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政府眼中,俄罗斯并不存在。其统治者是非法的,其外交代表在边境被阻挡,美国公民被警告道:如果他们欲前往俄罗斯,风险由自己承担,如果遇到麻烦别指望华盛顿政府来帮忙。但从地理角度讲,俄罗斯占据着我们行星上1/7的陆地,它是欧洲的两倍,我们国家的三倍,其拥有的人口数量是欧洲最大的四个国家的总和。尽管如此,我们在蒙罗维亚(利比里亚首都和最大的城市,建于1822年,是奴隶的自由避难地)和亚的斯亚贝巴(埃塞俄比亚的首都和最大的城市)都有外交使节,唯独在莫斯科没有。
这些情况一定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从外表看来是政治性的。事实上这是地理起源所决定了的,地理形态对俄罗斯的决定程度比我能想到的任何一个国家都要深。它从未能最终决定俄罗斯属于欧洲还是亚洲。这些混杂的感情引发了文明的冲突,这种文明的冲突要为现在的事态负责。所有我希望弄清的一些问题,有赖于一张非常简易的地图的帮助。
但首先让我们努力回答这个问题,即俄罗斯是欧洲国家还是亚洲国家?为了便于争论,设想你属于楚齐克(西伯利亚东北部的民族)的部落,生活在白令海峡(一条分开阿拉斯加和西伯利亚并把北冰洋和白令海连接起来的狭窄水路。认为在史前时期,该海峡为陆地桥梁,早期居住者通过它从亚洲到达北美洲)沿岸,而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我不会为此责怪你,因为在西伯利亚东部这个冰冷的角落里,收获实在可怜),设想你决定听从贺瑞斯·格里利的意见,向西迁移。继续设想你没有太多的翻山经验,于是决定选择行进于你儿时所居住的平原上。很好,你可以向西行进两年而无任何障碍,除了被迫游过十多条很宽的河流之类的麻烦事。最终你当然就与乌拉尔山面面相觑了。乌拉尔的这些山脉在地图上呈现为亚洲与欧洲的分水岭,但实际上它称不上什么障碍,因为第一批迁入西伯利亚的俄罗斯勘探者(他们不过是从正义的天网中逃脱的亡命者,一旦他们发现了一些有价值的资源,称呼立刻上升为“勘探者”之类的尊称)携带他们的船只越过了乌拉尔山;你试试携带一只船越过落基山或阿尔卑斯山!
欧洲
离开乌拉尔山之后,另一程约为半年的长途跋涉将把你带至波罗的海。因此你已经从太平洋跋涉至大西洋(因为波罗的海毕竟不过是大西洋的一个分支),而途中竟从未离开过这个平坦的国家。整个国家是一座平原的一部分,该平原几乎覆盖着亚洲的1/3,欧洲的一半(因为它连接着德国大平原,仅在其接触北海处中断),它承受着地理上的巨大不利,即它朝向北冰洋。
这是古老的俄罗斯帝国的诅咒,该帝国在数百年间为开拓至“温暖水域”而付出了包含大量鲜血与财富的无用的艰辛;这也是苏联——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古老的、已灭亡了的罗曼诺夫家族的政治继承人)——的巨大障碍之一,就像一座拥有80层楼和800个房间的建筑,但除了两扇连接着三楼安全通道(火灾专用)的小窗户,这座建筑没有任何其他的入口或出口。你已习惯了将我们自己的共和国视作面积巨大的国家之一,将其与法国和英国等有趣的小国相比。但这片从一端至另一端都插满了俄罗斯国旗的平原,面积却是法国的40倍,英国的160倍,欧洲的3倍,且占据着我们整个星球上所有陆地的1/7。其主要河流鄂毕河(俄罗斯西伯利亚的一条河流)与亚马孙河长度相当。其第二大的河流勒拿河(最终流入北冰洋的三大西伯利亚河流之一,发源于贝加尔湖附近,向东北和北部流入拉普捷夫海)与密西西比河长度相当。在其湖泊和内陆海中,西部的里海与苏毕利尔湖、休伦湖、密歇根湖以及伊利湖面积总和相当。中部的咸海(中亚的一个内陆海,位于里海东部。它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四个内陆海之一,但因为两个水源即阿姆河及锡尔河改变流向,所以它正快速消失着)比休伦湖大出400平方英里,而东部的贝加尔湖几乎是安大略湖的两倍大。
