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到天边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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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很多生命还带着春的些许亮泽。树木的形貌已基本长成,呈现一些嫩嫩的色泽,生出了无限的诗情。原野里的草,小路边的树,都在勃勃生长。树叶闪烁着光泽,阳光穿透而过,叶片晶莹透亮,现出淡黄、浅绿、轻嫩等颜色,微风拂来,树叶婆娑,筛下斑驳的光影……

踌躇满志的黎宏伟,意气风发地走在乡村的小道上,放飞着舒畅的心灵,驰骋着对未来美好的想象。他和董家姐妹一样,都是出生在革命干部家庭。黎宏伟不仅受过良好的教育,还拥有开朗的个性,到了黄家湾知青点以后,他进步神速,被推上了公社副书记的位置。

出类拔萃的黎宏伟,自然很惹女孩的喜欢。就连漂亮骄傲的董欣,每每看到黎宏伟也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从黄家湾知青点调到公社任副书记后,黎宏伟被安排借住在黄家湾有名的女能人、妇联主任袁腊梅家。

袁腊梅丈夫早逝,家里面只有一个十八岁出头的女儿黄凤兰。这女孩生得很标致,瓜子脸,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粉红,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娇嫩欲滴。她是黄家湾的一枝花,也是公社宣传队的舞蹈演员。

正是夏天。凤兰身着棉布红白条纹短袖,白色的领边和袖边,剪裁精致,显得小巧玲珑,圆领之中露出漂亮的锁骨。

初见凤兰,黎宏伟觉得这个小巧的村姑,完全能与城里女孩媲美。当然,无论如何,这乡里的女孩,是敌不过他心里的女神董欣的。住到黄家后,他才知道,袁腊梅主张女孩子首先要会洗衣做饭,做针线活。所以,她很少让凤兰外出劳动。天生丽质又深藏闺中,这是凤兰皮肤白皙且水灵剔透的原因。

正是谈情说爱的年龄,见到玉树临风的黎宏伟,凤兰显得格外欢快。每天,她忙进忙出,高高兴兴地打理着家务。她喜欢看黎宏伟看书读报的样子,只要看他在伏案写作,凤兰就会沏一杯茶,走过去,温和地说:“别太累了,歇会儿。”

有时候,黎宏伟会天南海北地跟袁腊梅和黄凤兰母女聊天。除了聊公社里的事,宣传队里的事,还聊聊天下大事。凤兰毕竟比城里孩子见识少,听着黎宏伟的所见所闻,常常不由自主地呵呵傻笑。

知女莫如娘。母亲袁腊梅最了解自幼丧父的凤兰了。慢慢地,从凤兰的言语举止中,袁腊梅发觉,她喜欢上了黎宏伟。袁腊梅也觉得黎宏伟这孩子十分优秀。只是她明白,黎宏伟嘴上说一辈子扎根农村,那不过是场面上说的话,城市的孩子总是要回城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相处的时间长了,黎宏伟也感觉同凤兰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轻松。

董欣调到公社宣传队不久,黎宏伟就从黄凤兰家搬了出来,住到了公社给宣传队安排的集体宿舍,跟宣传队的人一起吃住。黄凤兰敏感地发现,黎宏伟喜欢的,是那个叫董欣的女孩。

离开了黄家湾知青点,来到了公社的董欣,对农村生活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新鲜感。食物的匮乏,劳作的艰辛,撞击着她不堪重负的身心。黎宏伟的同情和关心,使她感到格外温暖。

董欣是宣传队的小提琴手。为了接近她,黎宏伟提出,跟她学小提琴。董欣也非常乐意教他。黎宏伟天资聪明,没过多久,琴技几乎能够与董欣比肩了。

每天闲暇之际,他们就如痴如醉地沉浸在曼妙的音乐意境里。没有五线谱曲,他们找来白纸,在上面画上五条线,在线格里填上一个个小豆芽,传抄着余琦教给董欣的开塞、霍曼练习曲,整整抄了两大本。纯真的爱情,在音乐的陪伴下逐渐发展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知青之间,是不允许谈恋爱的。虽然两情相悦,但黎宏伟和董欣两人还是刻意地保持着距离。

