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山川,是一帧悠远的诗画,静观人文,是一轴不尽的长卷。
这就是浙江,这就是魅力无穷令人说道不尽的浙江。
伴随你品味浙江这诗画长卷的,还有浑似天籁的弦歌清音,令你**气回肠。
这天籁,这让人**气回肠的绕梁清音,就是浙江的戏曲。
浙江戏曲繁花似锦,京、昆、越、绍、婺、甬,剧种缤纷。全省各地多有以剧种定名的大小院团,如今的嵊州过去的嵊县,是无可争议的越剧发源地;温州瓯剧(乱弹)、松阳高腔、永嘉昆曲等地方剧种地方剧团,更是各树一帜。而作为中国最早且成熟的戏剧——南戏,浙江也是它的故乡。
故而,要论说浙江的戏曲界,纵洋洋万言,也难尽述这诸多剧种诸多剧团的错综历史万千风光。我这里只拣昆剧越剧的两个代表性剧团略说。
一个地方的文化土壤,是艺术得以发展的根本保证。在浙江这块韵味悠长的土地上,在古老的戏曲艺术与迅捷变化的时尚激烈碰撞的当下,生根发芽的戏曲艺术,已然成为构建并承重浙江文化的支柱之一。在生活中,它就如柴米油盐茶一样,成为百姓日常不可或缺的需要。在戏曲艺术的发展过程中,当然也有某些局限和由此产生的困窘,但是,百花齐放、欣欣向荣却是大气象,生气勃勃绚丽多姿是总格局。因此,在杭州,如下的场面就不鲜见——
大剧院门口,某某大剧团上演某某剧目的海报铺天盖地;但在黄龙洞或吴山广场这样的地场,民间职业剧团依然日日笙箫鼓乐热闹非凡;更常见的是公园湖畔休闲处,不管是清晨还是傍晚,忽然间就冒出几个不邀而来的戏迷票友,弦子叮咚,鼓板的笃,拉开架势就咿咿呀呀地唱将起来,而三五成群的游客,也总是一拨又一拨,霎时间就围得人头攒动,成为此间一道独特的风景。
这样的风景不仅在杭州,在浙江各地也比比皆是。
因对戏剧艺术一向痴迷,便曾为昆曲名剧《十五贯》《游园惊梦》《牡丹亭》拍案叫绝;曾为越剧表演艺术家尹桂芳写传记心颤鼻酸;曾为浙江“小百花”名声在外喜笑颜开;曾为剧作家顾锡东的《五女拜寿》《陆游与唐琬》肝肠俱热……因此,进入21世纪的今天,当每每闻说诸如浙江昆剧团、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在海内外演出的种种反响和巨大成功、当阔别重逢般在一些乡村戏台上看到活跃至今的许多民间剧团时,我总是慨然且欣慰,而“一自辋川人去后,南宗衣钵属何人”的忧虑也**然无存。
在大追时尚酷好捧星只事表面喧哗的一些地方,在浅薄的“解读”和浅俗的表演充斥荧屏大败胃口疲惫视觉的眼下,作为经典戏曲发源地的浙江,依然坚挺着热衷观赏的老百姓,更使我们欣慰且慨然:浙江戏曲并未在浮华的时尚中失却丰厚的土壤和最基本的观众,从以往到现今,它依然是浙江文化最为出色而挺括的一张名片。
在金华,我们曾为婺剧表演艺术家郑兰香苦心创办的艺校新人茁壮成长而欢欣;在嵊州,我们同样为越剧之乡那个像模像样的越剧博物馆及其属下的越剧新苗的出色才艺而开怀;而以《三打白骨精》成名并从此赫赫于全国的绍剧团、以《十五贯》这“一出戏救了一个剧种”的浙江昆剧团,现在都是相当“滋润”而活力无穷的。有各级领导的支持和直接关怀,有相应的基本经济保障,大剧团和艺术家们以各自的“源头活水”滋润着剧团和剧种。艺术家和演员们在长长的戏曲生涯中,也经历着改革的种种变数,他们逐渐懂得并掌握了艺术顺应市场经济的规律,确保剧团和剧种的生存。他们掌握了时代的脉络,扬长避短,积极向海外拓展,这也是浙江戏曲事业能够很好发展的缘由。