将该平原与亚洲其余部分隔断的南部山峰,其海拔与我们美洲的最高峰相当,因为阿拉斯加的麦金利山(美国阿拉斯加中南部阿拉斯加山脉的山峰,是北美洲最高点)海拔2.03万英尺,而高加索的厄尔布鲁士峰海拔1.82万英尺。地球表面所能找到的温度最低处位于西伯利亚东北部,该平原深入极圈内部的面积与法国、英国、德国以及西班牙的面积总和相当。
在每一种可能的方面,这个地区都有极限数字。因此,毋庸置疑,居住在这片草原与苔原上的民族,其性格一定会受到自然环境的影响,他们思考与行动所依据的方式在世界其他地区的人看来极为奇异。在若干世纪中,他们能够对宗教奉献出无比的虔敬,然而突然之间,他们抛弃所有神的观念,将上帝和圣母的名字甚至在学校教育中清除干净。同样在数百年间,他们愿意顺从他们心目中可靠、庄严而富有**的人的统治,但有一天他们奋起抗争,毁灭了这个人,然后接受一种无视个人经济的制度,这种制度保证了未来带给他们的巨大幸福。
显然罗马人从未听说过俄罗斯。去往黑海获取谷物的希腊人(还记得金羊毛的故事吗?)——正如我们今天所为——在那里偶然遇见了某些野蛮人部落,希腊人称呼他们“为母马挤奶者”,根据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花瓶上的图画,可以判定这些人可能是现代高加索人的祖先。但当俄罗斯人明确地出现在历史舞台时,他们生活在由南面的喀尔巴阡山脉和德涅斯特河、西面的维斯图拉河以及北面和东面的普里皮亚特河和第聂伯河所围成的区域内。在北方的波罗的海平原上,生活着他们的兄弟,即立陶宛人、列托人(构成拉脱维亚主要人口的波罗的海人的成员)和普鲁士人,以自己的名字为现代德国领导政权命名的普鲁士人源自斯拉夫部落。芬兰人原来住在他的东部,他们现在活动范围严格限于北极圈、白海(北冰洋的边缘海,16世纪莫斯科大公海上贸易的主要出口)和波罗的海之间的地区,俄罗斯人的南部生活着凯尔特人、德国人以及前两者的混血。
此后不久,日耳曼部落开始他们穿越欧洲中部的迁徙,当他们需要仆人时,他们发现袭击北方邻人的营地以获取仆人非常方便。因为这些邻人是温驯的民族,他们耸耸肩膀,接受命运带给他们的一切,加上一声叹息:“唉,这就是生活!”
这些邻人似乎拥有自己的名字,在希腊人听来近似Sclaveni。经常袭击喀尔巴阡地区以储备他们鲜活商品的人贩子经常声称他们抓到这么多Slavs(斯拉夫人)或slaves(奴隶),最终“奴隶”一词成为了称呼这些不幸造物的商业术语——他们将成为他人的合法财产。这些与奴隶同名的斯拉夫人竟然建立了现代世界上面积最大实力最强的中央集权国家,这简直是历史开的一个大玩笑,但不幸的是这个玩笑讽刺的是我们。如果我们的直系祖先目光再长远一点点,那么我们就不会让自己陷入当前的困境中了。我将以寥寥数语努力向你解释清楚。
斯拉夫人平静地在其三角形土地上生活。他们大量繁衍,很快他们就需要更多的土地。通向西方的道路被强大的日耳曼部落阻断、罗马和拜占庭关闭了通向地中海极乐世界的大门。只有东方留给他们,于是他们向东进发,进一步开发领土。他们越过德涅斯特河和第聂伯河,一直前进,直到到达伏尔加河为止,正如俄罗斯农民所言这条“大河”是所有河流之母,因为它极其丰富的鱼类养活了数十万民众。
