,男人用一件衣服把她的脸盖起来,然后尽情享受。
他再也分不清,那天投到白色床单上的,是金色阳光还是融化了的自己。
其余同伙笑嘻嘻地看着男人,等他结束了,然后轮流发泄了一次,才拍着男人的肩膀,轻松地翻出围墙。
临走前,男人用这户人家的相机给女孩拍了照片,满足地离去。
后来,那家人发现后忙让人调查,出重金悬赏。
但是那时的农村还很是落后,没有摄像头,再加上家里人发现案发的时间太晚,调查者没有丝毫线索,他们找人把门前的一片树林砍了,还是没有丝毫
发现。
后来,男人再次来到这户人家,发现树林子不见了,自己的心里也如同空了一块。
他站在光秃秃的树桩中间,闭着眼晒太阳,却只感觉到透骨的寒意,后来十几年,再也没找到当初的感觉。
他很努力地在寻找,又一无所获。
他经常出没在这户人家附近,心里总在想着那个女孩。
男人索性在她家附近找了个废弃的地窖,稍微打造打造,当做自己的家,只为了方便观察。
老大觉得男人不务正业,把他从团伙里踢了出去,男人丝毫不介意,虽然没了经济来源,那就再当个乞丐,穿得破破烂烂,没有人会注意他,更合心
意。
他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听别人说起过, “爱”或是“喜欢”,他问那人这是什么意思,那人嗤嗤地笑着说:笨蛋,就是你脑子里忘不了一个人,想和她
过一辈子,天天都想占有她。
男人闭着眼,笑呵呵地摸着女孩的照片。
嘴里默默地念叨: “我喜欢你,我爱你。”
这一待,就是十年之久,男人彻底变成了一个佝偻的小老头,也看着女孩一点点长大,她的坏脾气,她的乖戾乖张,他都了如指掌,当然他并不知道自 己给女孩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阴影。
女孩二十岁的时候,有人来说媒,但是女孩说什么也不肯嫁,这辈子不出家门半步。
男方倒是大气,说自己愿意倒插门,做个赘婿不是不能接受。
男方很能干,温柔体贴,会挣钱,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女孩被他养得白胖,逐渐走出心中阴影。
男人偷偷看着,心里很嫉妒,甚至是气愤。
他看着女孩从小长大,她从来没有从那个下午走出来过,每日抑郁,最喜欢养花草,看见会动的东西就心烦,甚至在地上看见一只蚂蚁,也要用脚踩进
泥土。
可男方入赘以后,女孩的心结渐渐打开,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接受一个异性。
男人看得难受,他更希望女孩子永远活在他给予的阴影里,他不希望女孩从别人那里得到幸福,他决定毁了这美好而短暂的家庭, 再溜进女孩家里行窃是不可能了,不过他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将女孩的照片复印了很多份,趁家人都不在的时候,放到女孩的梳妆台上,他让以前团伙里的二哥代笔,写下一封勒索信,让女孩把钱放到门口的石 狮子下,不然就把耻辱照贴满大街小巷。
终于,在女孩看到照片的那一刻,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重又涌上她心头。
那只白色小熊,那个恶魔,和床单上的血迹。
女孩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堡垒,在一张照片前崩塌,黑色的洪水从堡垒中涌出, 一直把这个人,这个家彻底淹没。
她为了自己和丈夫,不得不用丈夫挣来的钱填补这个可怕的黑洞,
男人把勒索到的钱统统堆在地下室里,他对钱没有很大概念,足够吃喝就行,他只想得到女孩,或者让女孩重新活在他的阴影里。
女孩的精神又开始不正常,她养着几盆花,在晴朗的下午,她突然发疯,把花草连根拔起,然后晚上再让丈夫去买相同的花草回来,等到下个午后再拔 掉。
丈夫很奇怪,女孩明明一天离在家里,花钱如流水一般,他不敢直接问女孩缘由,只好叫上兄弟们暗中观察。
晚上,他们看到一个邋遢的乞丐从街口走到他家的石狮子前,从砖头下拿走一沓纸钞。
丈夫甚是不解,妻子为什么要把钱留给这个叫花子,他本以为女孩在包养小白脸,可没想到是这个又脏又臭的男人,不由得怒从心生,和兄弟们一路追 着男人,要把他揍一顿,然后扭送派出所。
男人玩命狂奔,在一处黑暗的小巷里甩丢他们,他钻出巷子,外面是一条冷清的大街,没有行人,有几盏残破的路灯绑在电线杆上。 面前一盏路灯下蹲着一个身穿白袍的男人,地雄上摆着四把刀。
他听到身后踢踏的脚步声,知道那群人很快就会追来,于是找到白袍男。
“喂,这刀给我两把!”
