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经了,还是强迫性的。
这个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强迫一个接着一个,没有一刻停下来的意思。这个时候就像是一次大清洗,好事儿全都过滤了出去,积下来的全是不好的。至于有多少,就没法子数得清了。这么说吧,从懂事时起的一些不怎么样的事儿,如和谁谁吵了架,精确到有多少日子不说话都能记得起来。什么时候找谁报了一套书的钱,给谁办了一点儿事,别人给送了一个小饭锅子,那个时候心里头对她和她有了一点儿想法……
这时容不得思想上有一点儿不干净的皮毛,茶饭不思,日夜不眠。不到一个礼拜的工夫,瘦下来了 20 斤,本来还算合体的衣服显得空了不少,脸儿瘦了一大圈,两眼黯淡无光。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着我,来访的朋友们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怎么脱了相?
主任说你不要老躺着了,在院子里走走,打打乒乓,把自己累着点儿,倒头就睡。
该做的都做了,一点儿不见效果,医生们说没招了。
老婆说她累了,再这么下去她也要这样了。
我,依然……
从这时开始怕见人了,特别是熟人朋友。不愿意看到他们的那种神色,不愿意听人询问你这是怎么了,更不愿意听人说你不想不行吗?我就想骂他们,你们他妈的说的是人话吗?我愿意这样吗?不过这些都是心里头儿想的。还在心里头审视着每一个来看望的人,怀疑他们的真实用意,他们是来看我的笑话,他们会不会是来推测我还有多少时日?一想到此,就有了一个想法或者说是念头:我要出院,我要离家出走,我要去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还有了一个闪念,我要在海轮上翻身一跃,在悬崖上纵身一跳……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傍晚,一个人来到了我的床前。
他告诉我,后天他将去西安学习,为期一年,今晚特意来看看我。让我多多保重,早日康复。
我觉得他来得不是时候,听那些话就像他在大会上做指示似的,完全是言不由衷。又好像是,这个话就不好说了,听话外之音,好像我们再不能见面了似的。顿时对他就有了一种莫名的仇恨,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快快滚蛋,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终于要走了。握着他那软绵绵的手,一个娘们比他还有力的手,这是应付人的,是一个极不情愿的动作。力为心声,不知哪来的那么一股力量,我一用劲,只见他龇牙咧嘴,不自然地笑了。
这是告诉他,我一会儿半会儿还死不了!
妻送他出了门,妻回来了。
她冲我笑了笑,我对着她做了一个鬼脸。
妻打开他送来的那个小黑塑料袋——4 个黑色的冻梨。
妻神色大变!
我提起那个小黑袋,拉开窗,狠命地扔了出去!
他真的是为我送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