说到对外文化交流,浙江昆剧团自是成绩斐然,大团队的出访演出总是享受到高规格的接待。在韩国,三家著名的国家电视台从汉城追到现场直播演出盛况;在港、澳、台地区,只要闻说林为林、汪世瑜、王奉梅、王世瑶、龚世葵、张世铮、周雪雯、翁国生等著名表演艺术家出演,便总是观众如云场面火爆。既善传承更致力于鼎新的浙江昆剧团,将讲学和演出相济,他们走出国外走入校园,既表演也讲演,以精湛的艺术吸引、培养更年轻的观众,所到之处屡屡形成“奔走相告说浙昆”的局面。至今,我还忘不了在观赏林为林精彩绝伦的表演所激起的全场惊叹;忘不了汪世瑜与青年演员张志红在联袂演出《牡丹亭》时教我得享的那种如痴如醉的快感。
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命名为“人类口述遗产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的昆剧,而今的“荣宠”地位已非昔比,而被列为“民族文化遗产”予以重点支持、拥有名人名戏的浙江昆剧团,传承炉火纯青的艺术,革故鼎新,年年更有精彩的准备:今年就有围绕昆丑艺术大师王传淞百年诞辰以及《十五贯》晋京50周年纪念,届时,全国昆剧名家联手,在杭州、北京、香港、台湾等地,进行一系列以“丑中美”为主题的昆曲推广纪念活动;新剧目《英雄罪》进入紧锣密鼓的排演;筹备中的《幽兰飘香·传世盛秀》第三集,精选了34折传统折子戏录像,这更是对古老的昆曲艺术最切实的抢救和推广。
昆剧热,热及海内外。据悉,浙昆在金秋将赴斯德哥尔摩演出,这“催动梨园又一春”的盛事,将会使黄头发蓝眼睛的西方世界,再次呈现“又是江南鹧鸪天”的景象!
“浪迹天涯三长载,暮春又入沈园来。疏雨杨柳双燕子,书剑飘零独自回。”
当委婉清丽的唱段悠然飘出,当“书剑飘零”的“陆游”——俊朗又潇洒、忧郁而愁思满怀地从沈园一角走来时,原本是落针之声都听得见的剧场,立刻采声如爆……此情此景,在“小百花”的演出中,可说司空见惯。
若干年前,当为“越剧小百花”度身定做的《五女拜寿》拉开首演的大幕时,就已经奠定了越剧这一人间清品的芬芳再发,而剧场里这种静寂与热狂的交迸,也都又一次说明着一份极度的迷醉,那是观众与剧情身心交融所激起的感同身受的痴狂,那是对越剧这一由乡村草台班走上大剧院的来自民间、生根民间的艺术那种贴骨贴肉的迷恋,那是对钟爱的艺术和钟爱的表演艺术家一种无由言说的挚诚崇拜。
在浙江,最能感应并享受观众们这种痴恋和崇拜的,是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和茅威涛。
同样的情景在2003年7月再现,同样的唱段在杭州剧院再次响起——为越剧界唯一入选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的《陆游与唐琬》,俨然已与国剧与国家大剧团并肩而立的小百花越剧团在此举行了新闻发布会。在这台有茅威涛、陈辉玲、董柯娣3位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5位国家一级演员同台演出的又新又靓、婉约典雅、如诗如酒的大戏中,小百花的“花魁”、心细如发的团长茅威涛,将乐队请到了发布会上,以一曲《陆游与唐琬》的清音,告慰刚刚逝世的该剧编剧——当代著名剧作家、浙江文艺界人人尊称“顾伯伯”的顾锡东先生。
