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李明玉对我应该也有好感的。
她今天主动邀请我出去逛街。
并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只是胡乱转转,在街上吃些小吃,累了就背靠背坐在长椅上休息会儿。
这个地下市场卖的东西都很平价,人流量很大,地下长街上紧挨着一家家门店,我和李明玉对面是一家卖女鞋的店。
从不远处走来一个佝偻着的小老头,拉碴的胡子里埋着一张干瘦的黑脸, 一双小眼睛扣扣搜搜,四下打量。
虽说现在已经到了八月末,天气有一点转凉,还不至于穿棉大衣上街。
从上到下破破烂烂翻着棉絮,身上也满是泥垢,双手抄在袖子里,他看着橱柜里的女模特,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根萎蔫的黄瓜,叼在嘴里咬了一口,满
意地嚼。
“你看什么呢。”李明玉嘟嚷着转头去看,注意到那个浑身散发馊味的男人。
男人看着黄瓜,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把它当成冰棍,伸出舌头绕着圈舔。
一般这样行为失常的人叫做傻子,不过出于我个人原因,我只说他们智力有问题,但如果再外人面前,我不会用怎样的话直接去称呼他们。 她没说话,默默把头扭回来,伸出手指轻轻点了我的脸颊一下。
“不要看人家啦,不好。”
我看着李明玉的眼睛,微微一笑。
“你真善良。”我在心里赞道。
“我特别同情他们,你知道吗,不是站在正常人的角度去可怜他们能力缺失的那种感情,是,哎呀怎么说呢,我嘴笨,不会描述,算了,你愿意听我给
你讲个故事吗。”
我问李明玉。
“好啊,我可喜欢听你讲故事。”
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个智力有问题的人的,发生在我的童年时期。
我至今也没去了解过她的姓名,只知道从我记事起,周围的人就管这个女的,我只能说她是女的,从外貌方面一般人很难立刻判断出她是女孩还是女 人,所以就说她是女的吧。
人们给这个女的叫小春。
小春这个人,就好像被突然塞进我的记忆中一样,我仔细回忆小时候遇见她的第一次,小春就长那个样子, 一米六高, 一百多斤,像用白色的藕拼接起 来的一样,胖胖的脸,她没有睫毛,两片香肠一样厚的大嘴唇,橡皮糖般塌软的鼻子,还有两个肉球一样的眼睛眼皮,她似乎是没长睫毛,眼皮肥嘟嘟
的。
我也是长大了才知道,小春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她就已经二十岁了。
人们说她是个傻子,脑子发育有问题,不会说话,最多能蹦两个字,喜欢到处乱跑,爱笑,应该是有自己的思维,不过从没跟人们表达过。 她长到一米六就不长了,跟她妈妈一样。
所以我年幼时才那么迷惑,我从见她第一面开始, 一直到我长到二十岁,她还是那副模样,除了身材发福,面容竟还如小时候一般,看不见岁月的痕
迹。
说起小春,还不得不提另一个人。
我小时候有两三年是跟小春还有另一个小伙伴一起度过的。
那个小伙伴叫李硕。比我小一岁,个子也挺矮的。
我俩就一岁,个头却差了十厘米左右。
在学习能力这一块儿,我也是比李硕强的。
就拿撒尿这一点,我最先学会的脱裤子。
小男孩学脱裤子尿尿也是需要一定学习的,有的孩子不会脱一半,总是把屁股上的裤头也脱下来,露出两个白白嫩嫩的屁股蛋,冬天被冻得通红。 我很早就学会了只脱前面不脱后面,李硕则不然。
我们两个站一起尿尿,长辈们就会笑着说: “你看李硕哎,也不知道害臊,这么大了还不会脱裤子呢!”
