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出去玩了,最近一直在疯狂赶稿子。
唐糖也抱怨这几天都没陪她逛街。
唐糖比我和唐陆小几岁,宠物店的宠物都是她精心照料,是个细腻的女孩,很活泼,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还有一对小虎牙。
刚好这几天没什么事,我俩带着老三出发。
说是一起逛街,我就是打下手,给她领包裹,包里还得装着老三,半天就脚疼了。
唐糖叫不动唐陆,只能“欺负”我。
逛逛也好,起码有她请客的冰激凌关东煮, 一路上嘴巴没闲着。
逛到街尾时,空气中飘来一股温暖的木香气,好似有一朵温热的棉花溜进嘴巴鼻子。
我们循着异香,来到一家小店,竟是木雕店。
店里只有一个老爷子在照看,老爷子看上去七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藏青色唐装,朴素且精神,把扣子一直系到脖领,除了脸,全身不露出任何一寸 皮肤,显得很是庄重,他眉毛很长,花白,笑起来和蔼可亲。
屋里的古玩字画不卖,屋子正中焚一炉香,青烟袅袅。
老爷子很喜欢小孩子,店里大人们来买木雕,小孩跑来跑去不安分,老爷子就从兜里掏出一支小的木蛇来,那蛇很是特别,不是实木的,竟是用崎岖的 树根盘曲雕刻而成,木蛇的尾巴后还有一个小揪儿,用手一拉,木蛇就开始左右摇摆起来,很是惊艳,能用天然树根做成这种程度,我还真没听说过其 他人有这绝艺。
老爷子店里的木雕,无不精彩,人物摆设,飞禽走兽,颇有神色,好像用手指戳一下,他们就会逃走似的。
最让人大开眼界的,还要属那些真人大小的树根木雕,用树根须堆砌雕刻而成,内部镂空,栩栩如生,老爷子在木人背后一按,木人竟然自己动了起 来,做出各种动作,店里的顾客全睁大了眼,却如何也看不出这木人怎么运作的、机关在哪里。
“爷爷,您这木人是怎么动起来的呀?能告诉我吗?”唐糖眼珠子都离不开那雕像了。
老爷子手中把玩一串山核桃,笑而不语。
我拉拉唐糖的衣角,“哎,这是人家的绝技,告诉你了还能叫绝技吗?”
唐糖吐了吐舌头,又安静下来看那木雕。
我心中也好玩得紧,想买一个放回家里, 一打听价格,贵得让人望而却步。
唐糖眼神离不开,喜欢得不得了。
最后我挑了两个小的, 一个小猫送给她,小狗我留下。
晚上回家,我把木雕小狗摆在客厅茶几上,怎么看怎么喜欢,眼睛嘴巴,要哪儿有哪儿,轻轻拉一拉小狗的尾巴,还会张嘴吐舌头。 老三在屋里急得打转,抬鼻子嗅嗅木雕小狗,叫唤两声,爪子扒上来,却又够不到。
看来这木雕的逼真程度,让老三都以为是真的了。
我笑着摸摸它的脑袋,上床睡觉。
不知怎么的,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心里想着那些雕像,渐渐地开始后背发毛。画龙点晴的故事都知道,因为龙画得过于逼真,点上眼睛就成了真的。 这木雕给我的感觉也是,好像披上一层皮就会跑了一样,逼真到有些诡异了。
我在犹豫要不要把它退掉,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似的。
正待我瞎想时,黑暗中客厅茶几上传来密塞窣窣的响动,我顿时裹紧了被子,我确保自己没听错,那木雕狗兀自动起来了! “没事,应该不会害人,我只要假装睡着了就好。”我在心里嘀咕道。
此时我多期盼唐陆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三下五除二料理掉那邪门的木雕。
念此,忽然想起来,黑竹简就在床头放着。
我屏住呼吸,缓缓探出手去拽黑竹简。
屋子角落却又传来急促的响动。
是老三。
老三惊醒,对着黑暗中那活动起来的木雕狗狂吠不止。
木雕狗突然也剧烈响动起来,我看不清状况,只听两三秒后老三惨叫几声,不知出了什么事。
我再也不能藏着了,攥紧竹简,跃下床开灯。
刺眼的亮光盈满屋子,面前竟然杵着一座体型巨大,超出我个头一圈的怪物!
