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湛一直隐藏得很好。纵然他在暗中襄助宋昔瑶,帮她恢复了武功,但他却始终未有暴露自己。离恨天中,没有谁知道他的背叛。他们看见他和千翊云交战。再看宋昔瑶。只以为是千翊云同宋昔瑶合谋,闯石窟毁了双修洞。
几名护法以轻功平地掠起,便直奔千翊云而去。
战况愈演愈裂。
已经容不得谁有质问或辩解的机会。
离恨天护法的阵势,几乎以唐湛做马首是瞻,将他推至了颠峰。那时候,宋昔瑶亦不得不出手助千翊云一臂之力。
尽管,她始终对唐湛心存疑虑,因而频频留手。
似战。非战。有人彷徨。有人退让。
突然。唐湛的赤手空拳击在千翊云的胸口。那一掌,深且狠。没有留丝毫的余地。千翊云像沙包一样砸地,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唐湛怔住了。都说刀剑无眼,他也不想这混乱中自己将千翊云伤得那么重。他看见宋昔瑶的表情由惊骇转愤怒,投向他,他仿如受刑,体内的真气顿时收敛。可其余的护法却仍奔涌前去,宋昔瑶为保护千翊云,惟有撤逃。
最后,追上他们的,也只有唐湛。
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千翊云,若有深思地看着,良久,转身,那便是有要放过他们的意思。但却轮到宋昔瑶不罢手了。
她的短笛从背后指向他,道:“你放了我,一定会后悔。因为,我会为他报仇。”
唐湛依旧没有停步,仿佛就算宋昔瑶立时出手,他也不会在意她是否伤了他,或者,杀了他。他踽踽而去。
朝着与离恨天相反的方向。
他说:“我不会再回石窟,离恨天已经容不下我。天涯海角,我们有缘再见了。”
虽然依旧是结结巴巴的一句话,但宋昔瑶倏地觉得他的声音有了气势,苍凉的背影,似要淡入一卷陈年的画轴。
她欲追,身后的千翊云却传来几声重重的咳嗽,唤她:“瑶——”
那是挽留的阻止的姿势。宋昔瑶转身将千翊云扶起,千翊云便抓着她的手,道:“由他去吧,不要,不要为了我这种人,陷入仇恨。”
“你说什么?”
男子揶揄地笑了笑,道:“你可知,你为何会被离恨天囚禁,失去武功?是因为我。是我与他们做的交易。”
宋昔瑶顿觉一片茫然。摇头道:“我不相信。”
千翊云苦笑:“我已是将死之人,这也许就是我的报应。我无须再隐瞒你,只求,在临死前获得你的原谅。昔瑶,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深深地,不可自拔。可是,你那么高高在上,而我,非但没有响亮的名声,连容貌也甚丑陋。我想要留住你,在我身边,我以为当你武功尽失,便会对我信任依赖。只是我没想到离恨天会顺势用你的武功去杀人,为你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我将你带去深郊的别院,多么希望,可以一辈子都将你留在那里。但我错了。不属于我的东西,是怎么强留也留不住的。”
他知道,他的眼里,是千万朵她,满满地,将他占据。如绚烂百花的绽放。而她。她的眼里,波澜不惊的,从来没有他。
他是露水之于兰草,灰烬或蒸发,半点痕迹也不会落下。
“你能原谅我吗?”说完,他缓缓地将双眼合上。
“我原谅你。”
她钝重地点头。一滴晶莹的泪,无声落下。滑过男子失去知觉的双手。一直以来,她对他是充满感激的。
她从不曾嫌他样貌丑陋。
但却也不曾以男女之情将他对待。
我原谅你是她能给他最好的,也是全部的回答。他最想要的,她依然给不了。但他还是觉得满足,嘴角微微漾起涟漪,就那么,凝固在惨白的肌肤上。
那时候,唐湛早已经消失在茫茫的戈壁。宋昔瑶忽然想起他曾说,我想告诉你,有关千翊云。他莫非是早已知道他对她在暗地里所做的一切?
答案已不得而知了。
而千翊云还有最后的一个秘密。他没有告诉宋昔瑶。当初,也是他雇佣了离恨天的杀手,以凤舞斩杀了路银骁。
为的便是那璇玑潭主之位。
他既心狠,且心悸。常常为了自己所做的事情而自卑恐惧。每个人都有一块心病。埋藏着隐忍的卑微。千翊云有。唐湛有。
宋昔瑶何尝不是。
她的心,早已荒芜。是为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却牢牢地将她的心占满,占满一生的人。他的名字叫做白鹭原。
宋昔瑶爱他。
此生,只爱他。
所以,她心里的牵挂,心里的喜与哀,疼与痛,不会为了唐湛,也不会为了千翊云。她的心,早已荒芜。
这一切便就结束,最终告了段落。戈壁茫茫。宋昔瑶寄宿在简陋的驿站。红灯笼旋转在晚风里,流云湮开。
似曾几何时看到过的景象。
女子渐渐地想起了多年前在去往襄阳的路上发生的事情。脑子里似有灵光闪过。映照出唐湛的脸。可她依然对他毫无所知。他就像一个谜。而这个谜,掩藏着那样深切可贵的痴恋,终其一生,她也无从知晓。便就天各一方,各自归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