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新开了一家图书馆。
确实是图书馆,这年头开实体书店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有上头的资金扶持,想开图书馆很难。
这家图书馆据说是夜间主题,开张时间只在晚上九点到清晨六点。
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夜间图书馆。
本想叫上唐陆或者唐糖一起去,但是唐陆是个老古板,没有特殊情况从不会熬夜,九点半准时上床睡觉,而唐糖没怎么上过学,对看书更是没兴趣。 无奈,我只好独自前去。
这家图书馆选的位置算是比较偏僻了。
按照地图显示,先要去郊区的一家文化产业园,然后再循着僻静的大道走入深处,在奇奇怪怪的建筑之间拐了几个弯,这才到达目的地。
原来这不是图书馆,叫书咖。
这条街的设计有些古怪,听说是从前的一个厂区改造的。
街口有一个铁大门,门两侧还摆着两尊铁人像,是用生锈的橘色铁片堆砌好的两个门神。
夜幕之下,霓虹灯的灯光打在门神身上,更显得诡异。
往里走是一条宽敞的胡同,两侧是平整的墙壁, 一直通向尽头,这胡同大概用是两处厂房的间隙改造的。
因为书咖就在胡同口,我并未深入,直接推门进入书咖。
里面的构造着实让我开了眼界,本以为是传统的书架加座位的构造,结果屋内更像一个轰趴馆。
整体是黑色系配白色灯光,显得很沉静, 一处楼梯通往上下楼,楼上是咖啡吧,楼下则摆着各式各样地小凳子和桌子,同时可以自由拜访,找到自己喜 欢的位置坐下来读书就好,由于是夜间主题,每个位置都能自由展开供读者躺下休息,同时配备了一次性眼罩耳塞,不可谓不齐全。
这才刚刚十点,店内已经爆满,找不到坐下的地方。
可能是最近新开的缘故,既然找不到座位,只去逛逛图书好了,希望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书。
图书室在一间小屋子里,推门进去, 一排排书架,各种书籍琳琅满目。
对待书本的态度倒是中规中矩,这让我很欣慰。
书架间经常有员工打扫,屋子里的管理员和清洁工都是一个人。
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束着高马尾,人很清瘦,不过一直背对着我,看不到脸。
头顶灯光给得很迷蒙,刚好能看清书上的字,大概追求的就是这种效果吧。
我一路看着书的种类, 一直走到图书室的尽头,想不到还挺大的。
墙边空当很大,只有两个书架,都是些很老旧的书籍。
我环顾四周,忽然注意到一本书中夹着一张纸,纸角露在外面,在一排整齐的书面中显得很扎眼。
我试图将那张纸抽出来,但是被书页夹得太紧,我又尝试了两下便放弃了。
不过仔细搓撵这纸张的质感,竟然和夜行图图册的纸很像!
“不会吧,这都能被我碰到!”我心中激动,忙拿出夜行图和卡在书本里的那张纸比较。
真的是夜行图!
真是捡到宝贝了,连伸出去取书的手都开始逗。
这本硬皮书在这一排夹得也太紧了,手指根本插不进去,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有新华字典那么厚,而且只大不小。
我心中急切,哪里顾得上方不方便拿出来,硬是要把书拽出来。但没料到这个书架的支撑脚并不牢固,我只扯了两下,整整一排书都掉了出来,随后整
个书架向我倒来。
我一慌,登时忙向后退,才避免被砸到,但是上百本大书都凌乱地叠在一起,那张夜行图已经不知去向。
藏书室里的管理员听到响动,立即赶过来,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瞥了我一眼,“你没伤到吧?这个书架确实有点问题,是我们疏忽了,对不起
n
然后急急忙忙地弯下腰去收拾地上的乱书。
“我来帮你收拾吧——”我迟疑两秒,忽然弯腰和管理员一起收拾倒在地上的书堆。
“啊不用麻烦您了——我来就好——”女管理员抬起头,摆着手要拒绝,我侧头看她,脸很白皙,嘴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容貌虽说不上惊艳,但正 长在我欣赏的点中。
我立即从她的脸上移开目光,没有搭话, 一本本地将散落的书籍码好。
管理员见不能拒绝我,也不好意思多说,伸手将发丝捋到耳后,认真小心地收拾书本。
我帮她收拾书架,并不全是出于愧疚和好心,主要还是想找到那张夜行图。
我手下胡乱地将书籍叠放在一起,目光四处瞟,不料被管理员发现,她细声问: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在找什么东西吗?我可以先帮您一起找。”
她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动听。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发红发烫,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只是胡乱地道:“啊——啊,那个,咳,没有,不用管我的,先把书架收拾好吧。” 管理员见我不说,她便不再问,埋头专心收拾。
我怎么方便说我在找的是他们家的一张纸。
看着地上小山一般的乱书堆,我不禁深吸一口气,心想今晚有的忙了,不过谅夜行图自己也不会长腿飞了,只要沉下心慢慢找就好。
大概收拾了十几分钟,才整理好不到一半,藏书室晚上通风不好,汗水已经湿透了我的背衫,侧目偷瞄那个管理员,她仍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尽管我给 她惹了这么大麻烦,她脸上却没有一丝抱怨的神情,这样沉稳安静的女孩真是不多见了。
念此,我心头又生愧疚,清清嗓子道: “那个,对不起哈,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是书架有点问题,我们本来说明天修一下,没想到今天还是给您添麻烦了。”
想不到她又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不不,还是怪我,要不是我把书架拽倒了,也不用大晚上的劳烦您了。”
“没事的,”管理员用手背掩着嘴笑了一声, “反正我也是第一天上班,不知道做点什么,倒是谢谢您给我安排工作了。” “啊,那个,不客气——”我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竟然随口说了句不客气,气氛忽然又尴尬起来。
正待此时,见到离我两米远的书从中,有一张纸夹在书页中间, “就在那儿了。”我激动不已,抬腿迈步, 一把将那书页中的白纸揪出来。 纸上密密麻麻印满了文字,乍看之下,我还没反应过来,但随即发现这不是夜行图的图页,只是一张从书本中脱落出来的书页而已。
我叹口气,寻思白高兴一场,身后突然传来女管理员的尖叫声。
“啊——着火了!灭火!”她颤抖着从原地站起来,迅速脱掉外衣,想要扑灭地上的那一团金色火焰。
金色火焰——是夜行图——
原来夜行图的图页被压在女管理员身边!
图页一旦着火便不可能被扑灭,好在火焰也没有温度。
不知道女管理员拿着夜行图许了什么愿望,夜行圖燃着, 一道淡粉色的妖风吹入上空,融进白色的灯光中消失不见。
女管理员仍用大衣扑打火苗,待金色的火焰熄灭了,忙去看地上的书有没有被烧坏。
岂料刚踏足上前,地面原本乱糟糟的书本纷纷飄到半空,倒塌的书架也划过一道弧线,重新站立,书籍一本本回归原位。 “啊——”女管理员身子晃了晃,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任她活了二十年也没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
与此同时,我身后的唐刀冰红剧烈顫动,我手抚刀柄,正待抽出刀刃,只怕吓到眼前这个人,只好环顾四周,以待一招制敌,不给旁人惹麻煩。
可是空中只传来一阵清淡的花香,我正纳悶这气味来得突然,转而发觉是夜行图中妖怪的把戏,扭头认真地朝女管理员道: “闭上嘴巴鼻子,不要呼 吸!”
她已经被剛才那一幕合吓到了,愣在原地,乍听到我的命令,并未抗拒,立即捂住口鼻。
但我担心还是晚了些,毕竟我已闻到那股香气,估计她也是。
正烦恼那香气会给我们帶来什么困扰时,唐刀冰红却安静下来——妖气消失了。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空气中的气味也散尽了。
“没事了。”我回头朝她道。
“嗬——”管理员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刚才闭气来得太突然,根本没有准备,因此这二十几秒对她来说简直是煎熬。
“请问,请问刚才是——”女孩面色煞白,说话嗓音顫抖。
“没什么,不要把文事告诉别人好嗎?”我向管理员说道。
她木然地点点头。
还好殳有看到妖魔鬼怪之类的,不然我真没辦法跟她解释什么。
现在我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跟管理员道个别,悻悻离开。
我满心长然,最近没有收回任何一张夜行图,好不容易不费工夫找到一张,没想到还是落得一场空,只是不知那长图里封印的是什么妖怪,不然多少有
点线索。
仔细回味刚才,大概是女管理员先发现了夜行图,捏在手里,无意地抱怨要是不用收拾,那书架自己复原这类的话,被夜行图当成愿望实现,然后放出 了其中的妖怪。
可又为什么妖气只存在幾秒就消失了呢?