那怪物明显是木雕狗变化而来,身子仍是树根盘绕而成,呈硕大的人形,脑袋则是一颗圆球。
它手里夹着老三,正要逃出屋子。
见我开灯,默默地扭头,用那颗没有五官的树根圆球脑袋盯着我。
怪物突然手臂横扫向我袭来,我忙附身闪过,握紧了竹简,朝怪物的手臂刺入。
嘶嘶声响,被黑竹简刺中的地方变得焦黑,逐渐向手臂其他地方蔓延。
怪物一愣,自行断掉手臂,将剩下的半条胳膊对着我。
无数树根从他手臂上朝我袭来。
纵然手脚再灵便,也无法躲过这么多枝条一齐冲向我。
千百条树根将我紧紧裹住,怪物手臂一甩,枝条从他身上脱落,我还被困倒在地,它抓着哀嚎不止的老三撞开门,身形一跳,飞速融入进夜色。 藤条在我身上越裹越紧,灼烧般的疼痛感和窒息感涌入大脑,我反转黑竹简,将身上的树根统统割断。
来不及换衣服,也来不及再去找唐陆,随手把装有夜行图的挎包背上,朝着那个唐装老头的门店狂奔。
这木雕绝对就只有那一个去处。
我一路狂奔,来到木雕店前时,已经气喘不已,见店门半掩着,果是为那木雕狗留的。
我心中猛地一凛,唐糖的猫会不会也开始行动了?然而转念一想,有唐陆在,哪还用得着我担心。
靠在墙上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敢贸然闯进去,最起码先等自己平静下来,否则浑身没力相当于白给。
稍微过两三分钟,我探头进去,前屋的香灭了,透出一股阴冷的气息。
我实在想不到那么和蔼的一个老爷子,手下竟然造出这么一批古怪诡异的东西。
我蹑手蹑脚地进去,前屋没人,我来到帘子旁,后屋也没动静。
我握着黑竹简,轻轻挑开帘子进去,后屋竟比前屋还小些,屋里是老爷子平时起居的地方, 一间屋子具备了睡觉吃饭厕所所有功能,显得异常拥挤。
屋子里黑漆漆的,我也不敢开灯,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奇怪,老爷子不在,那木雕狗化成的怪物也不在。
“难道他们不住这里?”我心中纳罕,“可也应该晚上把店门锁好才对啊。”
正奇怪时,屋里的菊灯忽然打开了。
我一个激灵,手中的竹简竟然掉在地上,忙弯腰去捡,再抬头时,悚然发现,那诡异的老爷子就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盯着我!
不同于白天严谨古朴的装束,老爷子只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和肥大的裤衩,他全身都是伤,从脖子到脚掌,肉眼所见之处,爬满疤痕,黑色的血痂和还
在淌血的伤口
看着眼前的老爷子,我不禁一怔,冷汗直流,几乎忘了自己来做什么。
原来他白天穿得那么严实,是要为了遮挡全身新旧的这些伤疤伤口。
可看上去那么温润和蔼的老爷子,为什么会在晚上这样狼狈不堪?
老人见我一脸不敢相信地望着他,面色很是疲惫,不停地穿着粗气,他弯着腰,双手手肘支在腿上。
“竟然被你都知道了,你还敢追过来啊。”
老爷子说话有气无力,似乎并不惊讶。
我已似坠入冰窖般紧张,僵硬地咽了口吐沫不敢说话。
老人摆摆手,语气倒是轻松:“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你看我这样,像是能制服你的样子吗?”他说着,玩笑般地指了指身上的血痕。
的确,我稍微放下心来。
“那木雕是怎么回事,我的狗被那家伙带到哪儿去了?”
老爷子缓缓地站起来,道: “你不用急,你的狗没事。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的木雕?”
我木然地点点头,心中诧异,难道这老头要把一切这么简单地告诉我?
