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告诉过你,日本、中国台湾及菲律宾群岛不过是古代亚洲大陆外部山脉的边缘,这块陆地在数百万年的过程中,被太平洋的海水与内陆分隔开来。
然而,马来群岛(荷属东印度——它有很多不同的名字)不仅是旧亚洲大陆的边缘,它们是一个如中国般巨大的半岛的残迹。该半岛始于缅甸、暹罗与交趾支那,向东延伸直至澳大利亚。在我们地理演变史的早期,这块半岛可能直接与亚洲大陆相连接(那时的亚洲大陆一定比今天大),后来在一段我们熟悉些的时期内,它与澳大利亚之间被一条狭窄的水带隔开,该水带比现在位于昆士兰与新几内亚间的托雷斯海峡宽不了多少。
将如此广阔的一片旱地变成一组奇形怪状的岛屿——它们从与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一样大的婆罗洲,一直延伸至一处拥有数千座岩石的小岛之处,这里恰好是航海最便利的地带——的原因,并不难发现。这片土地位于世界上火山最活跃的地带。即便今天,爪哇仍是火山活动的蓝色标记区。然而在近3个世纪中,爪哇岛的120座火山总的来说表现良好,苏门答腊岛的火山亦然,该岛方位稍偏西一些。
当印度的古老宗教婆罗门教盛行于爪哇之时,祭司曾通过偶尔牺牲活人的方式安抚居于地下的灵魂,这些活人被整个扔进火山口沸腾的大锅炉中——表面上成功了,因为尽管火山继续喷气、吼叫并偶尔狂怒一番,但是几个世纪以来都没有重大灾难发生。
但喀拉喀托岛的残迹作为一个可怕的警告留在那里,它警告同样的惨剧可能随时发生。1883年8月26日的早晨,位于苏门答腊与爪哇间的喀拉喀托岛的情形极似其史前的状态,那时一次火山喷发曾冲掉了火山口的顶部,并将该岛撕成几小块。两天后,该岛整片北部地区不见了。曾为1500英尺的高山的所在地,如今已为一处深洞,该洞位于印度洋洋面一千多英尺以下。爆炸声于3000英里之内都可听见。火山灰在空中被扬起17英里远。这些灰尘遍布整个非洲、欧洲、美洲甚至好望角。此后6个星期内,天空涂上了一层奇怪的颜色,以至于看起来像是附近发生过一场森林火灾。
但在海洋上引起的**比起陆地上来说,灾难性更为严重。一股50多英尺高的浪潮扫过爪哇沿岸,造成3.6万人死亡。它席卷了港口和村庄,毁坏大轮船有如折断火柴。锡兰(印度东南面的一个印度洋岛国,古代就有人居住,由于盛产香料,它吸引了来自阿拉伯、葡萄牙、荷兰和英国的商人们)与毛里求斯(印度洋西南的一个岛国,由毛里求斯岛和马斯克林群岛中的几个附属小岛屿组成)也受到了海啸的影响。即使在好望角也可看到这次海啸,而好望角距此处近8000英里远,就算是在距巽他海峡1.1万英里远的英吉利海峡,海啸也可被隐隐观察到。
一年前,喀拉喀托火山的残迹再一次开始显示出活动迹象。没人可以预测下一次地火喷发的时间。生活于此处的人们与生活于类似环境中的其他人类并无差别。他们对此的关注并不比意大利地区一处繁华街区玩耍的小孩对正向他的垒球驶来的卡车的关注程度多多少。
这种宿命的态度可能是对平淡生活心满意足的结果。火山爆发就像外国人的统治、洪水或火灾一样,都被视作是生命中无足轻重的小事故。对这些种田的人、这些其祖先自从世界伊始就耕种着同一块田地的人、这些其子女也将耕种同一块田地的人、这些从来不想饿着肚子生活的人来说,重要性并不大。
这种论调听起来好像是我在极力将爪哇形容为一处人间天堂。很难称此地为天堂,但这里确实受到了自然极大的恩惠,以至于值得用一页篇幅来阐述。
这里的土壤28%源于火山。若以全部的良善与宽容对待这种土壤,一年可获得三次丰收。
这里的气候尽管适于种植所有热带作物,但并不过分炎热,且山区的气候要比夏季的纽约或华盛顿舒适得多。因为爪哇岛和其他岛屿尽管距离赤道如此之近,以至于白昼与黑夜几乎等长,但它们四周环海。因此这里的湿度足够,而且气温从未超过36度,也从未低于19度。平均气温为26度。四季的更替极为规律。西部季风(这是一个阿拉伯词汇,意为“季节”,也指这片世界不同季节所吹拂的不同的风的名字)控制下的雨季从11月延续至3月。这期间每天在特定时间都会下雨。雨季之后是旱季,旱季一点雨都没有。
这些舒适气候条件的结果,就是仅有622英里长、121英里宽的爪哇岛(就像一块矩形防浪堤,保护内部的群岛不受南印度洋的暴力侵蚀)有能力养活4200万人口,而苏门答腊岛与婆罗洲尽管要大得多,但人口数量仅为爪哇岛的1/9。由于该岛土地极为肥沃,它从一开始就引起了白人的注意。
