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朗右手指着左手示范着,说得正色无比,不过说着的时候暗暗在骂自己不学无术,早知道该多向古老头学两招,那老头手里经常有这么一本扯淡书,就是不去骗人,也能拿来逗逗妞啊。
扯淡归扯淡,不过看样子王雪娜还挺相信,听着好像有道理,看着帅朗不像胡说,这倒半信半疑了,奇怪地问:“你……会这些?”
“当然会,来,我给看看……”帅朗终于找到强势插入的理由了,一伸手,把正疑惑的王雪娜小手握住了,一握装模作样地掰着那只柔柔软软、圆滑白皙的春葱小手,很专业地捏巴着道:“这儿,大拇指的一侧对应身体的左侧,小指一侧代表身体的右侧,中指方向代表头及身体的上部,手掌根部的方向代表身体的下部及脏器……哎,不对,男左女右,看错了,得看你那只手。”
说着又不容分说拽着学妹的另一只手,看着王雪娜眉头皱着,几乎要窥破自己的坏心思了,帅朗很严肃地一瞧小手惊讶道:“咦?从这儿可以看出你上一代的事来。”
“瞎掰吧你!?”王雪娜有点紧张,吓了一跳,忘了抽出被帅朗握着的手了。
“怎么叫瞎掰呢,我跟个风水大师学过……你父亲这一代命相清奇,他的兄弟姊妹呈‘桃园三结义、独出梅一枝’之相……说得对不对,你爸兄弟几个?”帅朗很神棍地唬着。
“两个,我还有个叔,这叫什么桃园三结义?”王雪娜不信了。
“看看,猜对了吧,桃园三结义,独出梅一枝,三减去一,两个。”帅朗圆着话,很严肃。
“这……”
王雪娜霎时被说愣了,盯着帅朗,可不知道这是真本事还是唬人呢,被盯着的帅朗倒不客气了,把她一双小手握着,捏捏、揉揉、搓搓,正挖空心思回忆古清治那套本事时,不料学妹反应过来了,凑近了,翘着眼皮,一副看傻瓜似的表情盯着帅朗:“帅朗……你把我当傻瓜哄呀?什么桃园三结义,还独出梅一枝,我要说我爸兄弟姊妹四个,你就不三减一了,成三加一了,是不是?”
呃……帅朗一噎,吓了一跳,惊住了,立时明白自己用错了地方,这烂招只能对付脑瓜不清的人,对付这冰雪聪明的学妹,露馅了,一露馅,帅朗嘿嘿笑着,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王雪娜见他笑得这么得意,这才明白他的目标在哪里,登时又气又恼又忿地抽回了被帅朗一直抚摸的手,握着拳咚……咚……咚……朝帅朗肩膀上直擂着。
“让你坏……让你坏……”王雪娜边擂边叱。
“哎哟哟,谁坏了,我真学过,没学好而已……”帅朗嘿嘿笑着,厚着脸皮辩解。
“你就学不好。”王雪娜笑叱着,一想刚刚连自己也差点相信,却是几分羞恼地又擂了帅朗几下。
不过皮粗肉厚的帅朗可不在乎了,挨得乐滋滋的挺甜蜜,而看着小学妹故作生气的样子,却是娇嗔、撒娇和清纯俱有,看得帅朗心里直痒痒,直有越挨擂越舒服之势了。
笃……笃……笃……几声敲门,正打闹的俩人登时手势一停,王雪娜一紧张,赶紧整衣领保持仪容,而帅朗心思却不在敲门声上,一指王雪娜背后门的方向,轻声很紧张地问:“谁呀?”
一指,王雪娜下意识地顺着帅朗的手指方向向后一扭头,门没开,哪知道是谁,轻声说不知道,扭回头来……
坏了,中计了,王雪娜只觉得腮上软软、扎扎的,一股男人的气息冲来,两个人的脸亲密地接触在一起了……哦,不对,是帅朗早等在那儿,只等着王雪娜扭过头迎上来,王雪娜瞬间明白了,又被使坏了……明白晚了,帅朗呶着嘴狠狠地、生怕便宜讨不过瘾似的在学妹脸蛋上重重“叭”的一声亲了一口,亲完了还得意地说:“耶耶,你这么不小心,脸碰我嘴上啦。”
哎呀……王雪娜又羞又急又恼又气,一手捂着白里透红的脸蛋,一手指着帅朗,似嗔非嗔、似恼非恼、哭笑不得,尴尬难堪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许喊……一喊咱们的奸情就败露了,我开门去……”
帅朗坏坏一笑,很拽地威胁了王雪娜一句,吱溜闪身过人去开门,王雪娜气急伸腿朝帅朗踢了一脚。挨了一脚,回头的帅朗给了王雪娜一个得意洋洋的坏笑。
门开了,帅朗心情颇好,一拉一看,咦?锉老板站在门口呢,看着帅朗,张着大嘴,很迷惑的表情,帅朗看看自己没什么不对,奇怪地问:“怎么了,王老板?”