这天晚上,董欣独自一人在树下拉小提琴。黎宏伟远远地走过来,并不惊扰董欣,他站在不远处,欣赏着优美的曲子。

董欣忘情地拉着。黎宏伟如痴如醉,情不自禁地随着音乐打起拍子来。偏偏在这个时候,黎宏伟要打喷嚏。他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巴,使劲忍,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大一个喷嚏,让沉浸于音乐世界的董欣周身一震,琴声戛然而止。

黎宏伟走上前来,朝董欣耸耸肩,双手一摊,表示歉意,董欣这才发现让自己浑身一激灵的,居然是自己的心上人。

这天晚上有电影。人们早早地赶到几里外的放映点看电影去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看黎宏伟笑得灿烂,董欣问:“你怎么不去看电影?”黎宏伟微笑道:“刚忙完手里的活儿,过两天,那个片子还会转到我们这里来放。”

说完后,又反问董欣:“你怎么不去看电影?”董欣微微摇一摇头,说:“宣传队今天轮到我值班。有些人真奇怪,只要有电影,几乎都是一场不落下,即便是看了三遍的,还要跑去看。”

黎宏伟喃喃自语道:“唉,公社青年人的生活太枯燥无味了。”

突然,他们背后传来一个大姑娘银铃般的叫声:“怎么这么巧啊?刚好是你们两位在这里。”

两人惊诧,回身一看,黄凤兰从后面走过来了。

她刚掏完鸟窝,捡了一窝鸟蛋,一只手里把玩着两枚鲜鸟蛋。

自从董欣被调到公社宣传队以后,黎宏伟几乎每天都要找机会和她说上几句话,如果不单独和她说上几句话,他的心里总像缺点什么东西。对此,黄凤兰心知肚明。

本来,黎宏伟想借这个无月之夜和董欣亲近一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身后冒出了个黄凤兰。他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他自己既舍不得走,又不好意思将黄凤兰支走。

没打算走的黄凤兰打破了僵局。她居然提议,三个人一块儿去看电影。黎宏伟告诉她:董欣晚上要值班,走不了。自己待会儿还有点事,所以也不能去看电影,如果凤兰自己想看电影,现在赶过去,可能还能看上个半场,如果现在不马上动身,只怕是半场电影都赶不上了。

黄凤兰知道他们两人都不会去看电影后,居然说自己也不打算去了。片刻又提议道,既然我们三个人都不去看电影,不如去把这一窝鸟蛋煮了,一起补充一点营养。既然黄凤兰没打算走,黎宏伟他们只好同意了这个方案。于是,他们三人去凤兰家煮鸟蛋。

到了凤兰家,主人黄凤兰让他们两人在一旁歇着,自己忙碌地去烧水煮蛋。董欣坐在床边,一手扶着小提琴,一边和黎宏伟谈心。

黎宏伟说:“你们两姐妹,一人一种性格。”董欣问:“是吗?”

黎宏伟说:“你细致内秀,少言寡语;董霞无遮无掩,敢恨敢爱。”

董欣道:“定性较准……哎,你喜欢哪种?”

黎宏伟说:“说真话还是假话?”董欣道:“当然是真话。”

黎宏伟支支吾吾地说:“论性格,我欣赏董霞……当然,才貌双全的还属你……我……”

董欣道:“你怎样?”

黎宏伟鼓足勇气说道:“我最喜欢。”

董欣异常冷静地说道:“你真狡猾,一口气把我们姐妹俩,全都喜欢上了。”

黎宏伟接着说:“对你……我不是加了一个‘最’字吗?”

董欣笑了,问:“心里话?”

黎宏伟说:“绝对发自肺腑。”

两人聊着天,趁黄凤兰不注意,黎宏伟将一本《一百首最受欢迎的情歌》塞给了董欣,让她赶快收起来,里面还夹了一封自己的告白情书。

其实,黎宏伟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黄凤兰的眼睛。

第二天,黄凤兰趁董欣不在宿舍,跑到宣传队把董欣的铺位翻了个遍,找到了黎宏伟给董欣的那本书。一打开,便看到夹在书页中的告白信。黄凤兰脑子一热,冲动地读了起来。虽然她文化水平不高,但她还是能看出信中黎宏伟对董欣倾诉的爱慕之情。她恨自己不是董欣,恨自己为什么喜欢上了黎宏伟,恨自己没有学识,只是一个普通的不会拉小提琴的农村小女孩。