老人一瘸一拐地朝我走来,他脱掉厚实的唐装,身子骨弯着,显得瘦弱不堪,走起路来都打颤。
他伸出一指,指向我背后的墙壁,”你看看那幅画。
我毫无怀疑,扭过头,那墙上挂着一幅泛黄且皱巴的黑白照片,画面上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极是亲热。
我眼前一黑,再不省人事。
我还是太年轻,竟没想到那老头会下黑手。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悠悠转醒,后脑勺却阵阵闷疼,原来是老头趁我扭头看照片,背后偷袭将我打晕。
想不到他看上去颤巍巍的,力气倒挺大。
几点滴水声在黑暗的房间里传**。
我从湿冷的地上爬起,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密室里,对面是一道铁门,
我忙跑过去,透过铁栏发现外面竟是一条殿黑的长廊,看不见尽头,每道铁门外都挂着一盏残破的灯盏,吡吡发亮。
这里绝不是老头的店。
我猛地打个激灵,心下惊奇,这里莫非是老头的地下密道?
我用力开门,铁门不动分毫,因为怕惊动老头,所以不敢大声动作。
借着昏暗的灯光望去,发现门上没锁,只是用粗铝丝紧紧缠着。
我心中狂喜,这还能困住我了?
我双手把着铝丝,在铁栅栏上来回摩擦,很快,硬铝丝逐渐发热,越来越软,最后咔嚓咔嚓崩断。
我踮脚开门出去, 一路上没发现老头的踪影。
就是发现也不怕,刚才要不是他偷袭,我怎么会中了他的计,硬碰硬不一定谁能赢
不过在逃走之前,我还得先找老三。
所有房间都是铁栅栏闩着的,灯光下勉强能看得清房间里的东西。
无非都是些凌乱的树根,堆砌在房间。
但提鼻子一闻,有的房间传出腐臭不堪的气味,有的则血腥难闻。
树根可不是这种味道的。
朝一个房间仔细望去,里面竟是一只小动物的枯骨!腐烂的皮肉零星粘在骨头上,恶臭让人几欲作呕。
另一个房间则是一只被剥下来半张皮的白猫, 一身白毛被血染红,张大嘴,双眼凹陷干枯。
我似乎猜到了这些被残忍杀害的动物和那诡异的木雕间的关系。
不过我此时更加担心的是老三。
我一个一个房间挨着找,心里期盼着不要看见人骨人尸,虐杀小动物最多说他是变态,倘若杀了人,那事情就麻烦了。 终于,我在一间空****的房间发现老三,它缩在墙角浑身颤抖,嘴里呜咽着,看来是被吓坏了不敢叫唤。
见到我来了,老三便摇着尾巴窜过来,嘴里嗷呜不止。
我一惊,忙把手伸进铁栏捂住老三的嘴,万一被那老头听到了可麻烦,更要命的是那个木雕怪物,谁知道这里会不会还有更多。 老三在我手里不断挣扎,我只得暂时放开它,让它舔我的手,另一只手伸出去寻找开门的方式,无论是推拉,铁门丝毫不动。
“奇怪,看不到锁和门栓啊?”我心里正奇怪,右手握住铁栏向上一拔,铁门竟开了。
对付这些小动物,何必上锁,只要把铁门设置成卷帘式就能困住它们。
我将老三抱在怀里,它被吓坏了,疯狂把脑袋往我腋窝里钻。
“不怕不怕,就要出去了。”
我一直向暗道深处走去,尽头有一道转向上方的楼梯。
那就是出口了——
我不禁加快步伐,匆匆沿着阶梯向上,尽头是一方木盖,向上一推,便来到木雕店的前屋。
怪不得后屋没有什么独特的,原来密道入口在前屋的收银台后。
我正要逃出木雕店,右手习惯性地向身下一摸。
“坏了!夜行图怎么没了!”
我心中一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努力回想夜行图的去处。
我见到老头的时候还在的。
一定是我晕倒的时候被老头拿了去!
这下不得不再返回那个诡谲凶险的地方走一趟。
按理说老头不会认识我的夜行图,会不会是掉在我被关押的房间里了?