莫非是故意避开我?
路上行人冷清,走到一处橘色的路灯下,手臂忽然酥酥庠痒的,我撸起袖子,看到小臂上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印上了一朵粉色的桃花,五朵圓润的花瓣开
得正嫩,也正是这多桃花一直发痒。
“难道,这桃花和剛才的妖气与香味有关么?”
我心下吃惊,用力搓了搓那朵桃花圖案,却是像纹身一样牢牢地印在皮肤上。
我急忙跑回家拿出黑竹简,在手上刮了幾遍,毫无反应。
躺在**联想今晚发生的一系列怪事,我总觉得心下不踏实。
“打铁还需自身硬,我要是跟唐陆一样那么厉害,就犯不上操这个心了。”
“啊对。”我从**跃起来,拿起书桌上的笔记本——这是唐陆前些天送我的,这里面是他精心为我抄写的术法,都取自唐家驱魔术。 “我选了些适合你学的,简单有用,可以对付简单的妖怪,你学了救急用。”唐陆给我笔记本的时候这样说。
我拿到**,仔细翻看,上面有各种结印符咒,长长短短有十几条,够我学一阵子。
大概学了一个多小时,经不住困意,躺下睡觉。
今天的梦十分真实。
也是我做过的最奇怪的梦,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更像视角附着在某个人身上,观察梦里的世界。
这是一间黑暗的屋子,屋中摆满了书架,我坐在墙角的座位上,手中捧着一个绿色封面的笔记本。
准确来说不是我,是我附身的这个人。
那人翻开本子第一页,正中有三个秀气的小字,是主人的名字:李明玉。
看来这个人就叫李明玉。
她的手指很好看,纤细嫩白。
李明玉从桌子旁拿过一本书,打开书签位置, 一边读一边做笔记。
“写的字真好看。”我心里忍不住赞叹。
女人忽然停下来。
“你是谁?’
她竟然发现了我的存在?
我明明只是在心里说了句话而已。
我不敢做声,李明玉却紧张地合上笔记本,从座位上站起身,手中拿着扫帚,环顾四周。
李明玉摸到身后灯光的开关,将屋内全部顶灯打开,原本昏暗的屋子顿时敞亮起来。
塞满了书籍的书架鳞次栉比,屋内没有其他人,房门紧紧关闭。
“请问屋子里有人吗?如果有的话,冒犯了,您回答我一声好不好?”
李明玉将扫帚拿在背后,沿着墙壁一步步走向屋子深处。
在她身侧的书架中看不到的地方,有两本书掉落在地。
突然的一声响,吓得李明玉倒吸一口冷气,她紧贴墙壁,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木制的黑色书架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李明玉壮着胆子,探过头去,想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搞恶作剧。
她刚一歪头,在自己身旁洁白的墙壁上,出现一个缓缓游走的黑影。
李明玉侧头望去,竟然是一个人形影子从上而下呈现!
她再也无法忍受,被吓得一声尖叫,从头皮到脚底跟着发麻。
李明玉扔下扫帚,歪斜着奔向屋门。
可是屋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像是有人在外边把门封死了。
身后的黑影在墙上跳动着朝李明玉走来,伴随着书架深处越来越响的步伐声。
那个鬼影的源头在一步步向她逼近!
李明玉绝望了,无力地跪在地上,双眼紧闭,等待鬼来到自己面前。
“鬼是不会弯腰的!藏到桌子下面去!快!”
情急之下,我忍不住朝李明玉叫道。
李明玉一头雾水,不知道是谁在跟自己对话,但是眼下情形紧迫,她只好听我的话,跪在地上,迅速爬到自己的办公桌下。
脚步声仍在向自己逼近,越来越近——
终于,来到桌子前。
待到外面声音消失,李明玉才敢睁开眼:
一颗微笑的女人头贴在地面,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那张灰蓝色的女人脸几乎贴到李明玉的脸上,她双眼大而无神,嘴角邪魅地向后脑弯曲,脸上却没有一丝褶皱。
她的头紧紧贴着地面,竟是头在下身子在上!
一般的鬼确实不会弯腰,但它们头在上脚着地,这个鬼却是头着地脚在上,双手和头撑着地走路!
李明玉只和那女鬼对视一眼,险些被吓得晕死过去。
在极度惊悚的状态下李明玉全身已经跟冰雕没什么区别,动弹不得。
女鬼尖叫一声,双手猛地伸出,向李明玉的喉咙掐过来。
我从李明玉的角度看那女鬼自然也是被吓得够呛,见到她对女鬼的攻击不敢反抗,我在一旁干着急,急得直在她耳边大叫: “闪开啊!快!”
李明玉仍一无所动,我心中大恼,自己的意识竟然开始操控李明玉的身体。
我摊开双臂挡住女鬼双手,奈何女鬼手劲奇大,我根本撑不住,反被她死死地捏在手里。
女鬼张开血嘴,脖子缓缓伸长,朝我的脸伸来。
我双手被控,千钧一发之际,我想起唐陆笔记本中记载的术法。
猛地咬破舌尖,强烈的疼痛感顿时传遍全身,我哏着鲜血,心中默念口诀,喊一声“敕”,朝女鬼脸上喷出鲜血。
“啊——”女鬼面皮溅到鲜血的地方顿时腐化生烟,流出一股股墨绿色发臭的脓液,她哀嚎着向后退去,撒开我的手臂。 被女鬼掐着的地方生出两个通红的手印。
我控制着李明玉的身体,舌头上一阵阵地刺痛,想不到咬破舌尖竟然这么疼,但现在还来不及喘息,女鬼尚未退散,我不能窝在这个小角落里。 我顺势在地上打个滚,逃出桌子下。
来到外面才将那女鬼的全身看得清楚。
女鬼的头和双手仍撑着地,只是脸上已经面目全非,恶狠狠地盯着我。
她穿着一件破烂衣服,看不出年代,裤子盖不住她笔直向上的双腿,女鬼的腿上长着一层浓密的青毛,脚指甲又尖又长。 我看得心中直犯怵,两股战战,面对这副骇人模样我实在不想上前迎敌。
那女鬼尚对我抱有一丝忌惮,不敢轻易上前,只是在原地呜呜咽咽,眼中流出一行血泪,嘴巴里也淌出形似血液的粘稠**。
我和她对峙十几秒,突然转身开溜,看到门就在身后,第一时间去拧门把手,但是那把手如同被焊死了似的, 一动不动,再要伸手去拧锁扣,女鬼已经
不声不响追到我面前。
她那长满青毛的双脚扑至我面前。
我本能地抬手去抓她的脚腕,女鬼两只手突然出击,反抓住我脚腕,大力向后扯。
我松开右手,中指无名指蜷曲,伸出食指小指,指尖画个圆,口中念诀,用食指在女鬼的两只脚心分别一点。
女鬼登时如同触电般,双腿瘫软,无力地向后倒去,她嚎哭得更加凶猛,双手加力,死活不肯放松。
我又想到一招,平摊右掌,左手剑指在手心画一道符,朝女鬼额头打去。
我本打算用这一掌结束女鬼的性命,但是肉掌贴在她冰冷的面上,女鬼一点反应没有,反而张开嘴朝我的手咬来。
难道竟是我把符咒记错了?
看到术法对女鬼无效,我心头拔凉,这次真是逃不掉了。
女鬼双腿从麻痹中苏醒过来,又直挺挺地立到空中,她手里还攥着我的脚脖子,猛地将我向后拉扯。
我脚腕实在被攥得生疼,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女鬼松开我手腕,轻飄飄来到我上方,腐坏的面目抽搐,从头到脚打量我。
她这是做什么?逮到机会不下狠手,难道还要等我反击吗?