“这刀需要赊。”
“不管,快给我。”男人弯腰去拿。
“贪、**、痴、恶,你要赊哪一把?”
“你说什么呢?快给我吧。”
男人不等白袍男说完,转身将两把刀拿起来,褪去刀鞘,握在手里备用。
几个人刚跑出巷口,男人甩手把两把刀丢向他们。
还好三个人反应快,扭身躲开飞刀。
三人又气又恼,叫骂着奔向男人。
男人一惊,退后一步再次抽出一把刀来。
此时白袍男发出嘿嘿几声冷笑,双手向上翻,原本落在地上的两把刀飞向他手中。
三个人看得傻了,还以为白袍男是男人的帮手,竟会御刀,不由得脊背发凉,纷纷站住脚。
“**,痴—”
白袍男嘟嚷着,来到男人背后,将两把匕首捅进他的后背。
男人吃痛,冷不丁打个寒颤,倒地哀嚎。
边上的仁人都是老实人,本来只打算揍一顿男人出气,想不到这个白袍男下手如此狠辣,两把匕首插入男人背部,只剩下个刀把 男人疼痛难堪,终于昏死过去。
“杀人了杀人了,赶紧走。”
“跟我们没关系!”
三个人原路逃回家。
男人昏迷中听到一句话:
等我把第三把刀插进你身体的时候,你就要把赊去的刀还给我了。
男人醒来以后,天已大亮,白袍男不见了。
此后每过三天,男人的后背如刀割一样剧痛,持续一个小时,往往这个时候,男人便想要自尽,这种折磨让他生不如死。 他发现两把刀已经长进了皮肉,没办法拔出来。
后来几年,他仍对女孩不死心,却也没再骚扰过。
女孩的心理一直有问题,即使男人再没骚扰过她。
后来她生下一个女儿,她更加气恼,恨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孩,经常虐待女儿。
最后发生的事,就是昨天我看到的了,男人没忍住,再次向女人的女儿下手,晚上,那个白袍男又来到他面前,插入了第三把刀。 今早,男人找到了唐陆,请求唐陆帮他逃离白袍男。
“你们要多少钱我都有的,我家里藏着很多—”
那都是他勒索来的,这么多年了还没花完。
唐陆根本不正眼看男人, “你走吧,我不会帮你的。’
“别别,我还不想死,我给您磕头了,我求您了,您别见死不救——”
男人哽咽着要给唐陆跪下。
“别弄脏我的地板,快走吧,这是你罪有应得,我救不了你。”
男人怔住,麻木地道:
“我有什么罪——“
“你没有罪?”我瞪着眼反问男人。
“我有罪,我有罪,”男人向拜佛一样向唐陆躬身行礼, “算了,让你死也死得明白些。”
“可是,可是我没有惹到那个人啊,就算有罪,应该警察治我是不是?不应该他来管吧?”
