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照常穿戴好了。
“我现在出去没有人会看到我吧?”她问。“市民还没有起床。”
“可是你还没吃早饭呢。”
“哎呀,我什么也不想吃。我只怕我不该从学校里跑出来!在早晨清冷的阳光里事情看上去就好像极不一样了,是不是?我不知道费乐生先生会怎么说。我去那里完全是按照他的愿望。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有点尊敬或者还有点怕的人。我希望他能宽恕我。不过他会可怕地责骂我的,我倒盼望着呢。”
“我去跟他解释———”裘德开始说。
“哦不,你别去。我不在乎他。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我只按照我选择的做!”
“可你刚才还说———”
“喔,即便我说了,我还是不管他怎么样只按我喜欢的做!我想过我怎么办啦———去我培训学校一个同学的姐姐那里,她邀过我去看她。她在莎士顿附近教学,离这里大约有十八英里———我暂时住在那里直到这阵风过去,我再回培训学校。”
临走时他劝她让他给她煮一杯咖啡,在他的房间里他保存着一套轻便的器具,每天早晨在女房东起床前用来煮好喝了提神去工作。
“来,随着它吃点东西,”他说,“完了我们就走。你到了那里能赶上正规的早饭。”
他们悄悄地出了屋子,裘德陪着她去车站。正当他们沿着大街离开的时候,有一个脑袋从他住所上边的窗户探出来,又倏地撤回去了。苏似乎一直在为她的鲁莽而后悔,但愿她没有对抗过校方。分别时对他说她一获准重回培训学校就告诉他。他们十分难受地一起站在站台上,很明显他还有话要说。
“我要告诉你件事情———两件事。”火车开进来时他急促地说,“一件是暖的,一件是冷的。”
“裘德,”她说,“我知道了一件,另一件你一定别说!”
“怎么啦?”
“不许你爱我。你喜欢我就行啦———那就是一切!”
裘德的面容变得那么满布了愁苦万状的阴云,以至当她通过车窗向他道别的时候她的神色也由于同情而搅动得焦虑不安了。然后火车继续向前,向他摆着的美妙的小手也消失不见了。
麦尔彻斯特由于星期天她的离去对于裘德成了十足阴郁的地方,而且界园也那么可恨了,所以他一次也没有去大教堂做礼拜。第二天早晨她的信就来到了,那,带着她通常的敏捷果断,她一到了她朋友的家里马上就写信了。她告诉他她安全到达,住处舒适,然后她又接着写道:
我真正要写的,亲爱的裘德,是分别时我对你说的话。你一直待我那么真诚那么仁爱,所以当看不到你的时候我便觉得我说那种话我是个多么残忍的忘恩负义的女人,从那一刻以后,它就一直责备着我。如果你想要爱我,裘德,你就爱吧。我完全不反对了,我永远不再说不许你爱了。关于那,我现在不再多写了。你会原谅你这缺心少肺的朋友的残酷吧,不会说你不原谅而让她伤心吧?
你永远的苏
去述说他是怎么回答的那是多余的了。他怎么想如果他是自由的他会怎么做,将使得苏完全不必和一个女性朋友长期同住,都不必细说。他觉得假如在费乐生和他之间产生谁拥有她的冲突他会有相当大的把握获胜。
不过裘德对于苏一时冲动之下写的短信比其真正打算负荷的添加了更多一些危险的意味。
几天流逝之后他发现自己希望她能写信来,但是他没再收到消息。在他强烈的渴念焦虑中他又给她写了一封短信,提出他将在某个星期天去看她,那距离还不足十八英里。
发走他的信后他盼着第二天早晨能有回信,但是没有信来。第三天早晨来到了,邮递员没有停下。这是个星期六,在对她焦灼挂虑的情况下他写了简短的三行字寄走了,说他将在接下来的一天前往,因为他觉得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最初也是自然的想法是她因为蹚水湿透而病了,但是他很快又想起在那种情形下会有人替她写信。种种猜测在他星期天明朗的上午到达莎士顿附近乡村小学的时候结束了,时间在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那时候教区像沙漠一般空寂,居民们大都聚集在教堂里,他们齐声诵唱的声音偶尔能由那里听到。
一个小姑娘打开了门。“布瑞赫德小姐在楼上。”她说,“请你上楼见她吧?”
“她病啦?”裘德急促地问。
“只一点儿———不重。”
裘德进了门接着上楼去了。到了楼梯平台有个声音告诉他往哪边转———是苏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他走进门口,看见她躺在十二平方英尺大小房间里的一铺小**。
“哎呀,苏!”他叫了一声,在她旁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这是怎么啦?你都不能写信啦?”
