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坊,在秦楼楚馆林立的扬州,那样普通的一间,并未有脱颖而出。而教孙龙心心念念的那位彩蝶姑娘,木紫允见过了,顶多是中人之姿,连说话都有点大舌头。风流坊的鸨母第一眼看到木紫允,口水几乎都要淌出来。
她把着木紫允的手,道:“我邱妈妈保证了,一定不会亏待你。”
木紫允轻轻地拂开她,睥睨道:“妈妈可要记好了,我只是弹琴,赔酒卖笑的事情,我不做的。”邱妈妈连连点头,仿佛是拣了一棵摇钱树,乐得合不拢嘴。
是夜,木紫允穿着一袭鹅黄的衫子,琳琅环佩,款款地步入大厅的正中央。那里搭建了精致的流水小榭,轻纱绕顶,显得格外妖娆。鸨母大声地向四座介绍着自己新收来的姑娘袭贞,一干沉迷美色的男子闻言便将目光投过来,顿时皆是一怔。
周遭的庸脂俗粉们霎时隐没了光彩。
随即,琴声飘起。
女子柔荑翩跹,温柔灵巧,那乐音仿佛也沾染了她的五官的清艳,深深地**进人的心底去。她对此不屑一顾。
眼神扫过——
突然,定格在角落里最宽大的躺椅上。在那里,她看见一名白衣的男子,轻佻地逗弄着女子嫣红的嘴唇,而倚在他怀中的女子柔若无骨,像一只庸懒的猫,娇纵地在他的胸前磨蹭。而男子亦看到木紫允,却仿佛当她透明,眉眼一挑便是傲慢地略过了。
琴音急转直下。
燃起了阵阵的幽怨。
回了房,木紫允正要拔掉满头的珠钗,门却强行地被人推开了。来的正是方才楼下的白衣男子。他面带醉意地走到木紫允面前,沉声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楼主——”木紫允轻轻地低了头,恭敬中却仍有埋怨,“这些天,属下们都说,不知道您去了哪里,您,您一直都在风流坊?”
那白衣男子,竟是红袖楼楼主沈苍颢。
他永远带着倨傲且冷漠的眼神,似笑非笑,他道:“现在是我问你。”
“是。”木紫允的头低得更深一层,道:“属下是来查证一些事情的。”沈苍颢轻佻地笑起来:“这身妆扮不适合你。”
“属下最近未有任务在身。”木紫允连忙解释。意思是,她此刻乃属自由之身,可以做她私人想做的事情。沈苍颢又笑了,道:“我也并未责怪你。我知你素来做事有分寸。那红袖楼里,我若是不放心你,便没有人可教我放心了。”说罢,步态趔趄地转身走去。木紫允追过去,道:“楼主这是要回红袖楼了么?”沈苍颢摇头,懒洋洋地指了指门外,道:“我就在隔壁。”
“楼主……”木紫允欲言又止。但始终还是忍不住出口,道:“冰越纵然知道,也不会乐意看到你现在自暴自弃的颓废模样。”
沈苍颢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还有许多交错复杂的成分。他的确是想念她,靳冰越,那个已经消失在他的生命里的女子,他知道,他这生都没有机会再看见她了。他多么希望醇酒可以麻痹他的心痛,希望软玉温香可以使他糜烂沉沦,但他也知道,他越是急切,就越是无处可逃。木紫允戳破了他可笑的伎俩,他感到愤怒,甚至羞耻,他狠狠地一甩袖,道:“你不是她,你不可以这样放肆跟我说话。”
顿时沉默。
尴尬的气氛,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片刻,沈苍颢仍是趔趄着走了,走到隔壁的房间,重重地甩上门。随即那堵薄墙传来放肆的笑声与娇喘,木紫允暴躁地捂住了耳朵,可是**声浪语却依然钻进她身体的各个角落,她觉得有东西快要从她的眼睛里迸出来,她倏地冲到窗边,一个纵身,跃上对面的屋顶,漫漫的黑夜,顿时吞没了她渺小的身躯,仅有的一点月光,照不见,她最深最隐秘的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