唐陆说道,他将这其中原因告诉男人。
那个白袍男,不是活人,是专门在黑夜中行走,度化罪孽的赊刀人。
赊刀人往往身穿白袍戴着帽子,没有人能看到他们的真面容,他们在夜里摆摊赊刀, 一共有四把刀:贪、**、痴、恶。
每一把刀代表一种罪恶,如果有人向赊刀人赊刀,赊刀人不向他们要钱,只待拿走刀的人犯下相对应的罪孽后,就会把刀插入他们的身体,刀子会和人 的身体长在一起,每过三日,此人就会承受刀砍斧锯般的疼痛,最后,赊刀人会把刀从这个人身体上取回。
取回刀的时候,原赊刀人的灵魂会得到解脱,下个灵魂会化身赊刀人,开启他的赎罪之路,行走在黑夜里赊刀。
如果拿走刀的人此生都没有犯下罪孽,那么赊刀人便会永远在黑夜中走下去,灵魂无法解脱。
而当初男人赊下的三把刀,分别是贪、**、痴。他早已犯下其中两罪,强暴幼女乃大**,勒索女孩为大贪,所以当下白袍人将两把刀插入男人身体。 后来,男人对女人的女儿起了歹心,这是大痴。
三把刀都插入男人的身体,赊刀人会今天把刀拿回,男人的灵魂将化身新的赊刀人。
“你说了这么多,我根本就没听懂,您就告诉我,我还有救吗——“
男人很是害怕,说话都开始结巴。
“你今天必死。”唐陆咬着牙说道。
“不用我们报警抓你,赊刀人自己会找你的。”
说到此,我脸颊滚烫,想不到昨天竟不分青红皂白和赊刀人交手了,
“如果你和赊刀人真打起来,你有几成把握?”
唐陆闭着眼摇头。
“不可能的,人不可能和天命作对,就算唐家和陈家以前所有和驱魔师联手也不见得打得过赊刀人。’
“怎么可能这么强大?”
“这不是能力的问题,赊刀人代表的是天命和因果,这是人间法则,不会有人那么蠢想和赊刀人当敌人,这不是逆天而行么?必遭天谴。” 唐陆这话说得我后背一紧,满眼金星。
“你那种情况不算的,赊刀人没空理你。’
我和唐陆交谈的空隙,男人已经害怕到丢了魂。嘴角肌肉因为害怕到抽搐不能自己。
“嘿嘿,好,嘿嘿,我知道了,嘿嘿——”
男人疯了,目光涣散,自言自语转身出门。
我跟在他身后。
屋外冷风吹过,男人身子一紧,长舒口气,竟然神色安定下来,
“你去干什么。”
“我还有事没做完——“
男人撂下一句话,转眼间又似变了个人,语气冷淡。
他还能有什么事要办,他这一辈子,哪里还有亲人朋友,他能有什么要交代的——
正想时,我忽然想到,男人莫不是要去找那一家人的麻烦!
“不行——你是不是要——”我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我有什么理由或者证据能扣留这个男人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呢。
“关你什么事?”
“我送送你。”我冷静下来,跟在男人身后。
既然我不能让你留在我身边,那我就跟着你好了。
“随便你。”男人走得很慢,朝着田西村方向。
“我家就在那边。”男人背对着我,似是自言自语,又好像专门说给我听。
我没理他,依旧默默地跟在后面。
走了整整一上午,我又累又饿,喉咙发干,男人却精力旺盛, 一步一步走得坚实。
“年轻人啊,没受过锻炼。”男人有意无意地嘲讽道。
我立即挺直胸膛,有意跟他比试比试。
“到了,进来。”男人来到一座坟前。
“这个坟?”我不由得后退一步,指着这个小土堆道。
男人说他家就是这个土堆,我纵然知道他是人不是鬼,可也吃了一惊。
“我都住了十几年啦——”
男人绕着群转了半圈,突然从沙土中抓到一张草席,猛地掀开,草席下,是一块木板。
打开模板,是黑暗的地道。
“就在这下面呢。”
十几年前,男人发现了这个废弃的地窖,本来是菜农用来在冬天储存萝卜的地方,男人将其当做自己家,为了掩护,还特意堆起一堆土,假扮成坟。 男人在一片黢黑中踩着梯子下了地窖。
“你不下来坐坐吗。”男人说着麻利地溜下去。
我凑过头去, 一股酸臭糜烂的气味直钻鼻孔,后脑被熏得晕沉。
“算了,我在门外看着你就行,看着你死了,我就放心了。”
我坐在土堆旁,默默地刷着手机,心里却始终踏实不下来。
那个赊刀人什么时候会再来?我之前跟他动过手,如果他来索男人的命,会不会跟我再起什么瓜葛?