与其说是一项荣耀无比的新闻发布,不如说是一场回顾历史满含深情纪念会。这别开生面别样柔美的场面,一如越剧“小百花”本身。在浙江,“茅迷”“何迷”“董迷”们对其心中偶像的迷醉,历来不亚于如痴如狂的歌星影星追星族。而与茅威涛同时或先后进团出名的小百花们,还有何赛飞、何英、董柯娣、洪瑛;还有陈辉玲、方雪雯、江瑶等,从她们进团之日起,真是花叶纷披,群芳云集,成了浙江戏曲界最耀眼的锦簇花团。
当年扶持小百花芬芳盛开的园丁,是诸多像顾锡东那样身体力行的剧作家和老前辈,是史行、孙家贤、钱法成、沈祖安等戏曲界的懂行领导和专家。诸公盛德三春雨,洒向枝头皆是诗。20年的风雨历练,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声名鼎鼎,成为浙江戏曲界可骄人前的一颗东方之珠。而由茅威涛、何赛飞、董柯娣等人主演参演的《五女拜寿》《陆游与唐琬》《西厢记》《寒情》《孔乙己》《优秀折子戏专场》以及近年编排的《藏书人家》等,也都已然成为浙越小百花的看家剧目。
“看小百花的越剧表演,可以一夜梦回江南。”海外人士的这句话,自是最贴切也最充满感情的褒奖。当一曲曲江南越音飘**在宝岛台湾、明珠香港和澳门大三巴的上空时,美轮美奂的“浙越”小百花,承接了无数关爱的雨露,在收获着盛誉的同时,她们也收获了浓浓的友情。
浙江越剧,自是浙江戏曲中观众最多而最年轻出挑的剧种,茅威涛和现在同时成为著名而抢手的影视演员何赛飞,是其中杰出的代表。对备受上自政府下至百姓众家呵护的小百花,她们20年来的主要演出剧目,我这个热情观众基本都已看过。因此,即便是同在文艺界其实只是门外看客如我者,对她们的骄人成绩和声誉,对她们的点点滴滴,我总是鲜有“寻春不觉春已晚”的遗憾,倒是在这个备受大众喜爱的年轻剧团中,更多地深深感受到她们在历练中不断升华的文化自觉,感受到全团人自上而下对每部新戏推出所具的那种“一路细数落花来”的精心寂虑。
今年初,一场在香格里拉举行的“爱越二十年”的团庆,云集了精心扶持小百花的园丁们,一盏清茗浅,廿载情谊浓。而后的接连几场包括召回原创人马的《五女拜寿》的演出,更把小百花得天独厚的喜庆推向了**。那些日子,虽然台上的戏还是那部戏,演出的人还是那班人,可被深深感染的我,再一次体味了越剧在浙江无与伦比的魅力,感受了弦歌清音动地来的激奋。
戏曲艺术当然也是综合艺术,人说小百花的幸运,不仅在于有一批像顾锡东那样“所思经天纬地,为文绣凤雕龙”的好剧作家,也在于有杨小青那样执着于艺术探索每戏必有新招数的好导演,也在于有胡梦桥那样曲不绕梁誓不休的好作曲家、有蓝玲那样无出其右的好化妆师,更有团长茅威涛那样的好“头羊”。
结识俊朗潇洒的茅威涛久矣,感知她欲“融万众之精华,合千者之经典”的那颗“大心”,却是从她自“书卷气最足的尹派小生”而奋进成为一流的表演艺术家、从她一次次地将自己逼到绝境、然后奋身一跃再创“新高”的探索和奋斗精神中一点点深化的。就像有人以“于今重写梨园谱,十万精兵总教头”来描摹当年的戏曲界元老人物老俞振飞一样,茅威涛的越剧“总教头”身份,也在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的早晚间。故而,我很认同有人对以茅威涛为代表的越剧表演艺术家的那句概括:潇洒只是刹那,艰辛充斥过程。
一点不错。青山看远鹤,茶棋品悠闲,只是舞台上的唱词;“双烛交辉、错光耀彩”也只是对曾经衣带渐宽终不悔的剧作家高明的一种美丽而不无慰藉的传说,对于恪守自己的文化担当,对于将艺术溶于血液融于人生的艺术家,它真正的潜台词就是:奋斗与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