伏尔加河是欧洲最大的河流,它源自其北部的俄罗斯中央高地低矮的山间,这些山脉为修建要塞提供了极其优越的条件,俄罗斯早期的多数城市都兴建于此。为了流入大海,伏尔加河被迫沿着山脉外延流动,并形成宽阔的环形,流向东方。它小心谨慎地沿山脊外延流动,致使右边的河岸又高又陡,而左边的河岸又低又平。由群山引起的盘旋是相当可观的。从伏尔加河发源处附近的特维尔到里海的直线距离仅为1000英里。但该河实际所流经的路程竟达2300英里长。作为全欧洲流域最广的河流,它要比密西西比河大出4万平方英里(伏尔加河为56.3万平方英里,而密西西比河为52.7万平方英里),伏尔加河流域的面积是德国、法国和英国面积的总和。但正如俄罗斯的其他事物一样,这条河也要有些奇异之处。伏尔加河是一条不寻常的航运河流(在世界大战前,这里拥有自己的由4万艘小艇组成的舰队),但当其到达萨拉托夫(位于伏尔加河河畔。该城于1590年建于附近的一个地点,现在是一个重要的工业中心)时,它已降至与海平面等同。因此其最后的几百英里是低于海平面流动的。这并非虚言。其最后的归宿里海位于盐质沙漠中央,这个湖泊萎缩速度相当惊人,现在它已降至地中海海面85英尺以下。再过100万年,它将与死海等量齐观——死海在海平面1290英尺以下。
古俄罗斯贸易路线
凑巧的是,据猜测伏尔加河是我们食用的所有鱼子酱的母产地。我使用“据猜测”一词,因为通常伏尔加河不过是鱼子酱的“继母”,金枪鱼而非鲟鱼才真正造就了那种远近闻名的俄罗斯美味。
在铁路被大规模引进以前,河流与海洋是人们进行贸易或抢劫的自然通道。在被西部的条顿族敌人和南部的拜占庭竞争者切断了通往外海的通道的情况下,一旦俄罗斯人被迫寻找更多的无主土地,他们就不得不依赖自己的河流。从公元600年直至今日,俄罗斯一直离不开这些大河流,一条是我刚提及的伏尔加河,另一条是第聂伯河。然而在两条河中,目前第聂伯河更重要些,因为它是从波罗的海通往黑海的这条主干道的一部分,这条大道无疑与贯穿德国大平原上的商道历史一样久远。请看着地图,跟着我来。
从北方开始,我们发现芬兰湾通过涅瓦河与拉多加湖(俄罗斯西北部的一个湖泊,也是欧洲最大的湖泊,位于列宁格勒东北,列宁格勒也称圣彼得堡)(大小约与我们的安大略湖相当)相连,列宁格勒就坐落在涅瓦河畔。然后有一条源自拉多加湖、向南流动的小河,这就是乌尔克霍夫河,它连接着拉多加湖与爱尔蒙湖。在爱尔蒙湖南侧,我们就见到了卢瓦特河。卢瓦特河与普纳河(即多瑙河)间的距离并不很长,而且该国地势平坦,所以这两条河间的通道可供水陆联运。一旦来自北方的旅行者克服了这个困难,他就可以轻松漂流至第聂伯河,直到他最终到达位于克里米亚半岛以西几英里处的黑海为止。
贸易无视国界,商业也不在乎种族。那些把来自古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商品带到拜占庭地区的人发现有利可图,于是就定居于这片土地上。在公元后的前5、6个世纪中,这是一条商路,纯粹而简单,它循着一处地理塌陷地,该地的一边是加里西亚丘陵和普多利亚丘陵(咯尔巴阡山脉的外延),另一边是俄罗斯中央高原。
但当这个地区渐渐充满了斯拉夫移民之时,情况改变了。因为后来商人们成为了政治统治者,他们不再走南闯北,而是安定下来建设一个王朝。俄罗斯人尽管拥有非凡的精神世界,但从来都不是非常优秀的管理者。他们缺乏他们的条顿邻人所具有的缜密的思维,他们的灵魂中怀疑成分太多。他们的大脑经常想着别的事情。他们太热衷于闲谈和思索,而并不太善于进行需要精力集中和迅速决断的工作。因此相对的安逸使得很多人将自己视作地方的当权者。当然,刚开始他们的野心不会太大。但他们需要生存空间。当他们为自己建立了半王室性质的宅邸时,他们还需要供其家臣居住的住宅。这就是多数旧俄罗斯城市产生的原因。