我胡乱想着,忽然意识到一个让人心底发寒的事实,我们碰到的这个赊刀人,他前世一定也是个罪犯,因为犯下了罪孽,而沦为赊刀人,走上赎罪之 路。
他又流浪了多少年呢—
地窖里传来塞塞窣窣的响动,地窖里的男人很不安定,好像在摔东西。我捏着鼻子凑过头去: “你在干什么?”
男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打开手机的灯光,向下探照。
地窖只有正常卧室大的一间房,地上铺满了一张一张染了污泥的纸。
那不是纸——
是铺满地面整整一尺厚的百元钞!
男人坐在钱里,用手随意捧起一堆,在手里揉成球,狠狠地丢向对面的墙。
他左右手各抓一把,疯狂地往嘴巴里填,嘴角淌着涎液,用力嚼了几口,猛地呕吐出来。
男人全身止不住地抖,目光呆滞,麻木的面孔满是惊恐后的迟滞。
傍晚临近,死亡离他越来越近。
普通人是很难承受死亡的,尤其是一个知道自己确切死期的人,那种来自心底最深处、无法抵御的恐慌感,如洪水一般可以轻易摧毁一个人的心理防
线。
他突然停下动作,双腿开叉,猛地抖一下,地窖里传来一股尿骚热气。
我嫌恶地回过身,今天下午也很晴朗。
金色的阳光此时直直地照进地窖里。
又过了很久,男人都没有动静,我自不再理会,摊开身体,微微闭着眼,享受温暖又略带夏日般燥热的阳光,几次险些睡过去。 “你把人看丢了,真没用——”
一声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上空传来,我一惊,忙睁开眼,嘴里同时道:
“胡说!我没睡觉。”
抬头望去,高壮的槐树上坐着一个穿白色长袍的男人,戴着白帽。
是赊刀人——
“你?你白天也能?”
“我又不是鬼,什么时候不能出来?”
赊刀人说着,从树上起身,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阳光下,他的连衣帽下竟是空洞洞一片,没有头脸。
但他粗糙的双手确实垂在两侧。
“你不是人——”我受惊不小,心下犹疑。
“我当然不是人,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不过你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把人看丢了,是不是丢人?”
“怎么可能,我一直听着地道的响声,那人根本没出来 ”我越说声音越小,似乎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
“这下面有地道?”我用打开灯光向下看,果然地道内空空如也。
这老东西竟然把我耍了?
我震怒之下也不顾地窖内脏臭,竟要下去。
“不必。”赊刀人冷静地道。
我回头瞥他一眼。
“你喜欢看热闹,跟我一起走不久好了。”
“也对,你肯定知道他在哪儿。”
“这老小子肯定没去干好事,我们快点追。”
“他现在还没下手,刚好拦住他。”赊刀人信心十足。
“那快追吧?”
赊刀人一晃身影,在前领路,我快步跟上。
“你追得上么?”
赊刀人加快速度,我在后面几乎是提气狂奔,哪里还有空隙说话。
我大抵猜到男人的想法,看着赊刀人飞去的方向,让我更加坚定。
男人临死前至少打算再见女人一面。
还好地窖离女人家不算远,不用跑太长时间,否则我的体力还真跟不上。
女人家生锈的铁门紧闭,四周空旷,廖无人烟。
我推了推门,朝赊刀人道: “从里面闩好了。”
“你会翻墙吗?”
“这种事我才不会做。”
赊刀人伸手托着我后背, 一跃而起,径直飞过围墙,稳稳落下。
我奔到屋里,四处寻找,家里没人,但家中原本摆放好的花盆凌乱地翻到在地,似乎有人践踏过。各种家具也东倒西歪,玻璃茶几被椅子砸得粉碎。
“这些都是那个混蛋弄的?”
赊刀人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不做回答。
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找到?怎么一个人都不见?
“卧室。”赊刀人挥手向朝南的一间房子指去。
我奔到卧室门前,疯狂砸门。
“门被锁住了!”