俩人就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到大的。
一天中午,吃完饭去找李硕,他还在吃饭,屋里多了一个人。
“这是谁?”我问李硕。
“她是小春,跟咱们一起玩。”李硕笑嘻嘻地道。
小春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傻子,也可以说她是我评判一个人傻不傻的第一标准。
小春不会说完整的话,也听不懂我们说话。
她能叫出李硕的名字,不过叫不清楚,总是拉着长声叫一个字: “ 簸 — ”
小春没叫过我的名字,没人跟她介绍过我,当然对于小春来讲,她自然也是不需要的。
我和李硕拉着她玩过家家,小春似乎也不懂那叫玩,只是一脸懵地站在原地。
李硕跟她说: “你是我们的闺女!听懂了没?一会儿我们回家,你就站这儿,然后从那儿走到这儿来。”
小春笑着把头发捋到耳后,眯着眼睛叫一声: “ 簸 — ”
“唉,你怎么屁也不懂。”李硕很是不耐烦。
不过这并不耽误我们过家家。
该到小春表演的时候,李硕就拉着小春的手,把她扯到该去的地方。
小春不知道要做什么,慌张地喊李硕的名字: “簸——簸——”
李硕松开手,也不管她,接着和我玩,然后小春站在原地,继续用手捋掉下来的发丝。
她往往能陪我们站一下午,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我们俩旁边,什么也不说,就笑着望向我们。
在一些无聊的清晨,我们不知道玩什么了,李硕便提议去找小春。
小春起床很晚,大概十点多才起床。
我们九点钟溜进她家里,小春家很老旧,还是几十年前简陋的土坯房,地面也是坑坑洼洼的土地,屋子里没有窗户照到的地方又暗又湿,只有三间房, 中间是客厅,进门左手边是一家三口的卧室,右边是放杂物的房间。
这个钟点,小春的父母已经出去工作了。
我和李硕来到小春的炕前,她头朝外,缩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李硕的手一把顺着小春的脖子伸进被窝。
“我靠!小春睡觉没穿衣服!”李硕摸到小春胸脯的位置,冷不丁把手缩回来,脸上通红,我们本来只是打算用手把小春凉醒的。 “我试试——”我撸起袖子打算把手也伸进去。
五六岁的小孩子,还没有形成廉耻观念,只是好奇。
“簸——”小春睁开眼,撇着两条厚嘴唇嘟囔道。
“起,起——快起床!懒死你了。”李硕双手撑着炕沿对小春说。
小春平躺,把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
“快起来玩呀,要不我以后我不找你了。”李硕不依不饶,把小春的手拽下来。
小春眯眯眼,笑着喊李硕的名字: “ 簸 — ”
“傻子——”李硕坐在炕上,不再理会小春,知道她听不懂我们说话的。
“咱们俩去玩吧。”我跟李硕说。
“不,等小春起来。”李硕固执地守着。
一直到了十点多,金色的阳光正旺盛,从窗子里照进来,光线中漂浮着无数发光的小小尘埃,李硕轻轻吹一口气,吹散安逸的尘埃。
那口气扑到小春脸上。
她笑着从被窝里伸出手,拽李硕的手腕,却没留意挑开了自己的被窝,露出白皙粉嫩的胸脯,从被窝里扑出一股温暖的奶气。 我和李硕被那股气吹懵了。
小春睡够了觉,光着身子从被窝里坐起来穿衣服。
那是我从小到大唯——次看到一丝不挂的女人。
每一个部位,身体的每一条曲线,都在金色的阳光下呈现得清清楚楚。
我和李硕还是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就在一旁捂着嘴嗤嗤地笑: “小春睡觉怎么一点衣服也不穿呀——”
她下了床,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李硕拉着她的手到放杂物的房间,现在是过家家的时间。
我们发现偶尔小春玩得比我们还带劲,她总能把过家家玩出真实的感觉。
李硕没来得及给小春讲解她是什么身份,小春便忽然抚掌大笑,目不见人,开始在小小的房间里忙碌起来。
她左拐右拐,好像在一条道路复杂的小巷里穿梭,随后来到那张废弃的木床前,用手在空中挥了三下,如同敲门一般。
我和李硕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干愣着看小春。
小春用手拉开那道不存在的门, 一抬脚上了破旧木床,走到床中间。
拿起一个破擀面杖,在手里充当麦克风,放在嘴巴前啊啊喔喔地叫。
她学得很有样, 一双脚左一步右一步踏着调子,下巴微微抬起,笑得很开心。
她当然不会唱歌,但这副模样完全就是我们在电视里看到的歌星一般,我和李硕被她带动,登时心中激动,也纷纷跃上破床,这个灰飞土腾的小舞台。 三个人疯狂舞动身子,又笑又闹。
后来想一想,小春完全没经历过那些事,他们家也没有电视,看不到舞台上的歌星,她竟然能模仿出那样逼真的细节来,其中可能有什么会令成年人不 寒而栗的原因。
可我们毕竟是小孩子,没想过许多。
那天我们玩得也开心。
直到从土坯房的门口挤进来一个庞大的身躯。
那是小春的爸爸。
男人一米九多的大个子,脸奇长,每天总是耷拉着一张臭脸。
他听到屋子里吵闹,朝我们挥手:
“小破孩子,滚,都下来,滚出去!”
我和李硕耸耸肩,从男人屁股两旁挤出门。
我们刚出门便听见小春父亲沉闷的吼声:“你老跟小孩子玩什么?你都多大的人了!没出息!”
“看什么看,去抱柴火,烧火去!”小春的父亲似乎很讨厌她跟我们玩。
大概也是,十几岁的傻姑娘每天和五六岁的小孩一起玩,让邻居们看见,当父亲的怎么能不尴尬。
我和李硕还浸在小春父亲发狠的阴影里,扒着他家大门口往里看。
小春从屋里抱着一大摞干柴火到外面,院中有个灶台,她要在那里烧火。
柴火不小心掉在屋里一根,她父亲弯腰捡起来,像扔标枪一样戳到小春身上。
“瞧你以后嫁不出去,丢人不丢人!”