我试图打她个措手不及,双手微微抬起,那女鬼立刻压低身子,左右手掐住我手腕,同时双腿压在我腿上。
那张鬼脸离我极近,在我身上嗅来嗅去。
她的鼻尖接近我右手时,忽然眼泛凶光,将我的右臂拎起来,不知她想找的是什么东西,正当她要张开嘴咬下去的时候,墙上的石英钟忽然敲响。
“当——当——当——当 "
凌晨四点。
女鬼长出一口惡气,身体渐渐透明,化作一阵青烟散去。
我的意识也从李明玉的身体里缓缓撤出,眼前的一切也逐渐模糊,旋轉,最后陷入一片虚无与黑暗——
我从**醒来,发现自己滿身是汗,连床单都显了一半,手中还紧紧地模着笔记本。
我换个地方继续躺下,想仔细回味晚上做的噩梦,却怎么也想不起半分细节,只知道自己貌似遇到一个姑娘,至于在哪里遇见,姑娘长什么模样,却死
活记不起来。
“李——李——李什么玉。”我拍拍自己的脑袋,好像有点印象,但一点也想不起来。
人就是很奇怪,有的时候做梦,遇见一个梦中人,说不上那人哪里好,就是义无反顾地想喜欢他(她),接近他(她),但梦想了又隨即长然若失,因 为你也不确定那人哪里好,更不确定他(她)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如果能和自己的梦中情人结成一对,那应该是最纯吉、最美妙的事吧——”我合上笔记本,呆呆地看着睡梦中的老三。
“安明,你今天怎么没精打采的?”工作室中同事问我。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昨天做梦累死了,腰酸背痛,跟上人抽筋剥骨一样,唉——”
“你睡眠贡量不好啊,你照照镜子。”女同事把小镜子递合我。
“平常睡眠质量都挺好的,”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黑眼圈好重。”
“哎,你去纹身啦?还是彩色的。”同事伸手接过镜子,想把我手拿過去看看那朵桃花。
我一怔,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让她简單看了一眼,隨即道: “啊嗨,没有啦,昨天吃泡泡糖,里面有一个纹身贴,我觉得好看就贴上了。” “是嘛?”女同事歪着头问, “我怎么看着不像,质量这么好吗?什么牌子的泡泡糖?”
“哎呀,忘了,没太注意,买东西贈的,不行,我得去接一杯热水,好好养生。”
我灰溜溜地来到热水间,不由得赞叹自己随口编谎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超了,但也隐约有种预感,由于自己接管了夜行图,并且学会的术法越来越
多,今后像这样的麻烦还会不断出现,甚至严重干扰自己的正常生活。
我开始有点怀念自己作为普通人的生活了。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至少,至少把夜行图收集完,我再退出。”
回座位的路上,不由自主将昨晚弄丢夜行图的经过和那个很真实的梦联想到一起,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么?
实在没有头绪,坐回电脑前,又开始一天的码字。
今天速度很快,埋头狂写,键盘敲得哒哒响, 一上午就搞完了一天的字数,下午似乎能提前开溜,估计编辑不会责怪。
中午吃完饭,打算散个长步,今天不去公园,随便找个郊区胡同逛逛。
我最喜欢在那种看上去略显荒芜,曾经有过住户的地方转转,很有年代感,老旧的建筑和路边的野草杂树交相呼应,大有苍凉之感,能给我带来很多灵
感。
这条胡同也是,我注意它很久了,只是没有来转过,胡同口有一棵几米高的大叔,枝繁叶茂,树干呈焦黑色,叶子也常年是黑绿色,我叫不出这棵树的 名字,抬头望去,枝丫间似乎还有几个鸟窝。
迈步走进胡同,大概只有一辆汽车的宽度,每家的围墙都一样高,两米出头,走在胡同里显得很有压迫感。
这个胡同已经荒废很久了,每一户人家的大门都紧紧关闭,挂着一把生锈的锁头,门牌号上黏了厚厚的一层灰土。
走在胡同中不自主地会和这些荒败颓唐的大门挨近,我心上一丝慌乱,总是害怕会有人突然从门后窜出来。
胡同中满是干掉的鸟粪,堆积在一起,似乎每户院子里都种着一棵树,树枝树顶从围墙上探出头来,似乎它们常年在院子里待久了,也想看看外面,喘 一口闷气。
我慢慢地踏,脑海中幻想着院中颓败的模样,忍不住想进去看看。
这里没有摄像头,住户们也搬走很久了,明年这一片就会拆迁,估计我不打招呼就进入谁家的门,他们也不会介意。
我越来越心动,眼见这条长街就要走到尽头,我不想给自己留有遗憾。
“就进去看一眼,什么也不拿,大概也没有值得拿的东西了。”
我又环顾四下,确定这只有鸟愿意拉屎的地方没有外人经过,于是壮胆子来到一户朱红门前,门上攒了很多灰,我拉起门上的铁锁,常年的风吹日晒, 门锁锈迹斑斑几乎脱落,我左右套弄,却仍旧很结实,从地上捡起一块破砖头,举在手中又犹豫不决:光天化日下破开别人家门,这简直就是强盗行 为,羞耻感迅速从心底涌现。
“还是算了,看看别人家。”我正要转身离开时,门锁“咔哒”一声响,从门上掉落。
这锁怎么自己断了?
我正纳闷时,两扇门向内打开。
院子里站着一个女人!
原本我打不开的门锁忽然掉落。
朱红大门缓缓向内打开。
院中竟站着一个女人!
这根本不可能!这胡同已经荒废了少说十年,怎么会还有活人住在这里!
我大惊之下向后跌去,抬头看时,面前这女人头脚倒置,面目全非!这分明是个女鬼!
当下脑子里如同过电,猛然想起昨天梦中遇见的那个女鬼,难不成我现在还置身梦中?
女鬼低声呜咽,两只长着青毛的脚朝我袭来。
我来不及多想,身后的唐刀冰红已经有了反应,我反手抽出宝刀,横向里砍下女鬼的一只脚。
被刀刃削去的那只脚落在地上,化作一滩脓水。
女鬼嗷呜一声,朝后倒去。
宝刀饮鬼血,冰刃愈敏烈。
晶莹的刀刃大放异彩,红光喷薄,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我手持唐刀冰红,顿时胆气豪生,再吓人的鬼也不足为惧。
女鬼稍向后退,原本支撑身子的双臂陡然发力,向上跃起,张着一对怪爪朝我扑来。
我心下一愣,自然没想到这女鬼胆子如此之大,刚才吃了一亏还不知退避,又过来送死。
“咔咔——— ”
我丝毫不敢怠慢,抬手又将其两只手削去,女鬼身形向下摔去, 一颗鬼头却突然伸长,直往我脸上撞过来。
女鬼出招速度太快,以至于我还没反应过来调整姿势,只好最大限度地向下弯腰,女鬼的头恰从我脸上飞过,露出白皙的脖子。 我左手撑地,右手随即抬起将女鬼的脖子斩断。
一颗丑陋的鬼头落地,在我背后打两个滚停下,嘴巴一张一合,吐出股股黑水。
女鬼的身子也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跌落在我脚下。
我大为惊诧,盯着地上瘫软的鬼尸,寻思道:这应该不是女鬼,鬼怪白日里无法现身,应该是其他什么东西。
这时间除了妖魔鬼怪还有很多奇异的存在形式,唐陆跟我讲过的,灵算一种,怨也是,这些东西在人们嘴里可以统称为鬼,但在驱魔师眼中又有很大区 别,他们存在的方式和应对的方法有不同。
还有一点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女鬼还能跑进我的梦里?还有为什么一直要缠着我?
难道跟昨天书咖里遗失的夜行图有关么?
我试着催动口诀咒法封印地上的鬼尸,过了很久,那玩意儿一点反应都没。
看来跟夜行图没关系。
“这玩意儿还是让唐陆亲自看看的好。”
我心想,只是这被五马分尸的尸体要怎么带回城里?只怕还没到宠物店,就要被市民举报了。
正当此时,原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鬼尸伤口忽然冒出淡淡青烟。
“怎么回事?”我捏紧了宝刀,退出石块几步之外,静观其变。
尸块喷出的青烟升入空中久久不散,很快相互缠绕在一起,似是几根木偶线相连般,尸块兀自站起来,飞到天上,重新组成那倒悬着的女鬼。 此时女鬼脸上昨晚受的伤也淡淡隐去,露出原本的面目,乍一看倒有几分姿色。
女鬼倒悬于空,黑长的头发散落,露出白皙的面容,嘴角仍挂着邪魅的笑容,只是身上破爛肮脏的衣服和长满青毛的腿脚,实在煞风景。 我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声,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这女鬼明明都被宝刀分屍了,怎么还能重新组合起来?包括脸上的伤也消失不见,如同重生一般。
莫非是跟屍体中喷发的青烟有关?