“耶嗬,行啊你小子,都忙着呢,你在这儿可有事干……”王锉炮歪着肉脑袋看了看监控里正襟坐着的王雪娜,给了帅朗一个理解的笑容,一勾指头:“来我这儿,给你说点事,晚上我就不过来了……”
“好嘞”帅朗点头,出了门,知道这事到尾声了,该论功行赏了,一出门又想起屋里的学妹来了,人刚走,伸着脑袋又回来了,正巧看到王雪娜也向这边看,帅朗一乐,眼睛眉毛鼻子挤一块儿了,王雪娜扭捏着剜了帅朗一眼,头侧过一边,又觉得那份心跳、脸红的感觉涌上来了。
“等着我……马上就回来,今儿咱们发财了。”
帅朗说着,闭上门了。
“嘭!”厚厚一摞人民币从王老板那手包里掏出来扔到桌子上,私人老板就有这好处,想黑你的时候不客气,但掏钱的时候也蛮痛快,一扔很豪气地说:“你的你小子,有两下啊。”
“呵呵……过奖过奖,咱们这两下全托王老板您的抬举。”帅朗拿钱也不客气,掂在手里,又不悦了:“咦?怎么才一万?王老板,一瓶五毛,一万三千五,这不能把三千多当零头抹了吧?”
“今儿卖不完,差不多就行了。”王锉炮老板打着马虎眼,不给零头了。
“剩下三两千瓶你还急什么,慢慢放着还能卖高价呢?王老板,这单你往少了说都挖十几万,不能昧兄弟们的血汗钱啊。”帅朗据理力争着,对这号老板你别客气,客气他会当你好欺负。不过就是不客气,王锉炮老板看样子也不准备全兑了,大马金刀坐着抽了几口烟,神情很复杂地盯着帅朗,然后掐了烟,奇怪地笑道:
“小子,别让我挑明了啊,这套坑爹把戏谁不会,先借钱后出票,多少谁也不知道,这三天你借了三回,一回是启动资金五千、一回是请人三千、昨个儿又要增加什么来着,一千,前后借了我九千没出票,这里你多少能不抠点?娘了个腿的,你咋这么精捏?趁活动中间要,怕你撂挑子,我还不敢不给。”王锉炮老板歪着肉脑袋质问着。
谁说当老板傻了,这丫肚子里精明着呢,一说帅朗倒不脸红,反而呵呵笑了,笑道:“钱你可以不给,不过不能破坏我的名誉啊……王老板你也算得太清了吧,你说我手里要没点活钱,不请大家吃个饭什么的,谁给你卖命干活呀?”
“嗯,这倒是……不过你肯定不是那号人,连捞钱带泡妞都没闲着啊,行了,就这样,咱们这事就了了啊,谁也不提这一回了。”
“知道了,那我……”
“去吧……哎,等等,那个帅朗,你听明白了吧?”
“明白了呀。”
“我是说这事就了了,以后咱店可没帅店长这号人了,你爱干吗干吗
去,爱泡哪个小妹随你便,不过不能在我店里了……”
王锉炮老板看样子是早有准备,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待最后一刻说出口来,刚刚乐滋滋揣上钱要走的帅朗愣了愣,语结道:“可我……那……”
“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这,不对呀?这就赶我走?”