然而,城市,尤其在它还年轻而朝气蓬勃时,极易吸引外部世界的注意。君士坦丁堡的传教士们听说了这个拯救灵魂的绝好时机。于是沿第聂伯河划船北上,正如古斯堪的纳维亚人几个世纪前划船南下一样。他们将宗教力量与当地的政治权力结合起来。修道院成了皇宫的附属物。宗教舞台为俄罗斯的罗曼诺夫家族而设。南方的基辅(曾为俄罗斯西欧部分的一座城市,现为乌克兰首都。它曾是俄罗斯最古老的城市之一,第一个俄罗斯国家的中心和俄罗斯基督教早期的中心,12世纪之后其权势衰落,1686年被莫斯科占领,它经常被俄罗斯人认为是“城市之母”)以及富饶的商业城市大诺夫哥罗德(它与下诺夫哥罗德无任何关系,后者位于奥卡河[伏尔加河水量最多的支流]与伏尔加河的交汇处)变得如此丰饶和著名,以至于连西欧都听说了它们的存在。
古俄罗斯
与此同时,耐劳的农民继续像过去的上万年里一样繁衍人口,他们再度发觉自己需要更多的农田,于是他们冲破了家园——那座肥沃的乌克兰山谷,是全欧洲最丰饶的谷仓——的束缚,开始迁入俄罗斯中部高原。一旦他们到达了最高点,他们就立刻循着向西流淌的那条河流定居。他们极为缓慢地(“时间”对于俄罗斯农民又能意味什么?)爬下奥卡河谷,直到最终到达伏尔加河,建立了第二新城镇即诺夫哥罗德,于是这片高原就成了他们永恒的财产。不过“永恒”似乎从未持续这么久——至少在历史中。因为13世纪初的一场大灾难暂时阻止了他们的所有野心。越过位于乌拉尔山和里海之间的宽阔地带,即乌拉尔河流域的盐质荒地,数千名矮小的黄种人驭马西奔,直到最后似乎亚洲的所有人口要尽数倾泻至欧洲中心了。那些西部小型的斯堪的纳维亚—斯拉夫公国被彻底震惊了。在不到3年的时间里,俄罗斯的所有平原、河流、海洋以及山脉都在鞑靼人的掌控之下了。然而德国、法国以及其他西欧国家免于相似的劫难,只不过是撞了大运,因为鞑靼人的马匹生了一种传染病。
一旦鞑靼人繁殖了新马群,他们立刻再度去碰运气。但德国和波希米亚的堡垒固若金汤,这些入侵者不得不绕个大圈,一路烧杀抢掠,进入匈牙利,然后在俄罗斯东部与南部安定下来,享用胜利的果实。在接下来的两个世纪中,基督徒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在见到可怕的成吉思汗的后代时,被迫下跪并亲吻其马镫,否则就立刻处死。
欧洲听闻了这一切,但欧洲不管不问。最后,这种冷漠让欧洲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因为俄罗斯这些吃苦耐劳的肩膀承担一切“当权者”带给他们的负担,他们在鞑靼人统治的两个半世纪中学到了无条件投降这一灾难性的习惯。他们从未能摆脱这可怕的桎梏(zhì gù,脚镣和手铐,比喻束缚人或事物的东西),直到莫斯科小公国——斯拉夫人东部的一个古老边镇——的统治者使他们的国家重获自由。在1480年,约翰三世(即俄罗斯历史上的伊凡大帝)拒绝向金帐汗国的统治者缴纳岁贡。这是公开反抗的开始。半个世纪后,外国人的侵占结束了。尽管鞑靼人消失了,然而他们建立的制度却存续下来了。
新的统治者对生活的“真谛”天生拥有良好的感悟力。约30年前,君士坦丁堡被土耳其人占领,最后一任东罗马帝国皇帝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台阶上被杀死。但他留下了一个远房亲戚,这是个女人,名叫若伊·芭拉诺加,她恰巧是一位天主教徒。教皇见到这个将希腊教派的迷途羔羊带回自己掌心的机会,于是建议伊凡和若伊联姻。婚礼举行了,若伊改名为索菲亚。但教皇深思熟虑的计划一点都没实现。伊凡反而比从前更为独立了。他意识到这是他谋取先前曾由拜占庭统治者扮演的角色的机会。他采用了君士坦丁堡著名的双头鹰旗徽,既代表东罗马帝国也代表西罗马帝国。他使自身极其神圣。他缩减贵族数量,将很多贵族降至仆从。他在自己莫斯科的小宫廷中引进严格的拜占庭旧式礼节。他渲染一种观念,即他现在是世界上仅存的唯一的“恺撒”,他的孙子由于家族的所向披靡而有了无比胆量,最终宣布自己是其所征服的所有俄罗斯地区的皇帝或“恺撒”。