烟——气——
我嘴里默念,忽然想起这不是鬼,而是一种气——被怨魂奇生的邪气。
怨魂气的实体似有实无,人和气能相互接触,但是用一般的方法却没办法杀死或驱散怨魂气。
我以前似乎问过唐陆要怎么驱散怨魂气,但眼前形式紧长,我再来不及回想,女鬼剛形成实体,身体尚未沉重,还懸浮在空,好像一个左右搖擺的人形
气球。
我手中将唐刀冰红转了个刀花,抬腿上前,欲再与之一战拖延时间,雖然我没办法切底杀死她,但她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实在不行就一路杀一路逃,去
找唐陆来处理。
念及此,我再無所顾忌,提刀上前乱劈乱砍,倒吊着的怨魂气文次却没那么魯莽了,喉嚨里发出一阵阵类似于指甲挠墙的诡異且难听的笑声,轻飄飄地
向后退。
我連砍数刀,猛然意识到眼下情況有變,再想杀死女鬼似乎不那么容易。
“你不願意打,我也不陪你打了。”我嘟囔道,隨即也向后退。
岂料刚一后退,女鬼撲张双爪朝我下方袭来。
“来得正好。”
我见女鬼终于发动进攻,手中架刀备战,待她欺到我身前,猛地自左下横向里划一刀,企图将她一刀斩断。
哪知这次怨魂气反应奇快无比,身子竞然随着我的刀刃向右边移动,我心下大恼,刀下加快速度朝她身上砍去。
但是女鬼的身体总是离我的刀刃差那么一点距离,任由我上下左右翻砍,她总是和唐刀冰红保持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远离,跟小孩子扑抓空中的绒毛一 般。
不过眼下的情形却不似那般温馨。
我背后已经出了一层白毛热汗,思绪如亂麻,要是让她文样粘着我,最终精疲力竭的还是我。
料到无法伤到她,只能甩手将唐刀冰红收回腰间。
出乎我意料的是,怨魂气也跟到我身前来,她头朝下,升到和我脸对脸的高度,她那长诡异惨白的脸当时距我只有十公分,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脸上迎面
扑来的寒气,冷彻骨髓。
我左手捏诀,口中默念咒语,趁怨魂气不主意,猛然抬手想要袭击,不料左手刚一抬起,女鬼便似被风吹动,飄然离开原位,闪身至我背后。 “糟糕!”我大叫不好,把脊背暴露给敌人是最危险的失误。
我还抱有一丝希望,但愿她不要出手偷袭——
正当我打算转身格挡时,腰下忽然传来一阵灼痛,好像被什么东西割了一刀。
我立时头皮发麻,想来怨魂气还是出手袭击了,我只好回手一刀,向前奔去。
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开,也不知刚才那一刀有没有砍中怨魂气。
伸手摸一摸后背疼痛的地方,衣服被横着割开一道口子,手指尖发热,摸到一股黏糊糊的**。
不用想,就是伤口流出来的血了。
估计伤口不算深,但是最糟糕的,我用来装夜行图的单肩包的背带让女鬼一并削断了,我刚才只顾着躲避,夜行图的包却落在女鬼手里。 再看那女鬼,肚子上也被我用唐刀冰红开了一刀,肚子里的东西哗哗往外流出。
“还给我!”我大喊一声去夺女鬼手里的单肩包。
怨魂气此时也慌了神,哀声呼嚎,以为我要来杀她,竟不敢应战,忍着疼痛升入空中,手中却捏着我的单肩包不肯放下。
我见她转身要跑,怎能就此放她走,于是紧跟其后,发足狂奔。
怨魂气一直逃,拐出巷子,沿着少有人经过的大道飘动。
我心里只有被女鬼偷走的夜行图,那可是陈第安家族的心血,如果落入他人手里,我就可以自杀谢罪了。
不过眼下可不是讲泄气话的时候。
我顾不上腰间血流不止,反倒越跑越来劲。
一人一鬼追逐奔逃,几分钟后,想不到这女鬼竟来到昨晚的书咖。
她一转身飞入巷子。
我也紧跟而进。
巷子里是两面高墙,墙上画着大片的涂鸦,墙壁内每隔一段距离有一扇小门紧闭,这条街上的各种店咖只在晚上开张,因此巷子里没有行人。 女鬼飞上空中,忽然回身朝我吹一口恶气。
我来不及屏息,竟将那酸臭的气体吸入一半,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待我再睁开眼时,女鬼已经不见踪影,再看墙上画着的一条鲸鱼甩着尾巴游动起来,它张开嘴巴,向我吞来。
我手中拿着唐刀冰红,想要反击却实在够不到那条油画鲸鱼,只能回身逃避。
鲸鱼一口没有咬中我,随即闷头扎进地面。
登时,洋灰路如同汹涌的海面泛起波澜, 一道道巨大的波纹在我脚下传**。
我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只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一条破船上,不住地摇晃。
墙上画着的鲸鱼不见踪影。
奇怪,这是什么怪招式?
唐刀冰红尚未熄灭,说明附近仍有妖气,女鬼应该还没离开。
我待地面平静以后,站起来环顾四周,抬头看见巷子的顶棚上,有一只张开四肢翱翔着俯视底下的铁熊。
那只卡通熊是用细铁丝弯成的,大概有三四米高,两米多宽,没有面容,略带卡通化的形体。
它在顶棚上挣扎几下,竟缓缓动起来,逐渐落到地面。
铁丝熊一眼便望见我,双掌狂乱地挥动,毫无缘由地朝我奔来。
我口中叫一声不好,却没有丝毫要撤退的打算,只有击退这些怪物,女鬼才能露出面目。
于是我非但没有后撤,反而迎着怪物的铁掌上前,我凭靠体型优势左右躲闪,那家伙的几次攻击都落了空,终于才来到它身前。 扬起唐刀冰红,狠狠地跺在铁丝熊的大腿上。
唐刀冰红的冰刃砍在熊腿上,如同钢刀剁在钢板上,不动分毫。
铁丝熊厚掌朝我挥来,未待我闪避,铁掌击中我胸膛,把我远远地推出去。
我手中死死攥着唐刀冰红,身体失控,接连在地上打几个滚,浑身生疼。
铁丝熊不给我任何喘息的空隙,径直扑过来。
但是它的身体却一块一块地瓦解,随即在空中化作一阵波澜,消失殆尽。
我不明所以,只觉得眼睛里像是进了灰,不住地流眼泪,我随手抹去,手上的泪痕竟然是灰色的。
再低头看,唐刀冰红的刀刃不知什么时候插进了我的腹部。
“这——”我小心地用手捂住伤口,还以为自己要死了,“不可能啊,唐刀冰红只对妖气有作用,不会伤害到人的——” 我颤抖着将冰刃从身体里抽出,仔细摸摸身体,并没有一道伤口。
再看左右周围,油画鲸鱼回到墙壁,铁丝熊仍安静地挂在小巷的顶棚上。
手里的宝刀依旧闪耀,在我面前正上方,怨魂气飘**,原本白皙的双手变成灰色,正朝我不断挥舞。
这时我才明白,自从刚才吸入了怨魂气发出的味道,我就中了幻觉,看到的鲸鱼和怪熊,都是被怨魂气制造出来的,而恰巧因为在地上打滚时,唐刀冰 红插入腹部,驱散了体内的妖气,把我从幻觉中带出来。
“好妖怪,手段真不少!”我欲挥刀再出手,右臂有桃花烙印的地方剧痛无比,好像被人拿烧红的烙铁叉住似的,手上失力,无力感紧接着传遍全身, 我趴倒在地,这种感觉跟召唤陈第安时相似。
这又是耍的什么花招?
紧接着, 一声女人的叫喊从我嘴里发出: “啊——又是这个鬼——”
“你是谁!”我立刻警惕起来,立即明白眼下控制我身体的人是她。
我身体里的女人没听到我的问话,只是趴在地上捂着眼睛,不敢抬头。
“拿刀!把地上的刀拿起来!去追那个鬼!快点!”我的意识漂浮在一片黑暗中,急得大吼大叫,不知她能不能听到。
“我不要——那个鬼会杀死我!”女人颤着嗓音道,她被吓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让她去和怨魂气拼命。
“我求求您了,那个鬼抢走了我很重要的东西!你快帮我拿回来!你现在在我的身体里,要不然你就滚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真的怕——这是梦,没事的,这只是个梦——您别着急——”她仍趴在地上,脸埋在手心里,带着哭腔
向我道。
“我真是服了你了,啊——”我仰面长啸,心中烦乱不堪,甚至有想掐死这个懦弱女人的冲动。
女人借我的身体哭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四周宁静异常,女鬼已经没了踪影,地上的唐刀冰红也收刀入鞘。
“这是个屁的梦!这是现实!今天是八月四号!昨天是八月三号,这里是书咖!你睁开眼给我好好看看!”我怒不可遏,愤怒的情绪冲昏头脑,大骂
道。
“啊?不,我确实在做梦,我知道,我是女生啊,可是,可是现在——”她看着我的身体说道。
女生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如一股甘冽的泉水,顺着我怒火四溢的胸腔流入,只一个周专,我竟恢复平静,意识到刚才我竟对一个温柔儒雅的女孩子吼
叫,立刻羞愧难当。
既然夜行图已然被仓走,再着急后悔也没有用,眼下要紧的是想办法,况且刚才的事也怪不得这个女生,毕竟普通人哪里见过鬼,就算换成个大男人也 不见得敢拿刀跟女鬼正面刚。
这个女生的声音好熟悉。
这两天在哪兒听过。
“李——李,什么玉?”我轻声道。
“啊?您是在叫我的名字吗?”