帅朗愣了,原本以为王小帅会欣喜而接纳之,最起码这单生意给他创利不少,好歹也会让自己在超市混着,工资多高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帅朗喜欢在这妞群里厮混,可不料事还没收尾,这就赶人了。你说这狡兔刚到手,走狗就得烹,这叫哪门子事嘛。
“哎,我没别的意思,别多想,咱有啥事还会请你出面的。”王小帅站起身来,上前伸手搭着帅朗的肩膀,劝慰着:“你说你这么聪明,经验又足,真把你放这儿,屈才屈大发了,你就不是挣这千把块钱工资的料……对不对?就你这几招,我们超市行当里几个人捆一块儿都想不出来……你来这儿又不是干活来了,不就是想弄那个小妹么?……嗯,就这样,小伙子真帅,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这小庙还真容不下你……”
说着,拍拍帅朗放钱的地方,那意思自然是你丫有钱还怕找不着妞上,不过帅朗从这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来:你丫这么鬼精,放在我这儿,我能安心吗?
“好好……话说这份上了,我再不知趣就是不要脸了,放心吧,过了今晚,我自动消失。”
帅朗明白其中深意,也干脆了,来了句光棍话,出了门。身后的门,重重闭上了。
男人一般都不会把沮丧和颓废情绪带给女人的,当帅朗重新回到了监控室,王雪娜刚刚播报了一遍那篇酒的诗话,再坐下来,鼻子里轻哼哼,警惕地把椅子搬离了帅朗所在位置。眉目间虽然还余着恼羞,可并没有受侮的忿意,或许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有了某种相互吸引的感觉,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只是发生得突然而已。
说什么来着,矛盾是事物向前发展的动力,要没有昨晚的矛盾,还没有今天的发展呢。此时再看小学妹还在试图保持着那份已经快坚持不住的矜持,几乎可以让帅朗看到光明的前途和未来曙光了。
有点脸红,王雪娜脸红的感觉过后心怦怦跳得厉害,不用看也知道得逞的帅朗正在偷笑着观察自己,转移着话题问:“刚才说发什么财?你们俩又商量什么坏事?”
“好事,三天发了点小财……对了,这钱里有你一半,说吧,这钱咱们怎么花?”帅朗牛气地排出了厚厚的一摞人民币。总的来说还是赚了,赚得还不少,最起码够在妞面前拽一把了。果不其然,对于帅朗三天挣一万这本事还真让王雪娜有点惊讶,拿着那摞钱,诧异地看了看,又扔还给帅朗:“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多亏了无意中发现你在这里,否则这个机会可轮不到我。这个营销案例,你把哈佛大学出来的请这儿,他们都未必做得出来。”帅朗见根本没有挑起雪娜的兴趣来,这倒牛上了,一说王雪娜自然不信,嗤鼻不屑了,引得帅朗好胜之心大发,显摆着那一套坐地卖酒、引鱼上钩的办法,淡季三天出两万多瓶,以此和酒类批发商达成攻守同盟,然后再联合同行,如法炮制,把现成案例照搬出去,始作俑者的王小帅老板,那就自然是两头取利了,而出黑参谋的自己呢,就挣了这一万多块喽。
反正就是等价抽奖,奖券钱正好是酒钱,抽中了有大奖、抽不中有瓶酒,横竖算来算去,消费者都是讨便宜了,但讨大便宜的,自然还是商家,永远是买的没有卖的精。
这话从帅朗嘴里自然是句句正统、字字合规,说得是头头是道,听得王雪娜先是诧异,倒真觉得设计蛮巧妙,不过细想之下又撇嘴了,斥着帅朗:“你这加了包装还是卖狗皮膏药,明降暗升,粗糙赠品,这一套谁不会呀?让谁给你们举报到工商局,他吃不了兜着走。再说这抽奖你也得达到一定的量呀,否则补不回设奖费用,还是得不偿失。”
“妹妹你错了……工商、抽奖,这是二合一的事,还有更狠的,你没看出来吧?设奖的费用几乎可以忽略。”帅朗一见自己在王雪娜面前一点男人自信都讨不到,大杀器摆出来了,一听这个,王雪娜诧异了:“还有什么?”
帅朗附耳上来,指指屏幕上的领奖台,此时已经下午四五时了,稍显空落的领奖台各类奖品已去了七七八八,就显得胖田园格外招眼了,咬着耳朵几句一说,王雪娜的脸色慢慢地变得惊讶、狐疑,说完了,那张俏脸覆霜了,瞪着帅朗不太相信地问了句:“你们把奖池掏空了?”