不管怎样,还是要冒险下去找找看。
老三见我又返回密道,在我怀里挣扎不已,我用力抚摸两下它的背,小声道: “乖,别吵。’
我迈着碎步,在密道穿梭,这次有经验了,不用像刚开始那么小心。
地道中的滴水声变得无比刺耳,每一个微小声响都让人头皮发麻。
正当我走到一半时,老三忽然紧张起来,仰起脖子,放声嚎叫,
我再想去捂它的嘴,已然晚了。
狗叫声传**在密道里,好像在我耳朵边点了个二踢脚般惊悚。
我僵硬地回头,发现那只木雕怪物正趴在地道上方,默默地盯着我们。
怪不得老三突然叫起来,它闻到了怪物的味道。
这次必然是决一死战了。
我将老三放下,从兜里掏出黑竹简,准备迎战。
那怪物速度极快,冷不丁朝我扑来。
一团黑影扑向我,我来不及躲闪,只得把黑竹简的尖端竖起,怪物倒也不怕,径直扑来,竹简深深刺入肚子,它则双手抓住我肩头, 一举将我扑倒在 地。
我头部直接撞在地上,顿时鼻子一酸。
身体无意识地推开压在我身体上的怪物,毕竟这是树根做成的,没有多大重量。
把怪物推向左边,我向右滚去。
怪物猛然又扑上来,我举起竹简,左右挥动,它的两条手臂应声被斩落,伤口处冒着丝丝黑烟,
怪物一顿,胸前的无数树根枝条忽然绽开,好似一朵盛开的**。
我本想刺它中心,又怕效果甚微,被这些枝条左右包夹,于是不断挥动手臂去斩断树根须。
却没注意到怪物的手臂又恢复成形,它左手高举,暗中朝我的脑袋击落。
这一下没闪过,被重重地打到,登时再次倒地。
其右手紧跟着挥上来。
还好树根围成的手臂没多大力气,不然我肯定要被打死了。
不过吃了这一下,难免眼前昏花。
怪物右拳袭来,我侧身躲闪,左手抓住它的臂膀,借力起身,右手竹简直直地插进它头部。
这次终于攻击奏效,头部正是它的弱点。
怪物应声倒地,我不等它反应,蹿到它身上,竹简一刀一刀插进怪物的脑子, 一颗圆球脑袋顿时被戳的开花,
怪物也渐渐地不动了。
正当以为自己能喘一口气时,怪物脑袋炸开,从脑子里飞出一只蜘蛛状的树根怪物,趁我没注意,跳上我的脑袋
我被吓得手中竹简也丢了,瘫倒在地,双手去拨那家伙。
老三见我如此痛苦,也跟着奔过来, 一嘴叼住树根,狠狠地往后扯。
很快,树根蜘蛛被扯离我的脸,却反过来包住老三的身体。
老三疯狂扭动身躯,在密道中来回奔跑,小爪子试图去拨弄糊在头上的怪物。
我见机捡起地上的竹简, 一把按住老三的身子,轻轻往那树根怪物身上一挑,怪物吃不住黑竹简的驱魔神力,萎缩成一团, 一动不动, 经过这一番缠斗,弄出来的响声着实不小,那老头无论在哪儿也必然听见了。
我抱起老三,再不管什么轻手轻脚, 一路狂奔,找到刚才的房间,四下里一扫望,装着夜行图的包裹就安静地躺在地上。
我捡起夜行图,疯狂逃命。
一路上灯光星星点点地向身后飞过,来到密道阶梯,手脚并用向上爬。
正当我以为终于逃出生天的时候,那地道盖子却盖得死死的,如何也推不开了。
那老头竟趁我回去拿夜行图的间隙把地道锁上了!
说明他一直在监视我!