“你 叫什么。”
“李明玉。”
“李明玉!就是你!”
昨天我在梦里见到了李明玉,今天李明玉以梦的姿態进入我的生活。
这不是巧合!
“听着,听我说,你不要慌,你现在确实在做梦,但是,我门两个都中邪了,大概跟这女鬼脱不开关系,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也见过这女鬼?” “是——”李明玉的心情也渐渐稳定下来,逐渐恢复思考, “那,那我该怎么办啊——”
她说话又帶着哭腔了。
“你先别哭,我长这么大还没怎么哭过呢,这光天化日的大街上,给我留点面子。”
“啊,哦,对不起对不起。”李明玉操控我的身体站起来,掸去身上的土,在巷子里轻车熟路地找了个更僻静的地方坐下。 “现在就好办了,那个女鬼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咱们两个。今天晚上肯定还会再来的。”
“唔——”李明玉想到那女鬼的骇人模样,隨即又哭出声来,肩膀一耸一聳的。
“不要哭了,哭不是办法,你就是把眼睛哭肿了,那女鬼该来还是会来的。”
“那我,是不是,要死了——”
“死也不至于,我应该有办法对付那个女鬼。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晚上去找你。”
李明玉吭哧吭哧地憋住哭声,仔细回想,却说出来几个奇怪的地名——根本不存在的地方。
“你在胡乱说什么呢?这都是地名吗?”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啊,可我在做梦呀,什么也不知道。”
李明玉娇声说道。
是这个道理,人在梦中很难记住自己的个人信息,能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就算不错了,很多人做梦时意识模糊得很。
我仔细回忆昨晚李明玉所在的地方,却是忘了个干干净净。
“看来唯一的方法,只有等我做梦进入你的身体里了——”我歎了口气,道。
“啊?靠不靠谱啊,你要是不来,或者鬼比你来得早,我怎么办……”
“你放心,那个女鬼手里还拿着我很重要的东西,我绝对会来的,只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进入你身体的时机,很多事情还得靠你了,趁现在天还没黑,
你需要赶紧回去准备些驱鬼用的东西。”
“好,您现在告诉我吧,我这就去准备。”
“你先别急,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要准备什么。”
之前跟唐陆交谈的时候,我们有说起过对付怨魂气的方法,很独特, 一般的术法奈何它不得,但是解决怨魂气的,偏偏是几样最常见的东西。
适才在跟女鬼缠斗时没来得及仔细回想,现在静下心来翻来覆去地回忆,突然,犹如掉落黑色海洋中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脑中灵光一现,唐陆的话
原原本本涌进耳中:
怨魂气说到底只是人间一丝无法散去的人气,积怨成深而为祸世间,想吹散这股气,就要用人间的另一股浊气跟它抗衡,假如你以后遇到怨魂气,很简 单,把大蒜、葱姜、韭菜、榴莲等蔬菜水果切碎,烘干,然后打成粉,以风吹粉,这股浊风穿过怨魂气的身体,自然就能把它击散。
“你赶紧把自己叫醒,趁天黑之前,把葱姜蒜、韭菜和榴莲烘干脱水,在一起捣成粉末,然后守在一台电扇旁边,女鬼一旦出现,就打开电扇,把粉末 吹到她身上,就没事了。”
“啊,可是,可是我,不敢,可以让你来吗—”
“如果我出现的是时候当然让我来,假如女鬼比我先到,就得你亲自上手了。记住了,快去准备。”
“但是我要怎么把自己叫醒呢。”
“你平时怎么叫醒自己?”
“我,我不知道。”李明玉小声道。
“也是,是我傻了, 一般人怎么会在梦里把自己叫醒呢,要不,你试试打自己,把自己打醒。”
“这不好,不行,这可是你的身体啊。”
“啊呀,你能有多大手劲儿,试试嘛。”
在我的再三劝说下,李明玉这才缓缓举起手,朝我的胸口软绵绵地打了一拳。
“不行,没有用。”李明玉说话的声音跟她打我的那一拳一样软。
“你说话声音挺好听的。”
“啊,是嘛,”李明玉低下头,竟然害羞了, “谢谢。”
“你从站在石凳子上。”我对她道。
“我站上来了。”
“放松身体,从凳子上倒下来,不要用腿支撑身子,尽管往地上摔。”
“啊,这,会不会伤到你的身子啊,这不好吧。”
“我求您了,大姑娘,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了,如果到天黑还没有准备好,咱俩谁都没有好下场!”
“嗯——”李明玉娇滴滴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顿时身心放松,慢慢朝地上倒去。
登时,我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然后全身跟散了架一样,贴在冰凉的地上,又麻又痛。
李明玉的意识彻底从我的身体里散去,徒留我感受这疼痛。
我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站起来,摸摸肩膀的位置,夜行图确实不见了,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也不知道李明玉那儿能不能准备好。”
眼下担心也没有用,等晚上赶紧睡觉,希望我还能如愿进入到李明玉的身体。
经过这一下午的折腾,后背添了一道伤,刚才从凳子上摔下来也疼得不轻,叫了辆出租车,到医院擦点跌打药水,早早回了家,在**翻看唐陆的笔
记,等待倦意上头,沉沉睡去。
如我所料,梦中我的意识恍惚,飘然离开身体,穿过一层层黑暗,来到一间摆满书架的屋子。
淡白的灯光柔和地撒下,将屋里的黑暗驱散到屋子角落。
书室没有外人,安静的氛围下,似乎能听到灰尘落地彼此撞击的声音。
屋门靠墙角的位置有一张黑色办公桌,桌上只有一个塑料盆和一台电扇。
一个穿着青色工作服的女人坐在桌子后,像是预感到危险降临般坐得笔直,时刻保持警惕,她一手夹着电扇, 一手死死攥着塑料盆,汗水从掌心流下, 她也忘了擦。
门开了,开了一条缝。
另一间屋子里的暖光泄洪般涌进书室。
一颗看不清面目的头顶着糟乱的长发挤进门缝。
“嗬——”女人看到那一头蓬乱的长发,顿时被吓得从位置上站起来,她现在格外警惕敏感。
“怎么,这里不欢迎我这样的流浪汉吗?嘿嘿,嘿嘿。”
那是一颗人头。
流浪汉的头探进屋子,然后跟着是瘦弱的躯体,穿着一身黑绿迷彩军大衣,衣服上只有肉眼可见的几道褶子,老头挤眉弄眼,不等女人说话,他已经快 步来到桌子前。
“怎么?怎么,不欢迎吗,嘿嘿。”
老头又神经质似地重复道。
“没,没有。”女人见他不是鬼,此时但凡有一个人在,也能给她稍微带来点慰藉,她将塑料盆放进桌斗。
女人这才看清,流浪汉身上穿的不是迷彩军大衣,只是墨绿色,那些黑色是脏乱的污痕。老头大概有六十多岁年纪,身子骨看上去弱不禁风,顶着一身 大衣,就好像用根木棍从上到下撑起来的一样,老头每过两秒,就会用力挤眉,或者抽搐嘴角,再或者噘嘴耸鼻,总之让人看得很揪心,仿若想用脸上 的肌肉把五官挤掉一般。
“我也可以看书吗?嘿嘿。”流浪汉摩挲着胡子道。
女人稍有心慌,不敢看流浪汉的眼睛,担心他会有什么企图,岂料尚未答话,流浪汉便兀自挤眉毛弄眼睛地朝书架深处走去了。
她重又坐下,身子忽然发凉,连打几个寒颤。
“啊!又是?”
“李明玉,是我。”我的意识此刻接管了李明玉的身体。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还好是你来了。”
“前半夜女鬼没来吧?”
