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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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在北京鍾表界赫赫有名,盡管他後來落魄了,在護國寺一個小表店裏當個修表工。就那樣,找他修表的人仍絡繹不絕。因為在北京敢修瑞士表的沒幾個,能修好瑞士表的更是鳳毛麟角,準確地說首屈一指的就是舅舅。

舅舅的落魄是在1943年。

舅舅的落魄在於他和一個日本女人的感情。

舅舅的落魄也跟我爹有關。

我走進下堂子胡同9號,院子裏滿滿當當的,到處是搭建的房子。其實,在解放前這裏也就是北院和南院,共有六間房子。北院是小姨一家住,南院是舅舅一家住。院子不小,種了三棵槐樹,那槐樹好粗好高,槐花開了,樹上都是一簇簇的白花,十分茂盛。我小時候在下堂子胡同住了三年,每年槐樹花落地,如鋪滿了一層白珍珠,亮晶晶的。解放以後,院子裏陸續又搬進了四家,都是北京最底層的老百姓,有蓋房子的,賣肉的,拉三輪車的。誰搬進來都忙著搭棚子,院子越來越狹窄,以至於連大點兒的自行車都推不進去。舅舅在老年時搬走了,留下表哥住在北屋。後來,舅舅住在東三環的一個高層裏,總覺得憋屈。在他去世前的一個半夜,他獨自跑到下堂子胡同9號,在院子裏撫摸著每一個房子,感慨地說:下堂子胡同再也沒有過去的輝煌了。”

表哥在屋裏正為書櫥怎麽搬出去犯愁,他看見我進來,對我比畫著說:“你有沒有辦法把書櫥搬出去?”我惱火地問:“你怎麽不去接我?”表哥不以為然地說:“你不是從小住這兒嗎?再說,你隔三差五總上北京來,連這點記憶都沒有?知道我當年去日本嗎,在東京,地鐵站裏那麽複雜,互相交錯好幾層,我從來沒有坐錯過一次車。”我不想跟表哥拌嘴,因為從小我幹什麽事情都得聽他的,表哥很霸道,總有一種指點江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