“也没全掏空,电饭锅是真的,进货价68,标价188。也就是电饭锅是真抽奖出来的,我车里还抽了俩,回头给你一个。”帅朗终于把秘辛吐露给最亲近的人了,不忘关心地说了句。
“啊?”王雪娜可没料到明降暗升就够无耻了,这事还能下作到这种程度,张口结舌无语了,想了想,又看了看帅朗有点得意的神情,恨恨地说:“真无耻,你们就不怕工商来查呀?”
“中笔记本那个,就是工商所刘所长老婆,王锉子不敢用自己人,用我个外人送的奖券……奖池三分之一让老锉变相送礼了,我本来说,你想放长线,就用这个营销办法,准能把想多出货的酒类批发和超市经营商吸引来,想出短线快速见效,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掏奖池了,只要他敢……谁知道这老锉很有胆色,长线、短钩一起下,这套整好了能挣不少,妈的还扣了我三千块钱……扣就扣吧,连人也赶,估计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帅朗得啵着,发着牢骚,没有注意到王雪娜在听到秘密时心情已经由热变冷,脸色如此难看,甚至有点厌恶看着手正搓着钱爱不释手的帅朗。
“出去……”王雪娜头也不回,吐了俩字。
“什么?”数钱的帅朗愣了愣,沾唾沫的动作停下了。
“出去……让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王雪娜突然生气了,起身揪着帅朗,帅朗糊里糊涂起身,被王雪娜在背后推着,边走边不迭地说着:“喂喂喂,这怎么了这?这又不是我干的,是老锉干的,我顶多提醒了提醒……”
“出坏计骗人的,比骗子更无耻……”王雪娜使劲把帅朗推出门去,嘭一声把门关上了。
帅朗又一次被关在门外了,手扬着,努力鼓了几次勇气,都没有敲响门,可不知自己拽了一把却引起学妹这么大的反感来,原来以为自己挣了这么多,会让雪娜刮目相看,然后俩人潇洒一通,再顺理成章把其他事给办了呢,谁知道拽了一把,拽到门外来了……
“有什么呀?真是的,彩票还被掏空过奖池呢,人家不照样还抹着脸皮卖嘛,这算多大个事呀?”
伫立了好半天,帅朗实在想不通这事怎么就可能比轻薄几下还惹着学妹了,站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了。那神态要让哥儿几个瞧肯定会下个定义:不拽了吧、傻了吧……
当门厅之外的帅朗转到第八百个圈时,终于看到了收工换衣的王雪娜从二楼的电梯上下来了……
晚九点多,奖台、标语、条幅全部撤了,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专业的还是干练,关门不到半个小时,店长蓝冬梅早指挥着店员把该补的货、该清的区,收拾得利利索索,此时还在一层忙活着结算当天的收入数据。
不过这些和帅朗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心里装得满满当当全是王雪娜,此时有一千个、一万个后悔不该瞎得瑟,要是不说那几句扯淡话,没准儿现在还会和亦娇亦嗔的学妹动手动脚地讨论理想问题,可现在,明显地看到门厅里的王雪娜是那样无动于衷,那张脸、那张无意中撞到帅朗嘴边的脸此时清冷如霜,下了电梯直走向门厅,就像不认识帅朗一般一拎小包侧身出门。
帅朗急了,不请自来地跟在王雪娜身侧邀着:“还生气呢,雪娜,你听我说,今晚完事了我请兄弟几个吃饭,要不一起去吧……”
话断了,是王雪娜回过头来,很复杂、很无奈地看着如影随形的帅朗,帅朗霎时讷言了,脸上表情一会儿挤眼一会儿腮上的肌肉向上**,满脸尴尬、满脸期待,王雪娜叹了口气:“不用了。”
“那让我把你送回去呀?”帅朗又道。
“不用了。”王雪娜扭头要走。
帅朗又跟上来了:“你看你这人,这有什么气可生的?我……我真没骗谁呀?我想来想去,我没觉得我哪儿做得很错呀?”
“呵呵。”王雪娜一笑,不过一笑之后又拉着脸了,回头看了眼急切想表白、又表白得实在不上道的帅朗,王雪娜摇摇头道:“不是我这人怎么了,是咱们就不是同一类人……”
“那当然,男女有别嘛……那个那个,我送你回家,明天那个……”帅朗急着堵住王雪娜的嘴,不让学妹说出那句很煞风景的话来,急切之下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了,胡乱说着,看王雪娜还是忌讳那事,干脆说:“那个……我保证今天起再不干这些事了,成不?我把钱都退了成不?”