小春两只手抱着柴火,想弯腰去捡地上的那一根,她一松手,怀里的一捆都掉了。
她撤起两条厚厚的嘴唇,双手翘着兰花指愣在原地。
“你知道小春会翘兰花指吗?”
有一天,我和李硕在无聊的下午,坐在门台上聊天。
“她跟谁学的。”李硕说。
“没准天生就会。”
“不可能,”李硕反驳道,“昨天小春在我们家院子里睡的。”
“骗人。”
“真的,你爱信不信。”
“她不在自己家睡,干嘛睡你家。”
“她本来想和我一起睡来着,我妈不让她在我们家睡,把她赶出来了。”
李硕这句话倒有几分真,小春很喜欢找李硕去玩,可是李硕的妈妈不喜欢小春,总是给小春翻白眼,就好像自家小子跟傻子在一起玩久了也会变成傻子 似的。
最后小春死活赖在自家不肯走,李硕妈妈就会赶小春走。
没准李硕说的是真的,
从这句话开始我就已经相信他了。
“然后呢?”
“然后小春就睡在我家外面的木头上了。”
李硕家院子里摆着几根木椽,李硕说小春睡在几根圆木上。
“晚上多冷啊?她睡得着吗?”
“不冷,她盖着我们家的渔网子来着。”李硕又一指,地上果然团着绿色的渔网。
“你知道最厉害的是什么吗?”李硕问我。
“什么?”
“她晚上跟我们家的狗抢食来着!”李硕忽然瞪大了眼说, 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我去了呗!”我感叹道, “你家狗那么凶,她倒是敢啊?”
李硕家的狗是我童年的噩梦,那只小狗一直被拴在门口,暴躁异常,好像一把链子打开,它就会冲到路人脸上去一样。
而且这只狗喂不熟,我整个童年里每次去李硕家,他都在对我吼。
李硕说小春趴在饭盆里抢狗的饭,我是有点不信的。
“那不得让狗咬死?”
“没有,咬倒是咬了一口,她手上被咬破了,你不信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
我也说不上自己信不信了。
“几点了?四点啦,电视台该演魔术了。”
李硕冲进屋子打开电视,我和他坐在沙发上等待今天的表演。
魔术师说,我们能看到的人类世界,从来不是孤独的,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另一个平行的世界,和我们生活在地球上。
那大概是我最早接触平行宇宙的概念了吧,但也不是很精准,魔术师所说的,地球上还有一个神秘的世界,住着另一批人,和人类互相看不见也碰不
到。
魔术师说,“主持人,你看我们这里是舞台对不对?可在另一个世界,这里有可能是一个很热闹的集市。”
主持人不可思议地点点头,问然后呢?
魔术师说: “我能创造一个接口,把我们的世界和另一个世界连起来。不信你看。”
魔术师用手在空气中抹了一把,笑着说: “我已经打开接口了,我现在和另一个世界的人交流,让她给我拿一杯牛奶。” 魔术师说着,手里竟然出现了一杯新鲜的牛奶!
我和李硕看得目瞪口呆,不停回味着魔术师的话。
另一个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我们脚下踩的地方是什么呢,那个世界的人现在在干什么?
他们会不会能打开一个接口到这个世界来呢?
正在想时,小春来了。
“簸——”她从院子里叫着李硕的名字,来到屋里。
李硕的妈妈瞥了小春一眼。
我跑到小春面前,看她的手,果然,右手虎口上有一道伤口。
我信了,李硕说的肯定是真的了。
小春站在屋子中间,李硕看着妈妈的脸色,不敢跟小春打招呼,小春不知所措,在原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去,赶紧出去,别在我家待着咧。”李硕的妈妈终于发话了。
小春脸上没有表情,但她一定是能懂李硕妈妈的话。
她回头迈出屋子,我跟在她背后。
李硕也想出来玩,结果被妈妈一口叫住: “不许出去,在家里。”
李硕很大声地叹了一口长气: “喊!”
几分钟后家里传来他嚎啕大哭的声音和妈妈的责骂声。
没有李硕在我身边的时候,小春不会和我玩,她眼中也没有我,径直朝村外的一片小树林走去。
我也不想跟她玩,但想到昨晚那奇妙的一夜,我对小春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于是一路跟踪她,想看看小春要去哪里。
她除了爸爸妈妈和李硕,没有任何熟人。
小春能去哪儿干什么呢?
她去的那片小树林,除了树,什么也没有。
我站在树林外边,默默看着小春。
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菜篮子,挎在肩膀上,在树林子里左右转圈。
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从地上掐一把野草,扔进篮子里,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沓纸,扔到地上。
我看出来了,原来小春一个人到林子外边来玩过家家了。
可是看得久了,我不由得胡思乱想。
或许她玩的不是过家家呢?