我疯狂敲打地道板,许久没人应答,我又带着老三退回了地道。
地道中, 一道铁门响动,哗啦啦打开。
我刚才在跟怪物拼命的时候竟没注意,老头早藏在这其中。
老头依旧是颤巍巍地,走出密道,脸上凝重不已,好似一块被融化了搅乱然后又凝固的蜜蜡,横纵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额外疹人。 他看着我,不言语,用手敲敲铁笼,从笼子里钻出一只比之前更加巨大的木雕怪物——
眼前这怪物更是更是庞大,身上裹缠的树根更加粗壮,如同一条条毒蛇在周身游走。
怪物生得奇怪,双拳开花,百十条树根绽开,脑袋也好似一大朵盛开的**,脸盆一般大。
老头冷冷地看着我, 一会儿不见,想不到他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他挥挥手,那怪物便踏着重步朝我奔来。
第一眼看见这怪物时我便心里发虚双腿打颤,我手中只有这一只竹简,又不似唐陆、陈第安那般神通广大,如何对付得了这个大家伙。
转眼间怪物已至身前,它一拳横扫,我立时闪身躲过,另一拳又至,从我身下而上袭来。
我双手竖握竹简,登时将那开着花的怪手从当中劈开。
怪物仓皇向后两步,它不知道我手里的黑竹简专治妖魔鬼怪,奸邪之物莫能挨近。
老头眉头一皱,仍一动不动,显然他并不担心。
果然,怪物发现自己自愈能力极强,被竹简砍到也无法造成致命伤害,于是又猱身上前,这一次更加凶猛。
我主动出击,上步递手,狠狠地砍断怪物的一只手臂,身子也被绊了个踉跄,想不到它另一手甩过来,我来不及躲避,被凌空提起来, 一股脑摔到墙
上。
这一下重击,着实让人吃痛,我挣扎两下,顿感浑身浊痛,骨架也似散掉一般。
那怪物两手又来,从身下将我抄起来, 一股大力传来,我整个人被抛上空中,重重地碰到天花板,脊背压碎了一盏灯泡,然后身子一沉,向下摔去。 我已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双眼一闭,估计从两米多高的空中摔到地上,这条命也要不得了。
哪知怪物竟把我当成玩物一般,在我即将坠地时,双手合一,树根蔓延出一张大网,将我接住,然后像抛皮球一样,来回摆弄。
我哪里受得了这一番折腾,强打精神,在身体下坠的那一刻,身子一扭,直直地飞向怪物的脑袋,手中竹简向下正深深戳进它脑袋中。
本以为可以像之前击毙木雕狗怪物一样得手,但这只巨大的怪物生命力极其顽强,它往后踉跄几步,我也滚落在地,手中没了防卫法器,也再没力气站 起来。
怪物头顶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倍感灼痛, 一只手竟硬生生地将竹简拔出来扔到地上。
它似乎有意跟竹简作对,偏要硬碰硬,右手伸过去试图将竹简握住,嘶嘶声响,怪物手上的树根几欲燃着,它死活不肯放手,手臂上的枝条仍在源源不 断地汇聚到手掌,烧断一根便增添两根。
胶着之际,我尝试站起来找机会逃跑,但刚一撑起身体,怪物另一只手朝我一挥,上百根树根迅速伸长, 一圈圈绕在我脖子上,硬是把我从地上拎了起
来。
我双脚不断踢蹬,几度要窒息昏死。
朦胧中想到身上的夜行图, 一只手胡乱从包中将其拽出,打开书面,二指从中夹出第一页,整本书便掉落在地。
陈第安教过我召唤之法,只需将奇魂虫一页叼在嘴里,口中念一声“解”,他便会上我的身了。
我艰难地移动手臂,照他说的做,那张图页上金光一闪,我顿时失去意识,身体竟自己动起来。
“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我来——‘
是陈第安的声音!
从现在开始,他将接替我掌管这副身躯。
陈第安左手抓住树根,右手中指无名指蜷曲,用此手势在自己眉心一点,口中念诀,然后猛地挥动右手在怪物手臂上一斩,所有树根竞被轻松斩断。
陈第安顺势落地,滚向一旁。
“你这身体,还需要多锻炼啊,用起来有点笨。”陈第安抱怨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抱怨条件,还不是怨你什么都没教我?不然也不至于落到这地步。”
我的意识被赶出身体,却仍能透过这双眼看到外面的情况。
“行,如果能活着出去,我教你点招数。”
“你有把握吗?”
“说不好。”
话音未落,怪物气恼不已,再又出招。
双手合并,无数枝条飞身刺来。
陈第安左右手摆出和刚才相同的手势,双手中指无名指相扣,顿时手上微闪金光,向我们刺来的树根统统被斩落,陈第安挥舞双手,丝毫不敢懈怠。 无奈树根须条数量庞大,而且又能再生,实在难以对付。我身上已满是伤痛,陈第安一样会感受到我的疼痛,无非是在靠毅力支撑。
突然,陈第安后退一大步,咬破右手食指,左手蘸着血在右手掌心简单画个符, 一掌击出,所有枝条凌空而止,无论怪物如何挣扎都无法挪动半分。
陈第安举着手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面色惨白,每动一下全身就传来刺骨的疼痛,和过量动作导致体力消耗剧烈,他在我身体里面已难以支撑,因此
画出一道符,让所有树根停止进攻,自己才有喘息机会,豆大的汗珠满头满脸地滚落,我在身体里干着急
“你不应该就这点水平的呀?怎么回事?”