新俄罗斯
1598年,最后一代古斯堪的纳维亚入侵者的子嗣,即留里克(斯堪的纳维亚勇士,创建了统治古俄罗斯的留里克王朝,其统治一直延续到1598年)家族最后一部分子孙死去,经历了15年的内战后,罗曼诺夫家族——无任何特殊地位的莫斯科贵族——的一位成员当上了沙皇,从此以后俄罗斯的地理状况不过就是罗曼诺夫家族政治野心的反映,他们有很多显然的缺点,但相应地也有很多正面的美德,以至于我们可以忽略他们的一些失败。
一方面,他们所有人都有着一个坚定的观念:只要能打通直通“外海”的要道,付出多大的牺牲都可以。他们在南方着手进行,一路杀至黑海、亚速海和塞瓦斯托波尔(位于亚尔港西部、黑海之滨的克里米亚。它在18世纪末成为俄罗斯主要的黑海海军基地。该城在克里米亚战争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抵御了长时间的围攻),但结果不过就是发现土耳其人切断了他们与地中海的联系。但这些征战获得了哥萨克部族对他们的忠心,这些哥萨克部族是古代哈萨克人或自由民、冒险家或在近5个世纪中从波兰或鞑靼主人手中逃至荒野的农奴的后裔。他们参加了与瑞典人的战争,这些瑞典人实际上自从成功地参与了三十年战争(1618年至1648年是欧洲在封建时代与资本主义时代交替时期爆发的第一次大规模战争)后就占据了整个波罗的海地区,最终在经历了半个世纪的混战后,彼得大帝得以命令他数十万的亲信进入涅瓦河流域的沼泽地带,给他建立一座新都城圣彼得堡。但芬兰湾每年要冰封4个月,“外海”依旧远不可及。他们循奥涅加河与德维纳河前进,这两条河流经苔原地区——北极生满青苔的平原——中部,然后在白海之滨为自己建了一座新城市,以阿甘折命名;但这个荒凉的卡令半岛与冰封的哈德逊湾一样,距欧洲十分遥远,而荷兰与英国的船长们都要谨慎地避开摩尔曼海岸。开拓通道的任务显得遥不可及。他们没有其他路途可走,只能试试东方的路线。
在1581年,一队由来自十余个欧洲国家的逃跑的奴隶、冒险家、狱囚组成约600人的队伍,他们越过了乌拉尔山,出于必需,袭击了东部路遇的第一批鞑靼军队,那里的统治者名叫西伯利亚。他们击败了西伯利亚,分了他的财产。他们知道俄罗斯军队善远征,所以他们不得不将这个地区献给沙皇,否则迟早会被这位小天父的军队将他们作为背叛者和逃亡者绞死,而献贡的结果则是获得了他们亲爱的统治者赐予的“真正的爱国者”的头衔。
这种奇怪的殖民方式延续了将近一个半世纪。在这些“坏蛋”面前铺展开来的平原人口稀疏,但土地肥沃。北半部分是大草原,而南半部分则是林地。很快他们将鄂毕河抛在后面。然后他们到达了叶尼塞河。早在1628年,这支令人讨厌的侵略部队的先遣军就抵达了勒拿河,在1639年他们来到了鄂霍次克海沿岸。继续南行,他们于1640年后不久在贝加尔湖畔建立了他们最早的要塞。他们于1648年勘察了黑龙江。同年一个名叫德佳勒夫的哥萨克人沿北西伯利亚的科雷马河(西伯利亚东北部的一条河流。它的上游交错流经储量丰富的采金地)向下航行,循着北冰洋沿岸,最终到达了将亚洲与美洲分隔开的海峡,他回来后讲述了自己的故事,然而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以致当8年后俄罗斯雇用的丹麦航海家白令再一次发现这个海峡后,被允许以自己的名字为之命名。
1581年至1648年之间共有67年。当你想到我们的祖先从阿利根尼山脉直至越过太平洋花了约两个世纪时,这67年就成了表明俄罗斯人并不总像我们有时认为的那样行动迟缓的证据。但俄罗斯人并不满足为自己的原住地增添了整个西伯利亚地区,他们最终从亚洲进入美洲,在乔治·华盛顿去世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围绕一个名为阿切昂格尔·加布里埃尔的要塞,有一块非常繁荣的俄罗斯殖民地,现在被称为夕特卡,1867年俄罗斯转交阿拉斯加给美国的正式仪式便在此镇举行。