也许小春活在魔术师所说的那个世界?
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看不到他们,在这个世界,眼前的树林是几百棵树,但在那个世界 小春所在的世界,也许是一处热闹的集市!
小春在各个商贩间来往穿梭,购买东西。
我不寒而栗,顿时觉得四周上下全是看不见的人,他们默默地走着,穿透我的身体,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
后来我就很少和小春一起玩了。
李硕也是,他妈妈一看到儿子和小春在一起就会责骂他,因此李硕开始痛恨小春。
刚开始小春经常来找李硕。
“簸——”
“不在家!”李硕在屋子里很反感地吼道。
小春听不懂,还是掀帘进屋,看到我和李硕在沙发上玩玩具。
“簸——”小春看到李硕在家就笑了,想走到他面前。
“你滚!你又来了!”李硕怕挨骂,指着小春的鼻子骂道。
小春笑容僵硬了,她虽然没办法跟正常人交流,但是会分辨人的喜怒哀乐,她看到李硕对自己如此生气,也能明白点什么,只是待在原地不动。
“滚啊!别在我们家待着。”
小春只有两种表情, 一种是笑, 一种是懵,她不笑的时候,全是一脸懵,双眼无神,睁圆了盯着空气。
小春走了,李硕扭过头和我接着玩。
再后来,这样的事又出了几次,小春就再不来找李硕了。
大概几个月后吧,小春嫁人了。
村里人倒是还都挺意外的,不知道哪户人家会要这么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傻姑娘。
后来的事我便是听大人们说的了。
小春嫁的那个丈夫,比她大二十岁,是个瘸子,四十岁的光棍,实在找不到人成家,他家里人又着急,于是找到了这个村子的小春。 小春的父亲也迫切希望有人能不嫌弃自己姑娘是个傻子,既然有人找上门,两家人一拍即合,挑了个就近的好日子办喜事。
喜事办得并不隆重,小春父亲没有在家里办酒席,只是请亲家人吃了一顿好的,晚上回家在门口贴了两张红纸,请会写毛笔字的老二写了俩黑字:蕾。 第二天一早小春便被车接走了。
听说小春到了那边并没有受欺负,只是公公婆婆手把手教她做些家务,并且不允许她外出见外人。他们家并不缺钱的,家境算是中等吧,娶小春单纯因
为瘸子想找个女人过日子而已。
刚开始小日子过得还不错,瘸子很喜欢这个胖大媳妇,而且还不会说话不会发脾气,任由自己怎么欺负都可以。
大概半年过去, 一日下午,小春家人在外屋招待客人,他们把小春关在里屋。
小春对着墙发呆,阳光从窗外洒进,投在发黄的白墙上。
不一会儿, 一团黑色的影子从房梁上悠悠降下,黑影逐渐在墙中央汇聚成一个人形。
一般人都会被吓到,但小春没这个意识,她不知道什么鬼魅一说,只是盯着墙上那个影子觉得好玩。
那影子先动手,朝小春做了几个手势,那人指尖溢出一道青烟,飘进小春的鼻孔。
小春顿时双眼放光,跟变了另一个人似的。
她看着黑影发愣,岂料那影子先开口说话:
“桃娘,桃娘,我是大叶啊,你认出我来了吗?”
小春顿时热泪盈眶,伸出手去握那影子的手,却扑了个空,嘴里不停念那人影的名字:
“大叶,大叶——你在哪儿。”
“桃娘,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大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救救我,我想回家—”
“桃娘,你别着急,我在这边找了一个大师,他说你的魂魄被传送到另一个世界了,然后教我用通灵术在你待的这个世界找你的灵魂,我找了三年了,
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大叶,快救我回去,我好害怕——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
“别叙旧了,快把反向通灵的方法告诉她,你今天的时间不够用了。”黑影里另外一个人说道,听上去是个老头。
“好,桃娘,你听我说,五天以后是吉日,你可以用反向通灵术打开传送通道,我会在通道另一头等你,记住,是五天后的下午一点钟。现在我来教你
手势。”
黑影把反向通灵术的几个手势反复交给桃娘,并且嘱咐她不要忘了。
这时, 一双眼睛透过里屋和外屋之间的窗户看到小春和墙上的人影,隐约听到男人讲话的声音。
那矮小的黄脸婆扭头对外屋的瘸子爸妈说道: “哟,原来儿媳妇在家啊,就是不愿意领出来。”
“哼,你这嘴老是这么尖啊,二婶儿——”瘸子的妈妈打个冷哼,白了小黄脸婆一眼。
“嘿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把儿媳妇藏在屋子里,倒是方便人家偷汉子了。”
“我告诉你!你嘴巴给我干净点,别一天天跟个馊老太太吃了臭豆腐似的,哈口气都熏人。”
屋子里其他人都知道这俩人看不对眼,有机会就掐架,眼见此刻俩人又开始搅,纷纷上去拦架。
“偷人不偷人,你心里没数,我可有数!你不信你自己看看去,你好儿媳妇在里屋干什么呢?”