“不———不是那样的!”她回答说。“我重感冒了———可我还能写信。只是我不想写。”
“为什么不想写?———把我吓成了这样子!”
“是啊———那正是我所怕的!但我决定不再给你写信了。他们不许我再回学校———那就是我不能写信的原因。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为了那理由。”
“噢?”
“他们不仅不让我回去,还给了我一个临别忠告。”
“什么?”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发过誓我永远不告诉你,裘德———那太鄙俗太让人恼火啦!”
“是关于我们?”
“对。”
“那告诉我!”
“好吧。有人给他们打了关于我们的没有根据的报告,他们说———你和我应该尽可能快点结婚,为了我的名声起见!看———我告诉你了,我但愿没说才好呢!”
“啊,可怜的苏!”
“我并没有照那个意思看待你!我刚刚想到了要照他们想的那样看待你,但我没有着手那么做。我清楚地认识到了所谓表兄妹关系只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因为我们相见时完全是陌生人。但我嫁给你,亲爱的裘德———噢,当然喽,假如我寄望于嫁给你,那我就不会这么经常跑去找你。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有娶我这种念头,直到———不久前的那个晚上,那时候我开始认为你有点爱我了。也许我不该跟你这么亲近。这全是我的错。什么事总是我的错!”
言谈似乎有点不自然不真实了,他们彼此都苦恼伤心地相互注视着。
“我最初是那么盲目轻率!”她继续说,“我完全没有看出你的感受。唉,你不体谅我———你,你把我看作情人可又一个字不说,交给我自己去发现!你对我的态度已经大白于人了。并且他们很自然地认为我们做了不道德的事!我决不再相信你了!”
“不错,苏,”他坦白地说,“是怪我———该怪我的比你认为的更多。我完全知道直到上两次见面我对你的感情你没起疑心,我承认我们见面作为陌生人压过了亲戚关系,所谓亲戚只是我个人利用的托词。但是你不认为我应该得到一点体谅吗?为了隐匿我的不道德,极端不道德,从而禁不住那样做了?”
她疑惑地把目光转向他,然后好像害怕她会原谅他似的又转开了。
按照自然的和性的所有法则,接吻是符合此刻此情的唯一回答,在它的劝说下苏对他含蓄克制的关注敬重大概不会不可理解地改变温度。有的男人会把迟疑顾忌抛向风中,大胆表示,对这两者———苏的没有男女性别感情的宣称,阿拉贝拉在教区教堂中法衣室大柜里的一对亲笔签名———都不以为意。但是裘德做不到。他,实际上,这次来部分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自己致命的故事告诉她。它到了他的唇边了,但是在这伤心忧闷的时刻他还是不能吐露。他宁可详述清楚认识到的他们之间的障碍。
“当然———我知道你没有———用特殊的方式关心我。”他感到了悲伤遗憾,“你不应该,你是对的。你属于———费乐生先生。我想他来看过你吧?”
“对。”她短促地说,她的脸色改变了一点儿,“可是我没有邀他来。你高兴啦,当然了,他来过了。不过即便他不再来了我也不在乎。”
这是极为令她的情人所困惑的,要是裘德爱的情感不被她认同,那她由于他老实地默认了他的情敌她又为何被激怒了呢?他接下来又谈到了别的事情。
“这阵风会吹过去的,亲爱的苏。”他说,“培训学校当局并不是整个世界。你还可以上别的学校做学生,毫无疑问。”
“我问问费乐生先生。”她果断地说。
苏友好的女主人现在从教堂回来了。他们不再能亲密地交谈了。裘德下午离开了,绝望愁苦地。不过他到底看到她了,跟她一起坐过了。像这样的交往自会使他剩下的生涯感到满足。自我克制的课业是必需的也是适当的,因为他,既然要做教区牧师,那就要修造。
但是第二天早晨醒来时他却又感到为她恼火了,判定她是太不讲理了,且不说她任性无常。正在这时,作为他开始看出她具有补救特性的例证表示,准时来了一封短笺,那肯定是她在他走后几乎马上写的:
原谅我昨天的无礼!我是太让你觉得可怕了。我知道我可怕,我为我的可怕绝对觉得糟糕难受。是你的可爱可贵才没有生我的气!裘德,请仍旧把我当作你的朋友保持交往吧,包容我所有的过错。我将努力不再那样了。
我星期六去麦尔彻斯特,从培训学校取回我的东西。我有半个小时能跟你走走,你会愿意吧!
你的忏悔的苏
裘德立刻原谅了她,要她来到以后去大教堂工地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