“我手里没有法器,怎么用肉体跟它斗?”
“你要什么法器?这地道里哪里有。”
唯——只黑竹简还被仍在怪物身后,陈第安想绕过怪物去拿,简直难于登天。
“纸—”
哦对!我猛然想起来,陈第安最擅长操控纸了,第一次遇到他时,人不露面,只用一堆白纸便将我和唐陆耍得团团转。
可是这阴湿的地道里哪儿来的纸呢?
陈第安渐渐支撑不住,手中的符咒即将失去效力。
他斜眼向地上打量,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一本夜行图上。
“你不会是想?”
“对。”
夜行图中的图页不就是纸么!
陈第安竟想用图页当做法器攻击,我脑子一顿,半天说不出话在,这种办法他竟然也想得出来。
陈第安二话不说,右掌猛地向前一推,树根被弹开,转而又扑将上来,他左手伸出二指,正对夜行图,向上一撬,几十张图页——从图册里飞出,将那 些树根纷纷斩断,空中顿时飘落无数根须。
陈第安双手合十,闭起双眼,但闻纸张翻动声响,怪物树根生长速度再快,也无法躲过这些凌厉如刀的急速斩击,怪物只得步步后退, 而陈第安却毫不费力,倏地,他抬起右手,空中几十张图页兀自折叠,成了几十只小小的仙纸鹤,接连朝怪物身体袭去。
说来陈第安脑子转得也确实快,夜行图的图页材质极其特殊,虽然是纸,但雨打不湿,火烧不毁,甚至可以拿来当刀使,唯一可以烧掉夜行图的方法,
只有对着纸张许愿。
登时,局面立即反转, 一只只仙鹤宛若疾速飞出的钢球,在怪物身上穿透出一个个空洞,怎奈何它愈合能力太强,尽管纸鹤刺穿它千百次,依旧奈何不
得。
“攻它的脑袋!”我对陈第安道。
陈第安双手掌跟相对,竖在胸前, 一上一下,嘴中念道:“起!”
纸鹤纷纷解体,在怪物头顶正上方汇聚成一把宝剑,剑尖直指怪物头顶。
但闻咔嚓一声,宝剑深**进怪物的身体,那家伙登时化作众多稀散树根,如同小蛇一样,顺着墙壁逃回老头出来时的那个铁门。 与此同时,铁门内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痛苦至极,直叫人挠心刺肺。
老头突然面色惶惶,忙朝陈第安跪下,连连扣头。
“求求您高抬贵手,绕过她吧——”
“哥哥—”铁门深处再次传**出一声惨叫。
陈第安收手,图页又——飞回夜行图内。
老爷子不再逗留,转身朝铁门内奔去。
危机虽然解除,但我心中种种疑团尚未解开,因此对陈第安说让他赶紧追上去。
“抱着老三。”
“你真是事儿多。”
陈第安紧紧跟在老头身后,没想到铁门内是一间狭长的密道,直通尽头的一间密室。
追了有一分钟,眼前一亮,是一间敞亮的房室,
屋子摆设和普通人家没什么不同,但东墙有一座法坛。
在屋子正中的轮椅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头发花白,和老头岁数差不多大。腿上盖着一张掉色的毛毯,能看出来已经瘫痪多年,身子骨架都开 始弯曲,整个人严重扭曲。
那些树根一直爬回这间屋子,然后寒寒窣窣地溜到女人脚下,
是她在控制这些树根。
老头快步走到女人身前,小心端着她的下巴,女人脸上皱纹从生,但皮肤如牛奶一样苍白,看来许多年没有晒过太阳了。
女人眼皮红肿,嘴角渗出一丝血。
老头摸摸女人的脸,似乎是没有什么重伤,叹了口气,走到法坛前,端一碗黄色的**,用一枝带绿叶的树枝蘸着黄色的**,轻轻洒在女人身上。 女人身子微微抖动, 一阵黄烟泛起,女人逐渐恢复神色。
脚底下的无数树枝在身后重新又汇聚成那个树枝怪物,
“这——”我心中一凛,我们好不容易弄碎的怪物,竟然被老头两下就复活了,接下来莫非又要是一场恶战么——
面前的瘫痪女人坐在轮椅上,用她那双红肿的眼睛盯着陈第安,眼中满是咒怨,身后的树根怪物再次挥舞触须,随时准备袭来。 陈第安不以为意,随手将夜行图挡在胸前,直视面前之人。
女人登时怂了,她吃过刚才的苦头以后,不敢乱来,反而扭头瞪着老头:
“你把他们引进来的?想让他们把我杀死是不是?你就可以解脱了是不是?”