小黄脸婆指着瘸子妈的鼻尖骂道。
“行,我倒是看看,要是没人我可撕烂你的嘴!”
瘸子妈咆哮着一把将里屋的门打开。
其实如果真偷人,那屋里的汉子如果不傻,听见外面这么大动静,早就逃之天夭,哪儿有这么捉奸的。其实瘸子妈内心也矛盾,短短的几秒脑子里早转 了好几个弯儿,她不相信这个傻子会有偷人的心思,也没人想跟她偷腥,而退一步讲,如果傻儿媳妇真的偷人,她当然不希望现在被人抓个正着,不然 自己的脸往哪儿放?岂不是让那黄脸婆占了风头,所以大摇大摆,故意提高叫声,把门锁弄得咔咔作响。
如果真的有野汉子来,他必然不会只来这一次,等到下一次再抓他也不迟。
瘸子妈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万无一失,就差开门的时候笑出来了。
结果屋门打开,在正对面的墙上,有一个男人的影子,那身影一闪不见了。
大叶影子手中的青烟断了,桃娘的魂魄重新被封印在小春的身体里,小春又恢复了那傻劲儿,面朝墙发呆,她扭回头看着婆婆,眼神中满是无辜。
大伙儿是都看见了那人影“嗖”的一下不见了,小黄脸婆可钻了空子,拍着手扯着嗓子大喊:“你看我就说吧,还偷人呢,小两口叫唤得可舒服了!”
瘸子妈眼前一黑,两条腿打着弯儿没劲,向后躺倒,还好被老伴儿一把拦住。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一幕,黄脸婆不依不饶,看到瘸子妈被气到半死的模样,心里得意得很,还要继续说,被自己家的人拉扯着出门去了,亲戚们都
觉得不好,沉默地离去。
但是一天之内全村便知道了这件糗事。
瘸子家的傻儿媳妇,刚来半年就知道偷人了——还是当着家里人的面!
这可是天大的笑话,足够人们笑两年了。
瘸子家丢足了人,立马通知小春父母,过来把闺女领回去,这门亲事算是折了。
小春爹听了这羞耻事儿, 一米九多的大汉脸红脖子粗,不住给亲家道歉,可是他想断了脑子也想不到傻闺女会偷汉子。眼见瘸子妈把话都说绝了,绝无
复合可能,只能把小春领回家。
回家发现小春身体状况不对,忙带着她到医院去查,医生说,小春怀孕了,刚怀上没多久。
小春的爹妈抱头痛哭,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
但事情到这儿还没完,我还要说接下来小春回家以后的事。
小春的身体里,封印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女人——桃娘。桃娘在那个世界的身子变成了植物人,她丈夫大叶四处找人看病,最后被一个大师看透,说 要在另一个世界去找桃娘的灵魂,大叶按照大师的指示,苦苦寻找三年,终于找到桃娘,并且教给她回到自己世界的方法。
即便桃娘再次被封印在小春的身体里,不过小春还是有意识的,就像她以前不停重复桃娘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一样,唱歌,买菜,走路——
小春脑子里有一大半是她原本就傻的意识,另一小部分则是桃娘的意识。
小春之所以那么喜欢李硕,还是因为桃娘,李硕和桃娘和儿子很像,几乎是一模一样,桃娘拼了命地想要接近李硕,所以小春才会那么亲近他。 再说小春在约定好的那一天来临前,手中不停重复丈夫大叶教给她的手势,但是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小春遵照桃娘的指示,她要把李硕带回自己的世界去。
因此,我和李硕才有了那个噩梦般的回忆,整整一天,我们两个在街上游**玩耍,总是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
李硕走着走着会忽然停下来,紧张兮兮地跟我说: “你过一会儿突然回头一下,看看街角是不是有人跟着咱们?”
我停下脚步,吓得脖子都僵了: “你可别吓我啊?不会是村儿里来了抓小孩的了吧?”
“你快看看!”
我猛地向后回头, 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身影缩到墙后去。
“真的有人!快点跑!”我抓着李硕的手,向前狂奔。
不知道跑出去多远的距离,我再一回头,那个白色的身影再次出现!
这回我看清楚了,是小春!
“是小春!是小春!”我朝李硕紧张地道。
“啊?她个傻子,老跟着咱们干什么啊?”