谈及精力、个人勇气以及不计后果的勇武,这些早期俄罗斯先锋们与我们的先人相比,要厉害得多。但统治着莫斯科与彼得堡的当权者们固有的亚洲式的帝国观念会阻碍一个地区的正常发展——如果这个地区每一种财富都等待着懂得如何开发的人才到来的话。俄罗斯并没有开发西伯利亚的草原、森林以及矿藏,而是将其变成一座巨大的监狱。
第一批犯人于17世纪中期到达这里,正是乐马克越过乌拉尔山的50年后,这些犯人由一群拒绝以东正教仪式进行弥撒祷告的神父组成,他们被押至黑龙江沿岸,冻饿而死。自那时起,男囚与女囚(经常还有孩子)的押送队伍在这里就未间断过,他们被押至荒野,这是由于他们欧式的个人主义观念与作为旧俄政府基本律条的亚洲式集体主义观念产生了冲突。流放潮于1863年达到高峰,正是最后一次大波兰起义爆发后不久,那时5万多个波兰爱国者由维斯图拉河畔迁至近邻的托木斯克(俄罗斯西伯利亚西南部的一座城市,是重要的河港和工业中心)与伊尔库茨克(俄罗斯中南部城市,是一个工业中心,同时亦是横穿西伯利亚铁路的一个大站)。关于这些非自愿移民总数量的具体数据未曾保留下来,但保守估计,在1800年到1900年之间,这时在国外势力的高压下,制度进行了轻微改革,年平均流放人数约为2万人。然而这还未将普通的刑事犯、谋杀犯以及小偷计算在内,他们通常不被列入犯下思想重罪的男女犯人中——这些男女仅仅错在过于热爱自己的人民了。
当他们的实际流放期结束后,幸存者可获得流放地附近的一小块土地,被允许成为独立的农民。从理论上看,让白人定居于这个国家的计划是极好的,这可以使帝制政府向其欧洲的远亲显示一幅如画般的景象——在西伯利亚的所有荒野中亦有某种程度的文明制度,“刑事犯”被教养成为社会上有用的、从事生产的一员。然而实际上,大部分的所谓“自由民”从地表消失了,连靴印都没留下。也许他们与当地部族一同生活,与基督教文明告别;也许他们拼命逃跑,被狼吃掉了;我们不清楚。俄罗斯警方的数据显示,约有3万到4万逃犯四处游**,他们藏于深山老林中,宁可吃尽苦头也不回监狱——“小父亲”(指沙皇)的屋子。但帝制旗帜已不在西伯利亚上空飘扬,现在是苏维埃的旗帜。一轮新牌局开始了,但他们还是出同样的牌,因为他们是鞑靼血统。
当俄罗斯的物物交换与农奴制的旧农业体制结束,取而代之的是资本主义和工业体制,这是人所共知的。在林肯签署废奴法案前几年,俄罗斯农奴获得了自由。为了养活他们,农奴被赐予一小块土地,但土地从来不够大,且经常被其主人夺走,结果主人与从前的奴仆都举步维艰。而外国资本一直垂涎广阔的俄罗斯平原所蕴藏的矿产资源。他们兴修铁路,开拓航线,欧洲的工程师们一路跋涉,进入这些泥泞的半亚洲式村庄,周围是巴黎大剧院的复制品,这些工程师们不住地自问情况怎么会是这样。
曾给予俄罗斯王朝建立者们勇气以尝试种种不可能的原始而野蛮的精力已消耗殆尽。由神父和女子环绕着的一个羸弱的男人,现在戴着彼得大帝的皇冠。他以皇冠作抵押,向伦敦与巴黎借钱,接受他们的协约,这纸协约迫使他参加了一场在其多数臣仆看来是可恶的的战争,就这样他签署了自己的死亡凭证。
一个身材矮小、宽额头的男子——他是西伯利亚流放大学的毕业生——接管了烂摊子,开始重建工作。他抛弃了欧洲的旧模式,也抛弃了亚洲的旧模式。他将一切旧有模式悉数抛弃。他建立了一个永远将眼光望向未来的制度,但这仍是鞑靼人的眼光。
未来将会如何,百年后我们才会知晓。我将现在的俄罗斯向你做一个模糊的概述,于此也就够了,但只能是极为模糊的概述,因为该制度处于不断变化的状态下。时间将会证明一切,俄罗斯大平原毕竟已经醒来,俄罗斯是一个真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