这天晚上,公社又放电影。打谷场上人山人海。露天电影要等天完全黑下来,才能放映。而人们早早地就到了,大家都想抢占最佳视觉位置。知青们三五成群,坐在地上或打扑克,或做游戏,或玩小魔术,等待电影开场。

小孩们快乐地奔跑着,在人缝里追来赶去。几个农村干部,吃完晚饭,坐在树底下乘凉。黄凤兰匆匆而来,四处寻找张望,她在寻找黎宏伟,每天,有事无事,她都鬼使神差地在追逐着黎宏伟的行踪,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可是,整个场子上看不见黎宏伟的身影。黄凤兰愣怔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离开操场,匆匆朝公社办公室的方向赶去。巧合的是,她看到董欣,也正在朝公社办公室的方向走着。黄凤兰心里想,黎宏伟一定在那,他们约好了……好奇的黄凤兰悄悄跟在了董欣身后。

董欣像一股春风,飘进了黎宏伟在公社的办公室,带上了门。

她穿着一件花格子上衣,配一条素色的裙子,披着刚洗过的、透着淡淡清香的秀发,满面微笑地看着黎宏伟。董欣的美丽,还有身上飘出来的清香,吸引着黎宏伟,黎宏伟问:“你看了那本书吗?”

董欣点点头,不说话,羞红了脸。

黎宏伟显得很激动,他请董欣一同在长凳上坐下,声音都变了调,他问:“那、那封信,你也看到了吧?”

董欣扭扭捏捏的脸蛋更加红了。她感觉到黎宏伟炙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只好岔开话题,说道:“别人都去打谷场看电影呢,我没看见你,还以为你生病了。”

见董欣说起了别的,黎宏伟有点失望,木讷地回答:“是有点不舒服,不过现在好多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看医生?”董欣关切地问。

黎宏伟迟疑了一下:“没事,不用看医生。”

董欣见他有点魂不守舍:“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电影了。”

黎宏伟机械地点了点头:“嗯,好的。”

董欣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并没有动脚。这时的黎宏伟,内心非常想让董欣留下来,不是留一会,而是越长时间越好,最好是留一个晚上。然而,他又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够越雷池一步。因为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他想,也许还是自己太着急,也许他和董欣还需要一些时间。

董欣看见黎宏伟没有挽留她的意思,有些失望,甚至有些生气,还有些怨自己太不勇敢,主动岔开了话题,她转过身,看着门的方向发呆,突然,黎宏伟从背后抱住了她。

黎宏伟对董欣说:“我没有能力给你买金银首饰,只能这样表达心意。”

董欣轻语道:“没有关系,我只要你的一颗心。”黎宏伟低声说:“明白了,我把心交给你,也永远把你放在心里!”

黎宏伟松开董欣,拉董欣坐到长凳上。二人并肩相挨而坐。黎宏伟一冲动,把董欣搂到怀里。

董欣的呼吸变得短促起来,微微凸起的胸脯在急剧地起伏着。黎宏伟紧紧地搂着她。

少顷,董欣双眼一闭,一声不响地躺在他怀中。黎宏伟感觉,自己怀抱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美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现在,只要一伸手,自己就可以得到美丽,得到幸福了。开始的时候,他还理智地强忍着自己的欲望。终于,感情的洪水冲破了理智的防线。他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嘴唇对准了董欣那红润、潮湿而又十分香甜的嘴唇。沉浸在幸福中的董欣,积极地回应着……

黎宏伟一手揽着董欣,一手颤抖地在董欣的身上摩挲起来。这时的董欣,就像一只温驯的小羊羔,默默地接受着,尽情地享受着。

他们拥抱着,亲吻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黎宏伟已经耐不住了,甚至试着要爬到董欣的身上去。

黎宏伟满怀**,不停地亲吻着董欣。突然,他再次想到了自己崇高的革命理想,他冷静下来了,努力地克制住冲动……

等了一会,董欣睁开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无比深情地望着黎宏伟,柔声地说:“你……怎么了?”

黎宏伟问她:“你……你喜欢我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董欣突然紧紧地抱住黎宏伟,无比激动地说:“我喜欢你,我爱你!”

两个年轻人再一次热烈相拥……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黎宏伟胆战心惊地问了一声:“谁呀?”