“你这人怎么这样?”王雪娜对这等纠缠不休真烦了,一烦俏眼剜着,跺跺脚不迭地说:“我都说了不用了……你退不退钱、你干不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哦!?规则都是你定的,想骗顾客就骗,现在想着不对了,想退就退,你退给谁?”
“哎,我……我退……”帅朗一瞪眼,结巴了,这钱退给谁?退给锉炮?那不便宜那货了。
一愣,似乎不想退的表情浮在脸上,王雪娜不悦地剜了他一眼,抬步就走,帅朗又要纠缠上来了,不料刚走一步停下了,一辆白色的广本停到路边,鸣着笛,王雪娜上前开着车门,头也不回地上车了,驾驶室位置的窗玻璃摇下来了,是王老师,笑着和帅朗打招呼,帅朗有点愣怔地招了招手,一闪即过。
走了,就这么走了,连王恳老师说了句什么话帅朗都没听清。“怎么了雪娜?今天怎么非常不高兴?”
父亲问女儿,驾着车缓缓地行驶在中州大马路上,有点奇怪从来不让自己接的女儿今天打电话让来接了,隐隐地感觉到两个小年轻人闹矛盾了,此时想想刚刚见到了帅朗,有点怀疑俩人有那么点意思,笑着问:“帅朗惹你了?这小伙蛮不错的啊,他家里情况你了解吗?”
“爸……你又想哪儿去了?”后座上女儿不悦地回了句。
“好好……爸多心了,那你这是为什么?”
“我知道了一件很气愤的事。”
“什么事,说给爸听听。”
“是这样……”
女儿是爸的贴心小棉袄,扶着后座,边走闺女边义愤填膺地说着经过,当然是从帅朗处得知的,当然是做了手脚的促销,好在还念着几分旧情,没有告诉父亲这是帅朗一手炮制的。说了半天,前面驾车的父亲依然潇洒自如,连一点点震惊都没有,这倒让女儿奇怪了,推了一把示意着:
“爸……您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你需要爸什么反应?”
“这么过分的事,您听着不气愤呀?”
“气愤呀。”
“不像。”
“呵呵……那是因为爸的涵养功夫好。”
“哼,不跟你说了。”
王雪娜气咻咻地坐回来了,真生上闷气了。这个事还真让她纳闷,那批明显做工粗糙的酒,可就想不通一改头换面顾客为什么还蜂拥着抢购,要是就冲那奖品来吧,也可以理解,可偏偏奖池也空了,这亲历的骗人事可比道听途说的要感受深多了,和最亲近的父亲说了都没什么反应,就更让她理解不了了。
“我说雪娜,这事你能较真呀?无商不奸、无商不奸已经被现实证明了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都是源于一个贪念,商家设局是因为贪、消费者上当也是因为贪,人家是太公垂钓、愿者上钩,消费者掏钱是自觉自愿,你气什么?现在你看看电视购物,连公众人物都屈躬下架,不顾身份推销质次价高的劣货产品,你还指望商家讲诚信呀?”王恳道,很中肯。
“那这也太那个点了吧,又卖劣酒、又掏奖池,我听说他们还要在几个超市扩大,这得骗多少人呀?”王雪娜道。
“那更气不着了,风气渐长,上行下效,大到住房购车、小到油盐酱醋,不是假货林立就是价格欺诈,这不是某个人或者某个集体能扭转过来的……你实习还不到一个月就这么愤世嫉俗,那怎么行?爸说什么来着,从校门出来你看不惯的事太多,不要那么急着走向社会……听爸的话,爸给你争取个研究生保送名额,将来起点比别人高一点……”
王恳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导着女儿,这些尔虞我诈的事已经挑战不了他精研马列理论、洞明现实烂事的涵养,半晌不见女儿吭声,他下意识地扳了扳车头上后视镜,女儿正呆呆地望着窗外,王恳摇摇头,笑了笑,没当回事,走上社会的第一课,都会这么经历的。
伏在车窗上的王雪娜,有点落寂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已经不太爱听父亲这号过来人的口吻了,有点走神了,走神的时候在想着下午俩人独处的时光,和又坏又促狭的帅朗在一起那是一种多么心跳的感觉。虽然知悉了这事对他有了点反感,不想见他,但真正不见了,却又有点想……回头看看,已经过了街区,再看不到嘉和超市的牌子,满眼是夜色中霓虹、街灯、来往的行人。街市,喧嚣如故。
他还会在那儿傻站着等我吗?