我和李硕虽然不怕她,但是心里瘳得慌,于是加快脚步想要甩掉她。
走了没多久两个小孩都气喘吁吁,李硕身体素质本来就不是很好,额角渗出一层汗珠,加之他对小春憎恶至极,不由得抱怨道:
“气死我了,不跑了,我去骂她,老跟着咱们俩干什么啊?”
李硕猛地回头去找小春,但是跑遍了街尾都看不见小春的身影。
“她跑哪儿去了?”李硕来回四顾。
“是不是让你给吓跑了。”我抱着侥幸对李硕道。
“别管她了,真腻歪人。”李硕满脸嫌弃,我们刚转身没走两步,我便感觉到耳后有一个黑色的人影。
我假装没在意,走出几步后突然扭头。
身后又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吓人?”李硕被我一惊一乍也搞得神经紧张,推了我一把。
“鬼!有鬼跟着咱们!”我说话声音虽小,颤抖的音线却惊骇到了极点!除了鬼,还有什么东西能忽来忽去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李硕比我还小一岁,更害怕鬼神怪谈,他啊了一声,转身狂奔。
我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怎么办,现在鬼要追我们,我们跑到哪里去能逃命?
“分头跑,鬼就不知道该追谁了!”我呵嗤呵嗤地对李硕说。
他连点头都来不及,登时拐个弯,向着离自己家近的方向狂奔去,我也跟他跑上相反的路,往自己家里逃。
一直跑到双腿似乎绑了十斤的大铅块般沉重,胸膛里有如万千根烧热烧红的针在向外挣扎,我才腿脚发软,慢慢地走回家。
推开家门,绝望地发现,家里没有人——
我一口气喝干了大杯子里晾的白开水,乏力地躺在**, 一身热汗。
一直到我呼吸平静下来,头脑也从发热中冷静, 一股凉意打心底油然而生。
“小春是不是跟我回家来了?鬼是不是跟我回来了?”我猛地从**坐起。
家里除了我没有别人,空气充满冰冻一般凝滞的绝望气息,我脑子里胡思乱想,不由得想到,是不是小春和那个鬼就趴在我床底下! 我登时打个寒颤,双脚缩到空中不敢放在地上,生怕床底下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腕!
现在家里不能待了!我要去找李硕一起待着,他家肯定有人,我不要一个人待在家里——
我腿一弓,猛地向前跃出,重重地落在地上,大声喝了一句给自己壮胆,随后向前狂奔跑出家门。
还好我家和李硕家距离不算远,就在一条街上,跑了没几步便来到李硕家。
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李硕家的狗竟然没朝我汪汪叫。
那只凶恶的小狗缩在狗窝里,呜呜地抽噎。
我没心思管狗,在院子里转个弯向屋门口走去。
被洗到褪色的红门帘鼓起一个包,木门吱呀呀地响, 一个人后背朝外,拱开门帘走出来。
那人个子不高, 一脚踏在台阶上,随即转脸面朝院中央——
是小春!
小春那张肥厚的白脸面无表情,搭上她肥厚的眼皮肥厚的鼻子和肥厚的嘴唇,在此刻看来简直就和鬼魂无异! 我双脸发麻,愣在原地。
一颗砰砰跳的心脏在此刻如同冰冻,肉皮上酸麻的感觉如同一层层波浪从后背一直传到脸上。
小春为什么会在李硕家里!
小春并没有在意院子里站着的我,她转身从屋子里费力拽出一个大管箩,管箩里面装着一个人!
我定睛一看,筐里装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硕!
他不知道被小春用什么法子弄晕了,四仰八叉地躺在管箩里,双眼紧闭,舌头外翻。
我吓得几乎失声,上下两排牙齿竟止不住地磕绊,看来李硕家里也没人,小春真的一路在跟踪我们!
她只想抓住李硕,我不是她的目标。
现在李硕已经得手,不知道小春接下来要去哪儿。
我自然不敢上前阻拦,连转身逃跑都是尽了最大努力才有力气迈开腿。
我出门拐弯,藏在一丛一米多高的杂草里,透过草丛间隙观望李硕家门口。
小春把爸箩背在背上, 一步一歪地朝田野里走去。
我心中害怕李硕出事,想要追上去,可就凭我这个小屁孩,小春能弄晕李硕一个,肯定可以弄晕我第二个。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叫大人来帮忙,可是两家人的大人都不在家,我也不知道大人们的工作地址,因此只能先暗中跟上,等在路上看到村里的大人再 随时呼叫救命。
前一秒还怕得要死,下一秒看着小春背着李硕离开的身影,我勇气大增,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下李硕不管,反正我就偷偷跟在小春身后,她不会拿我怎
样。
小春力气并不大,她艰难地背挎筐箩, 一步一摇晃, 一直来到村外的小树林里——就是她自己玩过家家的地方。
她把李硕放在地上,双手翘着兰花指,在四周搜集掉在地上的树枝。
我藏的位置离小春很远,身后就是一条宽阔的土路,如果有人经过,我回身就能看到,这个地方也刚好能看到小春的动作。 她挑了几十根树枝,统统把棍头朝一个点,在地上摆出一个圆形。
小春跪在树枝圈旁边,嘴里呜呜啊啊地虔诚祷告。
她双手合十,眼睛微闭,不一时,小春的手开始做出一些奇怪的手势,我看得迷糊,不知道小春要做什么,难道她只是把李硕带到这里来和他玩过家
家?
