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濯香令

§ 流转,眼底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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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冰越实在难以相信,她一直敬重的红袖楼楼主沈苍颢,竟有可能是崔云光声声控诉玩弄感情、手段卑劣的小人蓝冲。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崔云光痛苦的表情,想起她断续散乱的讲述。她觉得头痛,呼吸也不畅。

然后再度看到朴相举惊恐的眼神——

他为何偏偏在替崔云光做画之后就死了?凶手翻遍了小筑会不会就是为了寻找那幅蓝冲的画像?凶手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揭发因而杀人灭口么?

凶手,凶手会是沈苍颢么?

靳冰越感到眼皮砰砰地跳动着。

再假设,如果沈苍颢真的是蓝冲,那么他当初不仅巧妙地骗过了崔云光,还安排自己多此一举地四处找寻,他也许是早已经计划好了的吧。他明知一切是无果的,到最后也只能自认失败地赔了这笔买卖,但他可以不惹崔云光生疑,将事情镇压得不落痕迹;他动动手指头便由别人替他演完了一出戏,他根本不在乎演戏的人将遭遇多少麻烦困境,只为掩盖过往,他的自私,当真是前所未有地暴露了出来。

女子扼腕叹息。

看来,眼下最关键的,便是要弄清楚到底沈苍颢是不是蓝冲。就算拿不到崔云光所说可以辨认身份的玉佩,但刀疤总在吧。

真正的蓝冲,在胸口,有一道两寸长的疤。

靳冰越偷偷地躲在浴室屏风的后面。她知道沈苍颢的习惯,知道他会来。一阵凉风经过的时候,门开了。

温热的水气溢满整个房间。

靳冰越的心跳得厉害,面红耳赤。毕竟那是她低从着仰望着的主子,偷窥他,仿如亵渎。更何况男女有别,她紧张得满手心都是汗。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啊——

她差点惊叫出声,像弹簧似的立刻缩了回来。她方才正好看见沈苍颢站在浴池的边上,衣衫都褪尽了,浑身没有任何遮挂,就那么正面对着她。她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可是她没有看清楚沈苍颢的胸口有没有刀疤,她必须再次探出头去。她便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转身——

“啊——”

这次是真的喊出声音来了。因为,沈苍颢竟然已经站在她的背后。面带着戏谑的笑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像在欣赏一只宠物。

最糟糕的是,他依然赤身露体,没有半点遮掩。

靳冰越的心都要跳出来,立刻拿手捂了眼睛背过身去。沈苍颢冷笑道:“莫非你是在粤北染了这样的癖好?”

靳冰越没有做声。

少顷,沈苍颢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转过身来,看着我。”靳冰越不敢不从,诚惶诚恐地移了步子,但仰着头,故意把视线朝天花板靠拢。谁知,那时的沈苍颢已穿戴整齐,若不是他动作太轻捷,就是靳冰越太紧张而疏忽了他动作的变化。

不管怎样,靳冰越已经看得很清楚,在沈苍颢胸口的刀疤,两寸长,无可辩驳地说明了事实。

他就是蓝冲。

他才是蓝冲。

靳冰越的眼眶渐渐红了。渐渐的,那目光已消失了紧张,消失了羞赧,剩下的只是愤怒,或者还包括失望与迷惑。

她瞪着沈苍颢。

沈苍颢亦狠狠地看着她。

她一字一顿地问他:“你才是雇主要找的蓝冲?”

沈苍颢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她的眼泪在到达某个触点的时候,轰然决堤。她已经失态得忘记了彼此主从的关系,她捶打着对方的肩,咆哮着:“你是我最敬重的人,我为你,为这红袖楼卖命,你却当我什么,一件可以随便利用的道具?他可有考虑过我?你明知我去粤北也好去湘西也好去哪里都不会找到蓝冲,你隐瞒着我,你可知我因此而经历了什么?你还要卑鄙到杀人灭口。难道是我错看了你,你根本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靳冰越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到自己喉咙好像火烧一样疼痛。说到双腿好像也失去力气了,身体不由自主的有点向下沉。而纵横的清泪,就像那汩汩的山泉般喷薄涌出,晕得脸上的胭脂如同窗外凌乱的晚霞。她仿如失控。

沈苍颢惊愕不已。

他没有想到靳冰越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模样,他的心泛起了酸涩的疼痛。他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下巴抵着她清瘦的锁骨,用轻柔的呢喃的声音说道:“别哭,别哭了。”在那一刻他彻底放弃了自己平日的骄傲与威仪,几乎是用着讨好与哀求的祈使。他的体温,灼热如燃烧的火焰,透过层层的衣衫,一点一点的将对方包裹,吞食。

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的脚步声。门是虚掩着的,露着缝隙。他们抬头,便从缝隙里看到一名红衣女子惊愕的脸。

沈苍颢尴尬地放开了靳冰越。

靳冰越亦站直了身子,擦了擦眼泪,朝着红衣女子推门出去。说道:“木姐姐,你回来了。”

红衣的木紫允再看了一眼暗影中的沈苍颢,转而对靳冰越道:“你托我找的灵芝我带回来了,你何时到我房里来取就是。呃,我经过玄州时,听人说,有一个自称是蓝冲的人,放言他认识一位名叫崔云光的女子,我想,这或许和你执行的濯香令有关吧?江湖中已经传开了,说你任务失败,并没有找到真正的蓝冲……”

“谢谢你。木姐姐。”靳冰越打断了红衣女子,道,“天色晚了,你长途跋涉,早点歇息吧,我明日再找你。”说罢,也没有回头,但眼神却向后飘着,补充道,“明日,我便动身去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