“没有。”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流浪汉不知道走去哪儿了, 一点声音也没有,屋子里重又恢复寂静。
“去把门关上。”我对李明玉道,控制身体朝门口走去。
门外一片氤氲,看不到对面的景象,倒也能理解,毕竟是在梦中。
手刚扶上门框,脚腕猛地一凉,低头看去, 一只苍白的手死死地掐住我脚脖子。朝门外拽去。
“啊——”
我惊呼一声,用尽力气从鬼手里挣脱,那颗熟悉的女鬼头颅从光晕中探出,朝我飞来。
“去你的。”我一脚踢向她的面孔,竟从女鬼脸上穿过,登时鬼手鬼脸都化作一阵青烟散去,消失在光芒中。
我见女鬼散去,忙把门关紧,匆忙回到桌边。
“我把你要的东西磨成粉装在塑料盆里了。”李明玉道。
我刚把粉末掏出来,女鬼已然倒立着站在我面前。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我虽这么说,还是谨慎为好,从盆中掏出一把粉末,另一手打开电扇,将粉末吹向女鬼。
粉末散入风中,顿时腥味大起,女鬼措不及防,被腥风穿透身体,她身上散发绿光,面目狰狞。
“有作用!”李明玉在我脑子里激动地喊道。
“好,把它彻底打散。”
正当我准备把一盆粉未都倒进风里时,那女鬼的身体迅速恢复,被腥风打出的绿光消失,看来还是量太少,没有过大的威胁性。 怨魂气张开身体,灯光照射下的影子映在墙上,实体迅速消失褪去形状。
“哪儿去了?”
黑影就在我背后,从影子中缓缓探出女鬼的身子。
“在咱们后面!”李明玉比我更加敏感。
我这才意识到女鬼这招偷梁换柱,迅速回身,只见女鬼伸出一根长着锋利指甲的手指,轻轻在电扇的电线上划割。
“刺啦——”
断口处迸发一道电火花,电扇停转。
“怎么办——”李明玉的心绪在这一晚如同坐过山车般上下颠倒。
“先跑,跑!”我捧着塑料盆,打算从桌子上翻过去。
女鬼身轻形快,先拦在我身前, 一双手朝我推过来。
我右手剑指,嘴中念诀,在女鬼手腕上各一点,她的动作顿时缓慢下来,我登时从女鬼身侧冲出。
女鬼并没有受伤,只是一愣,转而朝我冲来。
现在我才发觉唐陆教我这些术法的缺陷,虽然简单有效,但是无法杀死鬼怪,前一两次能对鬼怪造成震慑,但是对同一个怪物用的次数越多,它就会对 其产生更高的耐性,大概这也是为什么没见过唐陆使用的原因。
我抱着塑料盆在幽深的走廊里疯狂奔逃,女鬼则在我身后穷追不舍。
“她要追上我们啦!”李明玉道。
“没事,我有对策。”
跑出十几米后,我手中端着塑料盆,猛地转身,将粉末悉数泼出去。
女鬼跟我的距离只有十几厘米,我这一招她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尽管身体本能地向一侧偏闪,右边的躯体还是被粉末消噬,绿色的光芒四溢,女鬼刺耳
的嚎叫声穿透整间屋子的墙壁,连周围的书架也跟着震颤。
“女鬼还没死,你全泼出去了?”
“当然没有,我还留着手劲儿呢,还有一半。”
我不由分手,趁其不备,打算将盆里剩下的粉末全泼向女鬼。
女鬼左脚猛然探出,打向我手里的盆。
“别被她碰到!”
我不得不收劲儿向后退,这时那个流浪汉从书架深处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谁在叫?怎么了?”
“快进去!”
流浪汉看到被融化了一般的倒立女鬼,顿时魂不附体,双腿打颤,几欲仰倒。
女鬼伸出一根手指,朝流浪汉轻轻勾动,她嘴里吐出一口青气,直灌进流浪汉的鼻子中。
“屏住呼吸!不要吸!”
我忙提醒他,但为时已晚,流浪汉闷着嘴,骚气地“哼”了一声,才缓缓睁眼,他的眼睛中蒙着一层暗沉的灰色,看来是中邪了。 他看了看女鬼,又瞥一眼我,突然怒睁大眼,怪嚎着朝我扑来。
“你干什么!”
我知道都是女鬼的把戏,打算先绕过这发疯的汉子,直捣黄龙。
岂料流浪汉挡在我身前,突然飞起一脚,直踢在塑料盆上,我一个没端稳,剩下的粉末全部泼在地上。
“你他妈的!坏我的事!”我气恼不已, 一脚踹在他小腹上,但是那人如同患了失心疯, 一点感觉不到疼痛,反变本加厉,双手搂住我的腰,把我向后
推。
眼见女鬼的身体在逐渐恢复,趁现在把夜行图抢到手还有机会召唤陈第安来抵抗, 一旦女鬼重新恢复,我便再难下手!
可是身前这个大吼大叫的流浪汉着实难对付,他力大无穷,虽然身体瘦弱,但是手上力气不小,跟钢筋似的。
想到我昨天也中了幻觉,最终靠唐刀冰红解除,现在流浪汉深陷幻觉,大抵也可以归结为妖气附体,那么我的术法也能管用。 我在掌心迅速画一道驱魔符,朝流浪汉的脊背拍下,他闷哼一声,嘴巴眼角流出三股灰色粘稠的**,然后倒在地上不知人事。
这时女鬼的身体渐渐恢复,还有一条右腿没有幻化成形。
我一眼瞥见她腰间挂着的书包,那里面装着的正是夜行图。
我向前扑出,去抢她腰间的书包。
女鬼忽然跳起,双手直抓我肩膀,我没料到她身受重伤还能动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夜行图近在眼前,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索性跟她来个对拼, 就看谁动作更快了。
我已经探出手抓到夜行图,同时女鬼双手紧抓我肩膀,身体忽然变得沉重异常,我难以承受,两腿发软,重重地朝后倒在地上。 我左手伸进包里,二指夹住夜行图,随即拽出来,但女鬼也扑在我上方,双手去抓我右臂,随即张开大嘴想咬下去。
这个女鬼自始至终的目标,都集中在我和李明玉身体的手臂上,我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她到底想在我们身体上寻找什么呢? 但我此时意识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就是我的右手被压制,单靠左手无法结印解放陈第安的封印!
眼见女鬼就要咬中我的手臂,电光火石之间,为了不让她得逞,我瞥见身旁散落一地的粉末,刹那间,我将夜行图转手当作扇子,绕过粉末大力挥动, 腥风顿起,直扑向女鬼。
女鬼这次被腥风正中目标,浑身碎裂,体内散发出闪耀的绿光,最终在凄惨的哀嚎声中化作葡粉,彻底消散。
我瘫在地上,精疲力竭,将夜行图拥在怀中,享受这短暂而又踏实的安逸时刻。
“鬼死了吗?”李明玉轻声问。
“算是死了吧。”
“那这本书你要怎么拿回去?”
“你告诉我这是在哪儿,把书藏好,明天我来取。”
“这里是文化園书咖。”李明玉重复说了幾遍,以防我忘记。
我的意识忽然开始模糊,漸渐失去的軀体的控制,我还想開口说最后一句话,但是脑海如同被浆糊堵住,怎么也张不开嘴。
“你還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吗?”李明玉问。
或许会吧?或许不会吧,我没办法说话回答,但是心中也万般不舍,经过这几天的經历,虽然和这个女生素未谋面,但心中对她依恋不已,想到今后就
要分开,胸口一阵阵发堵。
“不行——我不要这是梦。”
我在心悸中醒来,躺在空****的**,好像失去什么特別重要的东西一样。
我摸了摸胸膛, “心还在啊。”
可为什么心脏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尽管怨魂气被消灭了,我还是有种预感,这件事并没有结束,我抬起右手,果然,那朵粉色的桃花尚在。
我应该能確定自己在叁天内遇见了两个鬼,其中一个是夜行圖的精灵在作妖,但无法分辨究竟是怨魂气还是夜行圖妖怪在控制我和李明玉的梦境。
这桃花又是怎么回事?