正待此时,躺在筐箩里的李硕手指一动,紧接着大腿抽搐一下。
忽的,李硕长吐一口气,随后猛然睁开眼,环顾四下,见到小春那张没有人色的怪脸,她朝自己咧嘴阴笑:“簸—”
“啊——滚!”李硕嚎哭道, 一个翻身从筐箩里滚出来,落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就要跑,可他就这么被带到林子里,有些懵,分不清东南西
北。
我朝李硕大吼一声: “在这儿!往这儿跑!”
李硕转了两圈才发现我藏在远处一棵树后,但此时小春也察觉到他想逃跑,于是立即从地上站起来,嘴里委屈地喊李硕的名字: “簸——簸——”
小春伸出双手, 一步步接近李硕,想要把他控制住。
李硕的脖颈被小春碰到,吓得他打个激灵,玩儿命地向前跑,可是他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双腿软得跟蘑菇根一般,跑了没两步便栽倒在地,吃了一 嘴烂叶子,眼泪哗哗地流进嘴里。
小春小跑两步, 一把抓住李硕的脚腕,嘴中还在叫他的名字,猛扯几下,把李硕在地上拉回那一圈树枝旁边。
我在远处看得大急,想要冲上去解救李硕,但是又怕打不过那个傻姑娘,耳中回响着她拿来吓我的一句话:
“傻子杀人不犯法!”
什么人杀人都犯法,都要被审判,当时妈妈跟我说这话的目的只是告诉我不要和头脑有问题的人起冲突,如果他们被惹火了,什么不顾后果的事都能做
得出来。
因此我百感交集,退一步进一步在原地踟躇。
小春一条腿跪在李硕身上,胖大的身子压得李硕动弹不得,她双手来回做手势,面前的一圈树枝忽然全部开始抖动!
朝向圆内的树枝一端纷纷向空中抬起,棍身微微抖动,整条棍子却不落地,好像空中有丝线栓着它们一样!
我被那奇异的一幕看呆了,从中心忽然挂起一阵风,涌到一人高的半空中,空气逐渐开始扭曲,就好像从滚烫的铁炉上方观察世界似的。
从扭曲的空间中传来一道青烟,飘进小春的鼻子里。
“桃娘!桃娘!快点过来!”
是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
从半空中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
我看得身子一软,坐倒在地。
“明子,你在那儿干什么呢?”大路上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我回头看,正是我亲伯父。
“伯父!有傻子欺负李硕!快点过来!傻子打人啦!”我跺着脚朝伯父大喊。
伯父听到情况不对,拔腿朝这边赶来,我一见有打人给我们助阵,心头立即来了勇气,疯狂地奔向李硕。
“大叶!你来接我了!你看我找到谁了?”小春竟然张口说话了!
“别管找到谁了,你快拉住我的手,我把你拉回来!咱们就团圆了!”
那个叫大叶的男人激动不已。
“时间有限,抓紧行动,错过了就要再等十年!”
另一个年迈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小春满脸堆笑,弯腰抓住李硕的手,想要把把他一同带到大叶的那个世界去。
“儿子,我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你了!妈这就把你一起带回去!”小春看着李硕,眼神中满是爱意。
李硕竟然是小春的儿子?
我听得一头雾水,但是眼下顾不得那么多, 一心只想把李硕拉回来,李硕也大声叫喊,又是缩手又是跺脚,怎么也不肯跟小春走。 “桃娘,快啊!快没时间了!”
小春无论如何不听劝,就是要拉着李硕一起走,但是两个小孩跟她耗着, 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
“桃娘,那根本不是咱们儿子!咱们儿子早就死了五年了!他不可能在这个世界的!”
小春闻言一愣,原本抓着男人的手松开来,死活去扯李硕:
“我不信!我不相信!我就要带我儿子回去!”
我见小春发了疯一般将李硕从地上抱起来,向树枝圈旁迈去,回头又看到大伯快步向此处赶来,心底里勇气大增,啊啊叫着扑到小春腿旁,双手抱住小 春的大腿,拼了命向后拉扯,让她动弹不了一步。
李硕也以为自己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拼命挣扎不奏效,于是双手抱住小春的头,把嘴巴伸到她耳朵旁,张开嘴死死咬住小春的耳朵不放。 小春纵然再傻,但是正常人的痛觉还是有的,她疼痛难忍,不得已把李硕摔在地上。
此时另一个世界的男人彻底发急了,他带着哭声哀求小春: “桃娘!快跟我走吧!咱们回到家再生一个!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不行!不行——我就要我儿子——这就是我儿子!”小春发了疯,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没有时间了!”那个年迈的声音又响起,扭动的空气在迅速减小。
男人无奈伸出两只手,哭着抓向小春的肩头, “桃娘!”