王雪娜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想法无法证实,却让她觉得隐隐有些许不忍……
“帅朗……”有人在叫。
“帅朗,你发什么呆?”有人又在叫。
帅朗还真傻站在原地,回头一看,是蓝冬梅,扶着电动车,推着吱吱哑哑响着的车的蓝冬梅走上前来了,奇也怪哉地盯着帅朗:“怎么了你?”
“没怎么……”帅朗有点难堪。
“怎么这么消沉?不像你的风格呀?”蓝冬梅打趣了一句,帅朗勉强笑了笑,现在却是连调戏店长姐姐的兴趣也没了,确实很消沉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没法说不是,有些事出乎意料,生活就像圈套,套来套去,有时候勒的是自己的脖子。
“帅朗……等等。”蓝冬梅又出声示意了句,看着帅朗消沉地就要走,憋在心里的话让她出声叫着,等帅朗看过来,见蓝冬梅向他走近了两步,很惋惜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的事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你要走。”
“呵呵……锉炮说的。”
“没说,不过通知我别忘了跟你要够发票。”
“明天我给你送过来吧。”
此时才像不咸不淡的工作关系,净是些工作上的事,蓝冬梅隐隐地感觉到了那份消沉,下意识地把其当作不想离开嘉和的留恋,看帅朗如此淡漠,甚至让她怀念这人没个正形胡诌八扯的样子,最起码那个样子不愁俩人没有话题。
停了片刻,蓝冬梅突然出声询问着:“你……有时间吗?”
“这个挺富裕,干什么?”帅朗道。
“呵呵……一块儿出去坐坐呗。”
“你确定?我可是个大骗子。”
帅朗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了,看着蓝冬梅,凑上前来,很严肃地说:“其实你第一天没看错我,我就是个失业混日子的,车是借的、那馊主意是我想的、印出来的奖券是我和王锉炮送礼送出去的,那批酒我也赚了一万多,其实除了钱,其他都是借口……你确定,咱们一块儿出去坐坐?”
帅朗很正色、很严肃地说了几句,很坦然地看着蓝冬梅,蓝冬梅很复杂地看着帅朗,伸着手,像怜爱般地抚过帅朗的脸颊,说了句:“我知道了,虽然有点不齿,不过我喜欢你这份坦白……这不是你的错,没有我们老板在背后撑腰你干不出来,我比你了解他……其实你刚开始说得没错,我们都是打工仔、打工妹,这不是我们左右得了的事,也怨不着你。”
“哦……这么说我心理平衡了。”帅朗悻然一句,舒了口气。蓝冬梅扑哧一笑,笑着的时候一双凤眼如秋水殷殷般地看着帅朗,帅朗舒着气,站着也没个正形,却没有发现自己正在秋波的中央**漾,摆摆手:“改天吧,反正从现在开始,我又失业了。”
“哎……你……”蓝冬梅出声示意着,话到嘴边又停了,不过看到一胖一瘦俩货叫喊着从门厅出来,帅朗顾不上蓝冬梅了,直迎了上去,仨人勾肩
搭背很亲热地向车前走去,看样子这仨人在这儿捞了笔,要快活去了。
车倒过来了,开车的帅朗和蓝冬梅打了个招呼,俩人就像同志般的招手再见了。车走了,蓝冬梅扶着电动车站在原地,想了很久,脸上却一直浮现着某种憧憬般的微笑,似乎对这位坦言自己是骗子的帅朗很欣赏。
“来份这个,山城毛血旺。”
“这个,重庆大鱼头,水煮肉片也来一份。”
“梅菜扣肉……这是我的。”
“爆炒鱿鱼来一份。”
“铁板牛肉,我爱吃。”
韩同港拿着菜单,三个人大呼小叫,你一个我一个生怕宰得帅朗不痛快,服务员不迭地记着,偶尔抿嘴笑笑,这几个人像饿极了一样,刚点了十几样菜就催着快上快上。人一走,田园和平果谄媚地凑到帅朗跟前,一个递烟,一个倒茶,还不忘挥手招呼韩同港上来一起伺候着。
“说什么来着,还是二哥厉害吧,那堆破烂玩意愣是变成钱了。”平果点着火,田园倒着水附和:“就是就是,咱们和二哥差远了,二哥眼睛毒,别人看不到钱,他能找着钱。”
帅朗抽了口烟,差点被俩人的露骨奉承呛着,还没吭声,老大也拍上马屁了,拨弄着手机亮了亮:“看看这首,我可是挖空心思给你整出来的,写给你的小学妹肯定动情。”
“我先看看,能把我看**了不能。”田园一把抢过来念着,“给我一个微笑/如醇酒一杯/像柔风一缕/仿佛春天/温馨又飘逸/在你的微笑中啊呸,我的心醉了。”
田园伸着舌头,吧唧把手机扔桌上了,学理科的从来就看不惯这学文科的一身酸味,一呸韩同港解释着:“别嫌酸啊,这是剽窃了汪国真的纯情、海子的忧郁、舒婷的浪漫再加上泰戈尔的深邃……我抄了一下午,我容易么我?”