门外传来黄凤兰甜美而又熟悉的声音:“是我。”

听到黄凤兰的声音,黎宏伟、董欣更加紧张。

黄凤兰在门外轻声地叫着:“黎宏伟!快开门!你们两人干什么我都看见了,民兵联防检查队过来了!快开门!”

两个人慌忙整理衣服,黎宏伟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坐在铺上,努力地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又是几声门响。黎宏伟这才轻轻地把门打开。

两个人刚才还在天堂里,现在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如果这个事情曝光,后果将不堪设想。两个人不光会臭名远扬,前途也可能会毁于一旦。

黄凤兰进屋,瞟了一眼衣衫不整的黎宏伟和董欣。对他们说:“联防检查队已经到了,看你们狼狈不堪的样子,被人抓住不放怎么办?快!把钥匙和锁给我,你们把灯灭了,我在外面帮你们把门锁上。”

过了一会,外面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只听见黄凤兰问那些人:“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听见其中一个领头的问:“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黄凤兰回答说:“我叫黄凤兰,是黄家湾的,你们不认识我吗?”

联防队员又问:“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黄凤兰回答说:“我妈让我来找黎书记。”

联防队员又问:“那黎书记人呢?”黄凤兰又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联防队员说:“我们根据上级指示,今天晚上突击检查公社治安问题。请他协助我们做检查。”

黄凤兰说:“我妈今天从区里回来,帮区里带口信通知黎书记去区革命委员会见方副主任去了。”

联防队员说:“你可别在这里捣蛋,别人刚才还看见他在这里啦!”

黄凤兰说:“就是刚刚才走的。”

联防队员开始敲门,屋子里黎宏伟不予理睬,帮董欣仔细整理好衣服和头发。

黄凤兰说:“你们想干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呀?也不怕上面的领导找你们算账?”

这一嚷嚷还真有几分威力,一下子镇住了场面。为首的联防队员走近黄凤兰,问:“你说这是什么地方?”

黄凤兰斩钉截铁地说:“这是黄家湾公社,你们好大的胆子,冲击公社所在地,想清后果了吗?”

联防队员问:“你是什么人,就凭你妈是妇联主任,就跑来讲狠?”

黄凤兰喊道:“你们再闹,我找我舅舅。”为首的民兵愣了一下,问:“你舅舅?”

黄凤兰大声说道:“区革委会方副主任,你们应当听说过他的大名吧?要不要我去挂个电话?黎书记是知青优秀分子,你们不要乱敲别人的门。说重点,你们这是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你们把后果想清楚!”

领头的联防队员态度180度大转弯,连忙说:“误会误会,知青的事我们管不了。”

领头的转而把手一招,喊道:“同志们,我们走!”一群联防队员快速离去。

这帮人走远了之后,黄凤兰打开了门。

惊魂未定的董欣走近黄凤兰,喘了一口气,说:“太谢谢你了,凤兰妹妹。”黄凤兰说:“别客气,一家人莫说两家话。其实,我也是急中生智,从广播里听来个方副主任,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了。”

看着黄凤兰稍显拘谨的样子,黎宏伟突然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他不是不知道黄凤兰对自己的心思,只是自己早已有了心上人……

尽管风声很紧,黎宏伟和董欣总是想方设法利用各种机会幽会。没有想到,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从来没有逃过黄凤兰的火眼金睛。凤兰深深地爱着黎宏伟,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黎宏伟和董欣相亲相爱,她忍受着单相思的巨大痛苦。

一天傍晚,黄凤兰看见他们两人溜进了河边的树丛里,她情不自禁地跟在他们后面。她远远地看见黎宏伟上前抱住了董欣。黄凤兰着急地小跑而去,无法容忍地使劲干咳一声,黎宏伟顿时触电般地闪开。

黄凤兰大声吼道:“黎宏伟,你也太不像话了吧?你要是再缠着董欣,我就到上面去告发你。”

董欣见是黄凤兰,一块石头落地,说道:“妹妹别误会,我还好。妹妹别误会,我还好。”

黎宏伟开脱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尽管黎宏伟总在找机会和董欣见面。但是,作为知识青年的代表,他一直坚守着最后的底线,坚决不越雷池一步。他的使命,是要做知青的榜样,是要回城干一番事业。所以,他深深懂得,绝对不会因为男女私情影响自己的前途。