或许唐陆和东第安才能解答我的疑惑。
既然一会儿要去拿回夜行图,幹脆就问陈第安好了。
梦中李明玉告知的地名我印象深刻,“文化园书咖。”
又来到这条熟悉的巷子,书咖白天竟没锁门,似乎是故意给我留的門,应该是李明玉吧。
“她也真够冒险的,万一书咖进了小偷,那岂不是罪责要落到她头上了。”我虽埋怨她胡来,但心里感激不已,她竟为了一个梦中人冒这么大险。 推門进入藏书室,忽然意识到一个問題:昨天只说让李明玉把夜行图放在藏书室,没说放在哪个位置。
几十个一人多高的大书架,要是一排排地扎,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我歎口气,先来到办公桌前,桌子上有一个倒放的紙抽,我将它翻过来,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书在桌里。”
我在桌斗里一摸,手中感受到再熟悉不过的质感,是我的书包。
夜行图完完整整地躺在里面。
我把书包紧紧抱在怀里,这可是比我命都重要的东西, 一个家族最重要的传承,如果在我手里弄丢了,我就是死了,也无言面见九泉之下的东家驱魔
人。
失而复得真是我莫大的运气了。
还好没有人对夜行图有所企图—
不对,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陈第安以及唐陆知道以外,还有陈第安的币兄,那是个比陈第安更狠的角色,甚至因为抢书不得逞而杀了陈第安——他得 不到夜行图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忽然后背发凉,连陈第安都对付他不过,我更没资格跟他过照,如果有天那个人卷土重来,我要怎么应对?
我看着手中的夜行图,心里又冷又热,说实话,有点后悔非得插一脚这件事,要是当初狠狠心不答应陳第安,就让它永远隐形藏在房间里,他师兄这輩 子也不会发现。
“你在想什么?”
耳边忽然生出一句人声,吓得我险些没拿稳夜行图。
好在是李明玉。
“你还是来了啊。”看来那怨魂气跟我们的梦境没有关系,那大概就是跟手上的桃花和夜行图精灵有关了。
“怎么,不想见我?”李明玉说话声音有些失落。
“没有没有,当然想见你。”
“我也想见你,可以让我看一眼你的脸吗?”李明玉忽然发问。
“啊?”我没想到她会忽然提到这个要求,“为什么不在现实里见一面呢?”
“我还不想,你不觉得在梦里见面比现实中更有味道吗?”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啊。”
“这里有镜子吗。”我又问。
“有,在书咖二楼,梳妆室。”
我迈步出藏书室,顺着墙边的旋梯上楼,二楼有咖啡吧,但是吧台上摆着一个盛满土的簸箕,吧台后的酒架上全是空瓶。
“这是怎么回事?管吧台的人打扫卫生这么不负责吗?”
我问道。
“不是,是这家书咖关门了。”
“关门了?”
“倒闭,给我们投资的公司忽然撤资了,书咖运营不下去,昨天就关门了。”
“怪不得你给我留了个门。”
“那藏书室的书?”
”他们还没来得及运走,下午就要搬走了。”
“那你岂不是也没工作了?”我说。
“是啊,才工作几天,我为什么我就这么不顺呢。”李明玉叹口气。
“哎,别瞎想了,你不是要看我的脸吗,我去照镜子。”
我快走两步,转身进了化妆室,屋子不小,三面墙的位置摆满了化妆台,我随即来到第一个,转身看着镜子。
但是镜子里没有出现我的身影!
我登时全身麻木,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即,从镜子里又缓缓走出一个我,只有身子没有头,跟我走一样的步子来到我面前! “啊!有脏东西!”我后退两步,镜子中原本该是我头的位置,忽然炸裂开来,整面镜子粉碎成渣,向我扑来。
“快趴下!”李明玉对我喊道。
我本能地转身,匍匐在地护住面部,身上溅到许多碎片,后脖颈热乎乎的,用手一摸,满手是血。
此刻也顾不得太多,我立即起身,去照另一面镜子。
这次镜子里依旧没有我的身影,随着一声脆响,镜子中心再次蔓延出几条裂纹,我有了防备, 一个闪身躲在化妆台下的空当里,镜子爆裂喷溅出的碎片
打在对面墙上。
“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又闹鬼了呀?要不你还是别照镜子了——”
“不行,我偏要跟它对着干!”
我摸了摸身后的唐刀冰红,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没有妖气?难道是镜子有问题?是人为安排的?
“你们这个化妆室平时有人用吗?”我问李明玉。
“有啊!天天都有人用,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怪事。”
“那就奇了怪了。”我低着头故意不看化妆室的镜子,走出门,来到二楼的玻璃幕墙前,试图接着镜子里的倒影看见我的脸。
整片十几米长两米多高的幕墙顿时开裂。
玻璃幕墙自我在的位置向四面八方炸裂,几道纹路如闪电般蔓延开去,紧接着“喊”的一声响,无数玻璃碎渣向一楼坍下。 我满心惊颤,双腿一软险些把自己绊倒。
“还是别照了,别照了 快点离开这儿吧,我又害怕了——”
“没关系,我还有办法。”
我跑到盥洗室,打开水龙头,接了一盆清水。
“有点紧张——”我双手扶着盆,长呼两口气,猛地把头探到水面上方,看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
可刚把脸伸过去,水面立即泛起涟漪,水花越来越大, 一朵朵扑到我脸上。
我仍死守着等待水面平静下来。
渐渐地,那盆水不跳了,涟漪也一圈圈平定。
水面中浮现出一张脸。
“你看我说吧,总能有办法的……”我话没说完,便发觉水中的东西不对劲。
头是我的头,那张脸却不是我的脸!
是一张女人脸!那张灰色的脸如风干的老树皮般褶皱,甚至看不到嘴巴鼻子的模样,只有一对空洞的眼球!
我惊呼一声,连连撤步,右手忽然灼痛无比,我掀开袖子,那朵桃花竟变成血色,鼓起一个肿包。
终于,那朵桃花缓缓萎缩,从花蕊中心喷出一股血色的雾气,在空中聚集,汇聚成一个人影。
与此同时,腰间的唐刀冰红剧烈震颤。
人影聚合完毕,我右手上的桃花彻底枯萎成黑色的缩影,不过也能动了,我随即掏出唐刀冰红,闪着红光的冰刃映照着空中漂浮的鬼影。
那鬼影身袭宽大的殷红袍子,袍面上绣着几朵巨大的桃花,那女鬼的脸正是刚才我在镜子中看到的,干瘪而恐怖,只是她的脑后散着一头红发。 “这又是哪里来的鬼啊?我不想做梦了——”李明玉实在怕得很,再不敢言语。
我却倍感欣慰, “你就是夜行图放出来的那只妖怪吧?来得正好—”
女鬼张开干瘪的嘴巴,黢黑的口腔中射出三朵带有血色的桃花,朝我袭来。
我挥动唐刀冰红,接连斩断两朵,最后一朵实在衔接得紧,来不及抽刀,只好横刀用刀背来挡。
桃花贴在刀刃上,登时爆炸开来,溅射出一团雾气,巨大的冲击力将整个人弹飞然后重重摔下。
女鬼随即闪身至我面前,几乎是一瞬间,她的枯脸贴着我的脸,嘴巴中呼出一口红烟。
“你们怎么都爱整这套——”
我左手捻诀,对准女鬼的肚子, 一掌击去,女鬼登时面目抽搐,咕噜噜地叫唤着飞上空中。
我顾不得疼痛,即刻起身,挥刀连砍,但都被女鬼灵活闪过,她似乎并没有实形,如同风中的一粒草芥般轻盈,要想正面砍中她实属不易。 女鬼两只手抬起,袖口射出两条红袖,朝我飞来。
我先行斩断一条,另一条径直裹在我腰间,正合我意。
我原地转圈,打算接着袖子的拉扯把女鬼拽到我身前。
果然,女鬼力道不足,被袖子拉着朝我挪过来。
忽的,她又一抬手,衣服上的桃花移动到袖子上, 一片片朝我涌来。
我之前已见识过这桃花的厉害之处,此刻见更大的花朵朝我袭来,不得已用唐刀冰红切断衣袖,猛地后退。
几朵桃花径直坠地、爆炸,没有火焰,只有红色的烟雾伴随气浪,在我和红袍女鬼之前形成一道幕墙。
“糟糕——”我看不到女鬼,女鬼却能感受到我的气息。
果然,下一秒,女鬼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本能驱使下,我自下而上挥刀逼退女鬼。
红袍女鬼面目逐渐狰狞,开始不耐烦起来。
她抬起一根手指,朝我右手一点,原本有桃花烙印的位置犹如火烧,灼痛难忍,手中的唐刀冰红也掉落在地。
我脑海中李明玉闷哼一声,似乎被什么力量揪着,硬塞进我的身体。
而我的意识渐渐薄弱,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原来一直是这只女鬼在操控我们的梦境和身体控制!