一质问,那俩都乐呵了,平果拣起来看了看,“切“了一声递给帅朗:“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不是脱衣服……直接点,问她,爱我吗?”
“哟哟哟好湿。字字千钧。”田园如听天籁,竖着大拇指表扬平果。
“耶,你们俩成心是不是?有本事酒的诗话你们不摆弄出来?”韩同港辩着。
三个人争论上了,都知道韩老大写文章从来是半写半抄,俩人揭着短,争辩几句,帅朗却看了一眼韩同港的手机,有点不入眼地直推了过去,摇摇头:“别吵了,别吵了,白天不累呀……”
“不累,不累,挣钱呢谁还嫌累。”田园嘿嘿笑着,平果心细,看着帅朗表情不对:“哟,二哥怎么了?不是那丫拖欠工资吧?敢拖欠咱们的,我找帮老乡打他狗日的去。”
“不是……”帅朗不想说,直摆摆手,示意大家坐好,然后手伸进口袋,没掏出来,不过三个人眼睛都盯着帅朗伸进去的手,帅朗本来还有点消沉,看这样子倒笑了,哥儿几个但凡有生意一块儿搭手时都这德性,他一笑伸出手来,数着一摞钱扔着:“老屁,一千五……平果,五百。”
“怎么我才五百?”平果不悦地说了一句。
“发票多报了一千多,知足吧啊你。”帅朗剜了一眼,平果嘿嘿偷乐,田园骂上了,丫的早拿钱了都不吭声。帅朗却把最后五百递给老大:“老大,你辛苦了。”
“脑力劳动不值钱啊。”韩同港笑着,也不客气了,直揣进兜里,也不嫌少,就写了几篇应景文,凑合着拿点吃点就不错了。
“不错了,打俩字就挣五百,我喊了三天呢。”田园又来了。
“老屁,别不服气啊,你把我那篇字认全,音全念对,五百归你。”韩同港损着田园。
“笑话人呢是吧?”平果帮着腔,“全念对怎么可能,念对一半就给。”
三个人哈哈笑着,田园不以为忤,说着菜就上来了,连上三盘,几个饿极了的大筷挟着往嘴里塞,吃了几口,韩同港突然发现不对劲了,看着帅朗不紧不慢挟着,特别文雅,不像平时一块儿抢吃的德性,这倒纳闷了,悄悄示意着老三、老四,三个人边吃着,平果问着:“二哥,怎么了?不会失恋了吧?”
“不会,一般失业了才这德性。”田园道,“不对呀,这失什么业?”
“猜对喽,这次是失恋加失业。”帅朗无奈地说了句,心情此时还没有调整过来,看着仨兄弟筷子一停,都看着自己,帅朗突然想到个问题,出声问大家:“哎兄弟们,我和你们讨论一个严肃的问题,知道你们这次包括我的钱,是怎么来的吗?”
“辛苦钱呀?”田园道。
“你死去吧你,辛苦钱一天给五百,你值这个价么?”帅朗训了句,训得田园悻然不吭声了。
“那是什么钱?不是推销酒的报酬么?”韩同港问。
“老大,你也不灵光,那堆烂货出了手,那么高的设奖额,顶多不赔不赚,平果,难道你们就没想过,这里头有什么道道?”帅朗问。
迷糊了,这仨光知道跟上干,还真没想过,帅朗此时心有所系了,干脆来了个和盘托出,从进超市说到今天,听得仨兄弟大眼瞪小眼,末了,帅朗自斟自饮,出声问这仨人:“事情就这样,你们听完这事,有什么感受?”