小春死活不肯跟男人回去,执意又把李硕抓在怀里。
“通道要关闭了!”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通道口关闭的最后一秒前,那个男人痛苦地嘶吼一声:
“桃娘!”
随后一个男人的身影从通道口跃出,在这个世界化作一道白光,钻进了小春的肚子。
小春的身体里,桃娘最后一丝意识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又被封印在小春的身体里。
大伯终于赶到我们这边,将我和李硕从地上搀起来让我们躲在他身后。
那天我们并没有和小春多纠缠,大伯只是找上家门,对小春的爸爸说: “要好好管管你闺女,她差点把我们俩小孩儿吓死,多危险 小春父亲面红耳赤,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这个傻子不争气,我以后再也不让她出门了——”
后来,小春似乎就再没出过家门。
再过了几年吧,我小学毕业,去县城读初中,和李硕的联系也渐渐淡了,平时放假回家,去超市买东西,偶尔会经过小春的家门口。 他们家的房子依旧是那么破破烂烂。
偶尔的偶尔,小春会站在栅栏门内,呆呆地望着街上。
她的手里,还牵着一个跟她一样傻的儿子,跟她长得十分相像。
母子二人,如同木桩一样,手牵着手,痴呆地望着街上。
故事讲完了,我发现李明玉紧紧拉着我的手,眼睛中满是泪花,她泪眼婆娑地问我:
“小春是不是就是桃娘?那小春的儿子,是大叶吗?”
“大概吧——”我另一只搭在李明玉的手上。
我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满身邋遢的人脸上。
那个男人抄着手,来到一家女式鞋门店前,眼中注视着一双洁白的皮鞋。
店里的店员皱着眉想来赶走他,男人丝毫不在意,用满是脏灰的手抓起皮鞋,在鞋面上留下一个黑色手印。
“哎!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把鞋弄脏了我怎么卖?”女店员见状高呼而来, 一把将皮鞋抢在手里。
男人并没有在意店员的高声吆喝,将右手的半根蔫黄瓜揣进兜里,啊啊呜嗚地去抓另一只鞋。
女店员气到脸红,从地上抓起笤帚,指着男人的头: “干什么!你个傻逼干什么?你有钱买吗?脏得跟个什么一样,赶紧合我滚,再不走我報警抓你信 不信?”
隨着女店员的高声呼叫,周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把门店围得水泄不通,人们指手画脚,议论不一:
“这女的真计较,你说跟个傻子恼什么恼,叫保安不就行了。”
“我在地下市场老看见这傻子捡破烂吃,脏。”
“这儿的保安怎么回事,就让这么个疯子来回逛,出了事谁负责?”
我和李明玉站起身,走进人群,看到被围在中间的男人窘迫不堪,他不敢看人们,盯着自己的腳面,偶爾扭过头看店员噘着嘴用湿巾擦手里的皮鞋。 “都擦不下去了!你赔吧!今天赔不了就不让你走!”
“啊,他哪儿有钱赔啊?咱门帮帮他——”李明玉轻轻揪着我的袖子说。
就算李明玉不说,我也会挺身而出。
“姐,这皮鞋多少钱啊?我买了。”我撒开李明玉的手,径直走到店员身边。
女店员其实知道傻子拿不出钱,说的都是气坏而已,就是想当众羞辱男人出出气罷了,岂料我走过来说要买这双鞋,她气撒不出来,反对我没好气地
说:
“你买女鞋幹什么?这皮鞋都让他摸脏了,黑的这一大块,擦都擦不下去!”
我正要说話时,身后有人说:
“我穿,我试试这双鞋。”
是李明玉,她笑着走过来,把鞋接到手中,脱鞋試穿,在地上走了两步,还算挺合适,李明玉笑着说:“就這双吧,脏点就脏点,我不在乎。” 我看了价签,立即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店员瞥斜我们一眼,悶哼一声,把鞋子包装好塞合我:
“哎,那个傻子,你还待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走?”
男人激动地看着我和李明玉,眼中竟有两片泪花打转,他忙朝我门鞠几个躬,回退几步消失在人群中。
李明玉把鞋子的包装袋接到手里,滿脸开心。
“这鞋你真喜欢穿嗎?会穿吗?”
“穿,怎么不穿?”李明玉抬头看我的眼,忽然俏皮地一笑, “这可是你送合我的第一个禮物。”
(小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