老人满脸惊慌,连忙摆手: “不是我,不是,他们自己跟进来的。”
女人双眼逐渐填满血丝,整个人变得癫狂暴躁,在轮椅上扭动起来,但她的双腿和腰都被皮带捆在轮椅上,动弹不得,身后的怪物却走向老头, 一把将 他提起来。
老头孱弱的身子好似一副即将散掉的骨架,在空中挣扎。
怪物的另一只手分化几条树根裹缠的鞭子,狠狠地抽打老人,每打一下,老人身上便印出一道血痕。
原来老头身上的新旧伤疤,都是被这个轮椅上的女人操控怪物抽打得来的。
多少个日夜里,老头守在她身边,女人经常会因为一点不顺心而进入癫狂状态,转而将怒火通过暴力发泄到他身上。
我不解的是,老人为什么从来不反抗呢,或者逃跑,尽管被虐待至此,仍在这里照顾女人。
女人睥睨陈第安一眼,好似有意卖弄自己的本事,抓住老头的那只手,缓缓向他脖颈移去。
老人被掐住喉咙,呼吸困难,眼珠瞪得奇大,舌头也伸到嘴巴外,女人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似乎极为享受。
突然,老头脸色一变,竟大笑起来,由于被树根缠住脖子,无法发声,喉口吭哧吭哧地喘气,极为怪异,他口吐白沫,眼珠往上翻,却仍在狂笑。 女人慌了,她立即将老头放下来,如果老头疯了或者死了,没人照顾她,她也会死。
“哥——你没事吧哥——你别吓我!”
眼前的女人好似变了个人,突然关切起来。
老头却只是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倏地,老头收住笑声,冷冷地望着女人。
女人脸上随即浮现出怒气,她发现老头竟然骗过了自己。
想不到老头先开口。
“你折磨了我几十年,我服侍了你一辈子,你真以为自己瘫痪了就是全家的一块宝了么——”
女人是老头的亲妹妹。
妹妹不解哥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皱眉道:
“你说什么?照顾我一辈子,这话可是爹妈临终前说的,你不记得了么。”
女人说这话时,就好像哥哥天生是她的奴仆般那样自然。
当然,这自信很大部分来自哥哥的常年俯首低眉。
“哼哼哼
老头一阵阴笑,幽幽地在黑暗的长廊里回响。
“你被我和爸妈利用了一辈子,恐怕你自己还不知道。你以为爸妈为什么要生下你?只是为了实现他们的长生大梦而已,咱们家世代钻研木人转生术, 终极目的就是为了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木人身上实现永生。
但是实验需要活体人来进行,父母能力平庸,却生下了我这么个天才,为了寻找活人实验,所以他们才生下了你,你以为你的瘫痪只是偶然?为什么当 年咱们两个山坡上滚下去的是你,而不是我!是父母命令我将你推下去的!”
话说至此,女人脸上的表情已极其复杂,震惊恼怒、不可置信,她浑身颤抖,如同点着了的发动机,她狠狠捶打自己的双腿,哀声叫喊: “你不要再说了!别再说了!”
“哈哈哈——我不——我偏要说!我忍受了一辈子!我不会再忍下去了!我的任务,到今天就结束了!”
老头瘫坐在地,抬头哈哈大笑,浊黄的涎液顺着嘴角流得满脖子都是。
“爸妈要你一辈子都走不了, 一辈子都做我的实验材料,永远在轮椅上任我摆布,啊哈哈哈哈——你只是个失败品!被我们全家利用的工具!啊哈哈
哈哈!只可惜他们都老死了,活该死啦!永远也看不到长生不老哈哈哈,我们的人生都被毁掉啦!妹妹!”