葡萄牙人第一批登陆此岛,然后是英国人与荷兰人,不过英国人渐渐将所有力量集中到了英属印度的开发上,将爪哇岛及其他马来群岛留给了荷兰人。荷兰人在犯下了欧洲人可能会犯的每一个错误后,在治理当地平民的头三个世纪中,似乎习得了一些殖民地治理的初步教训。他们尽可能不干涉当地人的生活,而是一点一点渐进地将其纳入自己国家的行政体制中,他们知道不论治理好坏,这些人坚持争取自由的那一天终会到来。如果当地居民下决心让外国人滚蛋的话,那么单凭一支3万人的军队——其中仅1/5是白人——是永远无能力统治一个面积是祖国五十倍大的地区的。因此,旧时的“强制劳动”和“政府种植园”已一去不复返了。学校、铁路及医院正在取代旧式的惩罚性征讨。如果最终它不得不放弃对该地的主权,那么它也许希望该地成为自身经济组织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坚信“只要当地人安守本分就毫无问题”的旧时防卫已渐渐让位于年青一代的观念,这代人知道现实的力量比口号更强大,也知晓我们这个宇宙是建立在永恒变化这一原则之上的。
其他荷属岛屿无一处堪与爪哇岛的精耕细作相比。西里伯岛(位于赤道婆罗洲东部、印度尼西亚中部的不规则形状的岛屿。该岛因其稀有的动物品种而著名)形状奇异,这个蛛网般的岛屿位于马六甲群岛正西方,它原名香料群岛,英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与荷兰人曾为之争夺得不可开交,现在它正为荷兰人慢慢地改造,要成为第二个爪哇岛。望加锡如今是爪哇海最重要的城市之一,这里出产的油料曾被我们维多利亚时代的祖父们用来润滑锁头,被我们维多利亚时代的祖母们用来编织没完没了的“椅子罩子”,该城市现与苏腊巴亚(印度尼西亚爪哇岛东北部城市,临爪哇海。该市是一个重要的海军基地)和三宝垄(印度尼西亚爪哇岛北部的一座城市,是主要港口和工业中心)保持常规贸易往来——苏腊巴亚与三宝垄都是爪哇岛北岸的主要港口,该城市也与坦江布里奥保持正规联系——坦江布里奥是巴达维亚(印度尼西亚首都和最大的城市,位于爪哇东北海岸。大约在1619年由荷兰人发现,成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一个重要中心城市,并于印度尼西亚独立[1949]之后,重新命名为雅加达)的港口,而巴达维亚是该国首都。
爪哇
马来群岛现在不像过去一样富饶了,但这里的居民即安汶岛人仍以其航海家的才华而闻名。400年前,这些安汶岛人可怕的名声即已远扬,大家视他们为太平洋上最贪婪的食人者。如今尽管他们都是典型的基督徒,然而极为奇怪的是,他们构成了荷属东印度战斗力最强的军队。
婆罗洲是被水淹没的古老亚洲半岛的主要残迹,这里由于奇怪的本地信仰——以猎取他人头颅供奉神明,故人烟稀少。荷兰人通过最强烈的惩罚措施,努力禁掉这种流行的风俗。但即便今日,在其腹地一带,年轻男子猎取过至少一个头颅时,方可娶亲。这种长期互相间的灭绝(婆罗洲的民众会以自豪而满不在乎的方式展示其可怕的战利品,就像一个殿堂级高尔夫球手向你展示其奖杯一样),使该地人口数量低于世界平均单位面积人数。但现如今至少河流已对外开放,石油、煤炭与钻石公司都在修路,这些野蛮人也逐渐被说服转向更和平地追求财富的方式——从事农业生产。因此这座岛屿随着时间的演进,也许可以养活比现在再多19倍的人口,而不会表现出什么不同。
婆罗洲北部属于英国所有。其西北角是一个独立国家,称作沙捞越州(马来西亚婆罗洲西北的一个地区,1888年成为英国的保护地,1946年成为皇家殖民地并于1963年加入马来西亚),该国由一个英国人的后裔统治,即著名的布鲁克斯酋长,他与詹姆斯·布鲁克斯爵士一同来到该岛镇压当地的反叛运动,他留在这里,掌握了独立的主权。
另一座极具重要性的岛屿是东边的苏门答腊,它与马来半岛走向平行。岛上火山遍布,适于一切作物生长,但不幸的是该岛被一座高山分为相互隔绝的两部分,这座山阻止了该岛的发展,直到铁路引进为止,这个自动而飞速行进的机器将大大提高该国向西方商贸的开放程度,这是从前任何机械设备都无法企及的。
在苏门答腊岛与婆罗洲岛间坐落着邦加岛(印度尼西亚西部的一个岛屿,18世纪早期锡在这里被发现)和勿里洞岛(印度尼西亚西部的一个岛屿,有重要的锡矿),它们是马来半岛的延伸,这里同样锡矿资源丰富。爪哇岛以东坐落着著名的巴厘岛,岛上当地人古老的生活方式得以保存,然后是弗洛里斯岛与帝汶岛,它们位于澳大利亚正北,最后是新几内亚,该岛实际上是澳大利亚大陆的一部分,仅西边的一半为荷兰人掌控。这座面积可以覆盖从巴黎至敖德萨的中欧绝大部分领土的岛屿,几乎无人涉足。这里没有通向岛屿内部的河流,人烟稀少,部分原因是食人习俗所致,另一部分原因是土著的落后,以致永远要有1/10的人口死于疾病和食人。岛屿内部一些地区尚有俾格米人部族的遗迹,这些遗址显示该岛在很早的时候就有人定居了。
然而这片世界极为古老,至少有一种理论宣称,人类就是在该地首次与其类人猿兄弟分道扬镳的。此后早期类人物种的头骨,即著名的爪哇直立猿人(据1891年爪哇发现的骨头推测出。因为认为它可能属于一种介于猿与人之间的物种,所以早先将其认定为爪哇直立猿人。现在这种猿人被归为直立人),在爪哇岛被发现,还有那些巨大的类人猿也在婆罗洲与苏门答腊出现,即大猩猩。
这确实是一个奇异的世界,这个世界是我们的。我们这支物种进化到足以修建动物园的程度,而把处于原始状态的人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