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学心机

3.小人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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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书·武帝本纪》对梁武帝晚年的腐败政局曾有如下评论:

梁武帝“及乎耄年,委事群幸。然朱异之徒,作威作福,挟朋树党,政以贿成,服冕乘轩,由其掌握。是以朝经混乱,赏罚无章。‘小人道长’,抑此之谓也。”

朱异,字彦和,吴郡钱塘(今浙江绍兴)人。他自二十一岁入仕起,“历官自员外常侍至侍中,四官皆珥貂;自右卫率至领军,四职并驱卤薄”,身死之后还被破例追赠为尚书右仆射,以宰相之名入葬。这份荣耀,堪称南朝以来出身素族的大臣所少有;他还以中书通事舍人之职而“居权要三十余年”,特别是在524年以后,朱异更是权倾朝野,“掌机密,其军旅谋谟,方镇改换、朝仪国典、诏诰敕书,并典掌之。每四方表疏,当局簿领,谘详情断,填委于前”。这种情况,也实为南朝以来历代大臣所仅见。

据《梁书·朱异传》载,朱异曾从名师“遍治五经,尤明《礼》、《易》,涉猎文史,兼通杂艺,博奕书算,皆其所长”。在梁武帝信用的大臣当中,朱异是以“文华敏洽”、擅长吏事,“甚娴军国故实”而著名的。他在代替梁武帝草拟诏诰或批答章奏时,经常是“属辞落纸,览事下议,纵横毓赡,不暂停笔,顷刻之间,诸事便了”。这种博学多才的素质和办事干练快捷的作风,使他成为梁武帝最得力的助手。《南史·朱异传》说他的“在内省十余年未尝被谴”,正是他深为梁武帝宠信的一个证明。

然而,如此心智不凡,才华横溢的朱异却有一个致命的恶习,这就是“善窥人主曲意,能阿谀以承上旨”。有一件小事情,很能说明他的这个特点。

大同六年(540年)时,朱异已经贵为散骑常侍、右卫将军,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政务,可说是“日理万机”。然而有一天朱异却郑重其事地向武帝请求,要在仪贤堂内设学,主讲《老子义》。梁武帝欣然同意。朱异开讲之日,“朝士及道俗听者千余人,为一时之盛。”此事过后不久,朱异又在建康城西的士林馆内宣讲起《礼记·中庸义》。朱异何以在百忙之中又如此热衷于讲学授徒之事?原因在于,他所宣讲的这两篇著作,全都是出自梁武帝之手!讲授当朝天子的著作,既可借歌颂梁武帝的精思睿智之机大献其媚,又可顺便抬高自己的身价,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他当然要不辞辛劳地抢着干了。

正是因为朱异其人的人格卑下,所以当时他虽然位高权重,可是却“不为物议所归”,名声很臭,为正直人士所鄙视。有一次,一个名叫傅歧的大臣当面提醒朱异说:“今圣上委政于君,安得每事从旨?顷者外闻殊有异论”。傅歧本想利用朝野舆论来向朱异施加压力,谁知朱异却反唇相讥道:“政言我不能谏争耳。当今天子圣明,吾岂可以其所闻干忤天听?”傅歧对此十分气愤,斥责朱异是“恃谄以求容,肆辨以拒谏,闻难而不惧,知恶而不改”。

朱异以所谓“天子圣明”来为自己辩护,这纯属自欺欺人。根据《魏书·岛夷萧衍传》的记载,梁武帝一贯“好人佞己”,喜谀恶谏,而且是“末年尤甚”。朱异之所以在梁武帝面前“不能谏争”,“每事从旨”,原因就在这里。

朱异对梁武帝一味阿谀逢迎,“恃谄以求容”,的确曾经给他个人带来了富贵荣华,但最终却是因此而酿成了一场祸害国家与民众的大灾难。

太清元年(547年)二月,在北朝政治争夺中失势的侯景为保全自己而向梁武帝请降。梁武帝一心打算接纳他,但朝中许多大臣却纷起反对。认为侯景为人狡猾多计,反复无常,难以驾驭,不可引狼入室。于是,事情一时就被搁置起来。一天夜里,梁武帝来到武德阁,想起群臣谏阻接纳侯景之事,不禁气上心头,自言自语道:“我家国犹若金瓯,无一伤缺。承平若此,今便受地,讵是事宜。脱致纷纭,非可悔也”。这时,一直悄悄跟在他身后的朱异应声说道:“圣明御宇,上应苍玄。北土遗黎,谁不慕仰?为无机会,未达其心”,先把梁武帝吹捧了一通。然后,他又把侯景来降说成是“天诱其衷、人奖其计”的可嘉可贺之事,认为“今若不容,恐绝后来之望”,极力鼓动梁武帝接纳侯景。朱异这样做,并非因为他与侯景有私情旧谊,也不是因为他真心以为侯景来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而是因为他知道梁武帝的一个“秘密”:就在这一年的正月乙卯日,梁武帝曾经“梦中原牧守皆以其地来降,举朝称庆”。第二天早上,梁武帝见到朱异,便把此梦讲给他听,而且还特意强调说:“吾为人少梦,若有梦必实”。朱异当时就奉承说:“此乃宇宙混壹之兆也。”没过多久,侯景派出的使者就来到了建康,而且还说侯景就是在正月乙卯这一天定下的降梁之计。这种偶然的巧合,使得昏愦的梁武帝兴奋不已,以为这是天意所在。他的心思早被朱异揣摸得一清二楚,所以朱异才会极力主张接纳侯景。梁武帝听了朱异的一番话,“乃定议纳景”,任命侯景为大将军、封河南王,都督河南、北诸军事、大行台,承制如邓禹故事。侯景降梁不久,便开始与梁朝君臣发生矛盾,到了第二年的八月,他又与梁宗室萧正德内外勾结,发动了一场武装叛乱,史称“侯景之乱”,从而将梁朝引向覆灭,梁武帝和朱异都死于叛乱。梁武帝养虎得噬,咎由自取”;而朱异逢君之恶,也可以说是罪有应得。

点评:

做人如此有原则,做到朱异这份上,也真够可以的了。还坚持己见,死不悔改,把讨好上司作为人生的首要大事。本身才华不加以利用,走另外一条为君子所鄙视的道路,朱异算不上什么奸臣,却做尽了奸臣能做的事,确实可悲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