她打不过我,就只好把李明玉召唤出来。
李明玉一眼看到女鬼的骇人模样,早吓得腿脚发麻,不得动弹,哪里还能反击,站在原地任由宰割。
“快把书的第一页拿下来!”我的意识对李明玉大喊道。
“我不行——我不敢打她——”李明玉带着哭腔, 一步步后退。
女鬼似乎很欣赏李明玉恐惧的表情,在空中飘飘****,款款朝李明玉面前飞去。
“不用你来!你只要照我说的做,有高人会来帮我们的!”我急得要死,厉声吼道,性命攸关的时刻,每浪费一秒,都可能失去绝佳的反击机会。 李明玉咬紧牙关闭着眼,打开夜行图,将第一页从书中扯下。
“双手合十夹着纸,喊一声‘解’就行了!”我对她道。
但是女鬼已经察觉不对劲,她只是享受李明玉害怕的神色,却不容许猎物做丝毫反抗,看到李明玉打开夜行图,她便立刻飞至李明玉身前,不等召唤陈 第安,女鬼一手抓住李明玉右手抬起,露出小臂上那朵萎缩的黑色桃花。
李明玉吓得浑身抖如筛糠,想要逃开,却被死死地钳制住,夜行图掉落在地,左手依旧捏着第一页。
女鬼张开嘴,正对着黑色桃花,轻轻吸气。
登时,我和李明玉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吸力,太阳穴似乎被扎了两个洞,身体里的一切都顺着这个洞被吸出体外!
再看女鬼的脸上,灰色干枯的褶皱渐渐褪去,皮肤凭证光滑,开始有了血色,脸上神色飞扬,露出她生前的面目,长得并不算耐看,只能说一般。
我和李明玉都感到一股困意在恣意生长,眼皮沉重,灵魂感受到难以抵抗的重量,不由自主向地下沉去。
“不行——不能睡着!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快!”
我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女鬼此刻正闭眼享受重生后的无限美妙,无暇顾及我和李明玉有多痛苦。
相比狰狞骇人的鬼怪,李明玉心中冒出比这更深的恐惧——害怕死亡。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左手,将夜行图移到右手中,默念一声: “解。”
我的身体和女鬼之间闪耀一道白光,女鬼从沉溺中惊醒,察觉到情况不对,再想阻止为时已晚。
她尖叫一声,双手猛地朝白光后的我掐来。
“不认识我了——”陈第安笑道。
“我这是?”李明玉的意识此刻也从我的身体中解放。
“好了,现在咱俩可以看戏了。”
女鬼双手僵在空中,并非她不想撤回去,只是顺着白光看去,陈第安剑指横胸,指尖白光浮动,映在女鬼的手掌上,让她无法移动。 “啊——呜——”
女鬼急得左右摇晃,上下翻飞,就是无非移动分毫。
“去!”陈第安指尖往外一松,女鬼登时被弹飞出去,撞在墙上。
女鬼不甘心,立即起身,嘴中一连呼出十几朵红色桃花,朝陈第安袭来。
陈第安后撤几步,来到洗手池前,池子里还有我刚才放的水。
他把右手伸进水中濡湿,随即挡在身前,将那一旦爆炸威力巨大的桃花纷纷接在手心里,竟然一朵也没有爆炸。
“老东西,当真不认识我是谁了?我可还认得你呢!你这些把戏我早就拆穿多少年了。”陈第安竟在很久之前和女鬼交过手!
女鬼彻底慌了,转身要逃,陈第安怎会给她机会,左手一指夜行图,口中念诀,随即飞起一张夜行图,他指尖转动,图页对折成一把宝剑模样,紧接着 他双手掐诀,剑刃燃起白色火焰,直扎向女鬼。
那女鬼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刚转过身,身体便被燃火的纸剑刺透,随即被封印,火焰集结,幻化成一张夜行图图页,从空中飘落。 四周登时安静。
整个书咖几乎被碎玻璃渣充斥,几天前还温馨舒适的氛围今天竟一地颓唐。
“李明玉?你还在吗?”我嘴上虽问,心里却明白她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想到以后可能再不会相见,不由得隐隐失落。
我甚至还不知道她是谁,长什么样子,只因为在梦中有交际就对一个人好感相向,这种感觉比一见钟情更加奇妙,更让人难以割舍。 陈第安不说一句话,匆匆下楼。
“你去哪儿?”我问他。
“去哪儿?当然是去医院包扎脖子了,让你抓个鬼太埋汰了,弄得哪儿都是血,本事还不到家啊!”陈第安调侃道。
“我已经进步很多了好吧,你们都是从小学起来的,我这才接触几个月,怎么跟你们比。去医院这小事儿我来就行了,还得劳烦你。”
“可别了吧,你让我走动走动,这都多久没把我叫出来散散步了,每次找我不是给你擦屁股就是想偷师学艺,我都快不会走道儿了。”陈第安执意要出 去转一转。
“我脖子伤得深吗?疼不疼?要是疼你就多替我忍一会儿,不疼了再把我换出来。”
“你自己的情况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还可以吧。”
“这个女鬼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几天的事可把我愁坏了。”
“这件事说起来还挺麻烦的,等回家再跟你讲吧。”
这个外科医生是第二次看到我了,他把眼镜在鼻梁上推了两下,掀起我后背的衣服,看到腰上的绷带,戏谑地笑道: “小伙子你把医院当自己家了。天
天来啊。”
陈第安努努嘴没搭理他。
回家以后,陈第安把我屋子翻了个底儿掉,所有好吃的好喝的都没放过,统统捧到**,吃吃喝喝。
“行了,差不多得了,该讲故事了。”
陈第安吃掉最后一口糯米糍,清了清嗓子,说出了这一页妖怪的故事。
那个红袍女鬼,叫做桃色女,专门靠吸食痴男怨女的精魄为生,男女相思之情越盛,她越喜欢。
因此桃色女衍生出了一套专门的捕猎方式,她先是在一对男女身上烙下桃花印,然后自己寄生在这对男女身上,通过操控他们的梦境,让他们在梦中相 见,让他们彼此相恋,却看不到彼此的脸,这样渐渐地就会勾起他们无尽的相思,然后桃色女会挑选合适的时机出现,吸取这对男女的精魄,榨干他们 的灵魂,以维持自己的形态。
如我们看到的那样,她那张干瘪的脸说明桃色女正处于饥渴状态,而一旦吸食精魄过后,她的脸就会变得红润。
至于我们再之前看到的那个倒吊的女鬼,实际上并不是鬼,而是一丝气——冤魂气。
她是怨魂死后的一缕意念所化,不会凭空产生亦不会消失,即便我用唐陆的办法把她杀死了,但是日子一久,这缕气息还会重新汇聚。 而怨魂气的目的就是杀死桃色女。
怨魂气之所以对我和李明玉纠缠不清,就是想吸食我们手上的桃花,把桃色女吸入腹中报仇。
她们在生前就是一对冤家。
桃色女的丈夫当初为钱财势力入赘女方家,但是她丈夫是个花花公子,不满足桃色女的平庸长相,于是经常和生前的怨魂气私会。
纸包不住火, 一来二去还是被桃色女发现,她想出一招毒计,先是趁丈夫睡觉在他骚根上下了迷药,这种药遇水即化,等待丈夫和怨魂气幽会时,二人
纷纷中招,桃色女命人把怨魂气的脚拴住,倒吊在城楼上三天三夜,竟生生地把她憋死。
丈夫咽不下这口气,向官府告状,但是桃色女家势力太大,反倒把丈夫关押起来,最终等男人出狱后,趁夜晚溜进桃色女家中将其勒死,随后跳井自
尽。
桃色女的父亲万分恼怒,发誓要世上所有痴男怨女不得好过,命巫师将女儿的尸体养成厉鬼,终日为害世上痴情人,而那倒吊的女子怨魂难尽,化成怨 魂气,不死不灭,永世缠着桃色女,只要桃色女出现,她必紧随其后。
后来桃色女和陈家有过一战,被收进夜行图中,但这一页曾被偷盗过,陈第安年幼时曾参与封印,不过其中另有变故,这一页终于还是遗落,至于这里
缘由,陈第安却说什么不肯透露,只摇头笑道:家丑不可外扬。
“那你说,现在要想找到跟我一起被迷惑的那个女人,该去哪儿找?”
“桃色女会选择离她最近的男女,你当时在哪里,离谁最近?”陈第安问。
我仔细回想——是书咖。
可是那里已经被废弃了,李明玉还会回去吗——
我一路狂奔向书咖。
我来晚了,藏书室里的书都被搬走,只剩下空****的书架。
其实我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
我继续向深处走去。
最后一排,书架倒在地上,书籍散落一地。
夜行图被封印,愿望被收回。
在一堆乱书中,有一个女孩,她无精打采地收拾着书本。
“李明玉?”
她抬起头,长得很好看,嘴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桃色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