老头如同一条疯掉的野狗,趴在地上,不停地摇晃脑袋。
女人仍然不敢相信听到的这一切,但是回想从前, 一切都印证着老头的说法。她一直以为,父母让哥哥研究木人转生术,是为了让自己从轮椅上站起
来,这几十年间,她从没怀疑过。
她双手狠狠地在脸颊上抓挠,刮出一道道血痕,她放声哀嚎,呼喊:
“你骗我!你在骗我!你就是想激怒我杀死你!杀死你!”
由女人操控的怪物猛地上前,右手树根汇聚成一根坚硬的锥刺,扎向老头的胸膛,老头并不闪躲,仍大笑着,盯着妹妹。
陈第安随手从夜行图中抓出一页图页,甩手丢过去,图页折成一把回旋刀,只一下便将怪物的手臂割断。
怪物咆哮着朝陈第安冲来。
他也不慌,举手打开夜行图,正要施法,却发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爬来众多树根触须,轻易便勾住自己脚踝,向上空摔去。 还没掉落下来时,十几条树根如利刺般袭来,陈第安叫道:
“不好。”
再想反击已然晚了,只能任由树根刺穿我的身体。
谁知正当树根要碰到我们时,突然便软了下去,耷拉在地上。
陈第安在空中找个姿势,落地时滚了两圈,倒是没摔伤。
再去细看时,发现老头趴在女人身上,女人却依然咽气,她仰着头,双眼瞪大,满是不甘地望着天花板。
老头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扎进妹妹的胸膛。
“解脱了,咱们都解脱了——”老头表情痴呆, 一屁股坐到地上,手中的匕首滴着血。
“你杀人了。”陈第安道。
“我会解决的,你们都走吧,走吧。”
老人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雕,是两个小人手拉手,他用沾满妹妹鲜血的手,轻轻拂拭木雕,眼中忽然温柔起来:
“我不喜欢转生术,我喜欢木雕啊,我喜欢咱们啊——”
一行浑浊的泪,顺着老头的眼角流下来。
在老爷子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在雕刻方面就已经显现出惊人的天赋,他也热爱雕刻,从小立志做一名木雕大师。
但父母一心希望后继有人,将木人转生术发扬光大,他们逼着儿子学习术法,研究长生不老,儿子每每不听,父亲便在他的身体里种一颗种子,种子在 皮肉里生长,刺破皮肤发芽,儿子痛苦不堪,每日备受煎熬。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但研究进行到一半,发现必须要有活人实验体才能继续。
他们找不到自愿当试验品的人,于是决定再生一胎。
之后就有了妹妹。
儿子每天和妹妹长在一起,等待她长大以后可以承受实验。
但儿子逐渐喜欢上了这个小妹妹,想要保护她,想看着她快乐地长大。
每当他想到日后妹妹被父母逼着做实验体,心中悲痛万分,他试图和父母商量,能不能一家人和谐幸福地生活,他可以靠卖木雕赚钱,不一定非得长生 不老。
父亲那一天在他身上种下两颗种子,让他承受加倍的痛苦,然后冷冷地撇下一句话:如果你不忍心,那就你来做试验品,我会逼你妹妹在你身上做实
验。
在妹妹八岁那年,父母命令他们去山坡上玩。
男孩看着妹妹在山坡上追着湖碟,泪流满面。
最终妹妹被推下山坡,摔断脊椎,从此再也没能站起来。父亲用木香洗去了妹妹那一天的记忆。
父母和儿子联合起来骗妹妹说:他们会把她的瘫痪治好,只要老实配合哥哥,总用一天会再站起来。
终于,父母没能等到永生的那一天,妹妹也没能站起来。
哥哥心怀愧疚,带她;来到这座城市,表面上卖木雕,暗中靠树根木雕在城市里抓些猫狗回来做实验。
妹妹常年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脾气变得极端乖戾,经常虐待哥哥,因此老人也再没用妹妹的身体做过实验,他不敢用活人进行实验,因此转生之术 迟迟没有进展。
直到这一天,他再也受不了命运的折磨,他杀死了深爱着且让自己愧疚一生的妹妹。
他们两个都需要解脱的。
他们没有一个人活在想要的生活里。
那天晚上, 一把大火,烧灭了那个木雕店的所有痕迹,再不会有人知道兄妹二人的过去。
陈第安走出密道的时候,来到木雕店的后屋,去看那张黑白照,恍惚之间,照片里兄妹二人挽着手,稚嫩的笑脸,纷纷落下泪来。
(转生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