“嗯,漂亮,干得真他妈帅,变相送了礼了,还没人查了。”田园直竖大拇指,赞了个。
“厉害,二哥聪明。”平果也羡慕地说。
“帅朗干这个从来就是行家里手,都不用你们表扬了,要不凭什么混呢。”老大吃着,赞了句。
帅朗一吸凉气,觉得这感觉实在不怎么对劲,特别是今天不对劲,问兄弟们道:“你们不觉得这事有点无耻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比我们强多了,我们电脑城某个品牌内存条就没一根真货,焊了针脚的CPU当新的卖,拆修的主板当配件出,你这算什么,现在的抽奖我怀疑根本就没真的。我买彩票就没中过。”田园一嘴吃食,不迭地说着。
帅朗又把目光投向平果,平果也摇摇头:“二哥你想什么呢?挣钱为主吧,其他还不是次要的,这算多大个事,我们广告公司就专给假冒伪劣商品做商标打广告呢……别说你了,就老大他们报社还不一样,净忽悠人呢,你翻一遍,能看到点正经东西么?”
“误解,绝对是误解,绝对有。”韩同港笑着,给自己辩解上了,仨人眼光一下被吸引过来了,却不料韩同港“扑哧“一笑,笑道:“天气预报呀,那总是正经东西吧?”
“切……”田园直喷唾沫星子,不屑这个酸文人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轻松得紧,你骂我一句奸商、我损你一句劣商,奸商和劣商又喊老大妓者,几个人的职业都是互相开玩笑的把柄,谁也没有介意过,韩同港笑骂了俩人几句,看着帅朗今天的兴致实在不高,出声问着:“怎么了这是,帅朗?虽然你存在欺诈行为,不过我们不介意你的,是不是,老三、老四。”
“就是,二哥仗义疏财,谁都没咱二哥亲。”田园笑得合不拢嘴。
“哎,你亲,妞不和我亲呀……小丫头片子今天说我是骗子,而且说出馊主意的比骗子更可恶,哎哟喂,把我给郁闷的,你们说我犯个贱,干吗非在她面前显摆我挣了一万多,弄巧成拙了。”帅朗发着感慨。
“啊?二哥你就捞了一万多?”平果吓了一跳。
田园一听这个数字被噎了一下,骂骂咧咧:“无耻,卑鄙,挣一万才分我们一千。”
“别跟我谈钱啊,三天挣半个月工资你俩还不满意呀?”帅朗训斥了句,这俩人虽有腹诽,不过都不吭声了,要说给的也确实不少了。
“帅朗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你就没看清你的对象是谁。”韩同港比较明理,没谈钱,解释道:“小雪娜家在中州,父亲又是系主任,这算个中产没问题吧,衣食无忧、温饱不愁,当然人家就有更高的精神境界和心灵追求了……再反观咱们,从就业开始,你卖假饮料假书报、田园卖假内存条、平果做假广告、我写有偿新闻,都是为了解决温饱问题,其实咱们都是在有意无意地被动去骗人。咱们和人家纯粹就是两个层次的人,唱不到一个调上呀。”
平果可听不懂这么高深且有强烈反差的议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老大在无奈地笑、田园有点愤慨之色、帅朗若有所思,还是二哥看着有前途,平果凑上来问着:“二哥,那你咋办?要不今晚不快活了,你都失业了,给你省点。”
“不用,今晚吃好,一会儿去KTV,咱们喝好,完了桑拿洗澡,谁不想回来就别回来……”帅朗郑重地说着,一看兄弟仨,都没异议,意见很统一,话锋一转:“不过明天,就得重新开始了,我不管你们啊,反正我要和今天的我告别,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以后不去骗人,我准备明天正正当当找一份工作,我要做个好人……都看着我干什么,我这说的是心里话,看着我不像好人呀?”
韩同港愣住了,田园也愣住了,塞了一嘴吃食,忘了咽了,被帅朗这通神经发得看愣了,半晌“呃”狠狠嗝了一下,嘴里的东西全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