门内传来一声声女人的叫喊,但嘴巴被什么东西塞住,无法发生,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快啊,帮我,别让那个混蛋到手了!”
赊刀人说了一句: “刚刚好。”
他一只手在钥匙孔一推,厚实的木门被打开。
屋子里摆着一张洁白的大床,母子两个被布绳捆住,嘴巴也用粗布条勒紧。
男人就站在屋子中,但他迟迟没有动手。
他站在母女面前,歪头看着窗户,他在等待什么。
“你在等阳光。”我站在男人身后说道。
“嘘——”他紧张地回头,食指放在嘴唇上,他看了一眼钟表,“那个下午就要回来了,让我再体验一次就好。”
男人看着赊刀人,眼神中尽是可怜。
赊刀人没有任何回复,两步上前,挥动大手按在男人后脖颈上。
男人身子一麻,两眼翻白,无力地倒下。
赊刀人蹲下来,伸出二指,在男人背上划动,手指过处,衣服开裂,露出长着三把刀柄的后背,他握住其中一把,轻轻从男人身体里抽出。 男人已经失去知觉,头贴在地上,却仍执着的望着窗外。
赊刀人又缓缓抽出一把刀。
阳光终于照进屋子,只有一缕。
穿破空气中的灰尘,直直地照射进男人眼中。
最后一把刀抽出。
赊刀人的身体化作一团白雾,渐渐消散,地上的男人身体燃起黑色火焰。
他没有说一句话,在妖异的火光中消散成灰。
世界上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坏人。
男人小时候长得很清秀,又白又水灵,以至于很多人把他认成女孩。
男人七岁以前,是个腼腆天真的小孩,给家里放放牛,喂喂猪,他从很小就开始盘算以后要做什么生意,娶一个什么样的老婆。 直到一天夜里,男人独自放牛回家。
他把牛栓到牛棚里,不料忽然闯进三个小混混。
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把刀,架在男人脖子上。
“不要动,动就把你给杀了!”
这个混混手里的刀是刚从一个地摊上夺来的,专门用来吓唬男人。
他们都以为男人是个水灵灵的姑娘,见她独自走在夜里,便起歹心。
“老大,他奶奶的是个带把儿的!”
“是个小子?长得还这么水灵?就当女孩办了吧——”
他们兽性大起,连一个男孩子也没放过。
三个人兽欲发泄完,老大揣着刀回家,路上,他又看到了那个穿白袍给自己递刀的人,步步朝自己走来—
后来,男人向家里讲述自己的经过,父母只觉得有伤风化,让他永远不要讲出来,并且再也不准男人出门,软禁在家里,那之后男人彻底颓废,变成另 一个人。
男人至死也不知道,向自己赊刀的人,正是当初凌辱自己的混混。
在我为母女解开绳索时,女孩哇地一声哭叫扑进母亲怀里。
出门前,我回头望了她们一眼,女孩和我对视,眼神中闪过一道光。
她在笑——
那无所谓的表情,竟和那天玉米地里的男人如出一辙—
晚上加班,出门时十二点多,末班车已停了,我只能走回家。
在一条阴沉的小路上,我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破鞋,摆在道路正中。
我一脚踢开,继续走。
不一会儿,后背发沉,我随手一摸,把那个沉甸甸的东西拿到身前——是那只破鞋!
我倒吸一口凉气,忙扔出去,转身狂奔,刚跑出去两步,鞋子又回到我手中,鞋口突然伸出一只黑手,紧紧掐住我的脖子。
我喘不过气,倒在地上。
“要刀吗——”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身影闪至我身前,手中握着一把一尺半长的短刀,刀刃半透明闪着晶莹的红光,煞是好看,他将刀柄递给我。 生死关头,我哪有时间再想什么,随手抓过短刀,斩断胸前的黑手。
那只破鞋紧跟着消散。
刀刃的红色渐渐暗淡,赊刀人手中的黑色刀柄立即飞向刀刃,受到入鞘。
“喂——我没——”我刚要想眼前的赊刀人说什么,他却咯咯咯地笑着,隐入黑暗:
“持刀者,不可犯大恶之罪,否则,嘿嘿—”
(赊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