只见黎宏伟边往后退,边向黄凤兰解释。结果,被绊了个仰八叉,倒在地上。随后,他狼狈地爬起来,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看着还在发呆的董欣,黄凤兰沮丧地说:“我知道你们是两相情愿。我看见你们在一起,不止一次了,我总是觉得,你们的事,迟早是会被大家发现的。”

董欣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久,黎宏伟带着到公社参加宣传队的知青们,回到知青点参加“双抢”劳动。

在宣传队待久了,回到知青点的董欣一下子适应不了“双抢”的劳动强度。但是,她还是咬着牙,跟大家一起,早上5点开始插秧,下午坚持割谷,拼命地不掉队。

坚持了几天,劳累过度的董欣感觉四肢乏力、肌肉酸痛。过了几天,她又感觉食欲不振、头昏脑涨,还失眠、做噩梦。慢慢地,她一向非常正常的3~5天的月经周期也不正常了,经血淋漓不断。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突然大量出血,下腹部阵阵疼痛。拖了一段时间,董霞帮姐姐请假回海河城治疗。余琦赶紧陪女儿到医院进行B超和其他检查,结果发现,董欣患上了慢性盆腔炎,医生说,董欣拖的时间太长了,慢性盆腔炎可能会引起输卵管粘连,引起排卵障碍而导致不孕不育。知道了自己将来可能会不孕不育,董欣痛苦不堪。

“双抢”临近结束了。回城休整了一段时间的董欣,回知青点出工了。

午后,阳光渐渐柔和了起来。稻田里,知青们一字排开,竞相挥动着镰刀割谷。作为公社副书记,黎宏伟也带头参加劳动。他正干得起劲,旁边的董欣小声地对他说:“挪后,我有话说。”

黎宏伟自然放慢速度。他们与大伙儿拉开了一定距离。

董欣说:“李明新把我妹妹害惨了。”

黎宏伟一惊:“啥?”

董欣继续说着:“我妹妹怀孕了,你是领导,得赶紧帮忙想想办法!”黎宏伟一下子呆住了。

午饭之后,黎宏伟和董欣找来李明新、董霞一起商量对策。黎宏伟严肃地质问李明新:“你做的什么事情?看你怎么收场!”

李明新低着头,无可奈何地说:“我不知道啊,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你们帮我拿拿主意吧!”

姑娘怀上私生子,是大逆不道,是天大的笑话。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地在发生变化,董霞特别担心这件事传开了,自己就没有脸见人了。她眼泪不断线地流着,悔恨交加,担惊受怕。而大家却一筹莫展,想不出好办法。

董欣冷冷地对李明新说:“你做的事情,你拿主意啊!你不拿主意,谁拿主意呀!”

李明新理屈词穷,结结巴巴地:“她、她……我、我……”

黎宏伟让他们不要吵了。他想了想说:“最好的办法是请假回城再说。”

董欣皱眉道:“现在是农忙季节,不好请假,怎么办呀?”

黎宏伟现在虽然是公社的副书记,但是在这个事情上,他也不方便出面,他显得焦急不安。

在最困难、万般无奈的时候,董欣知道,只有自己的妈妈余琦,才能救妹妹。她给妈妈写了一封信,写得很短:“妈妈,妹妹出事了,现在需要您来救她。”

收到了来信,余琦非常着急,她不知道女儿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大错事。

一大清早,余琦搭上了通往黄家湾的货车,直到晚上,才赶到了黄家湾知青点。董霞痛哭流涕,悄悄把所有的情况告诉了妈妈,悔恨地向妈妈认错。余琦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一不能让外人知道,二要赶快把孩子做掉。作为女人,余琦知道,涉世不深的女孩子,很容易受到伤害。作为母亲,最重要的,就是在女儿最困难的时候,当好她最值得依赖的靠山。同时,帮助女儿分析问题所在,指引她走稳今后的人生道路。

余琦出面,向知青管理干部为董霞请了事假。随后,她将女儿带回了海河。回到妈妈身边,董霞顿时觉得安全了,天塌下来有妈妈顶着。

女人没有结婚,是不能在城里医院做流产手术的。在城里医院做流产手术,是需要结婚证,是需要单位开证明的。

余琦只好陪着女儿,赶到海河城外的一家小镇医院,为董霞做人流。

刮宫手术,在简陋的小镇诊所进行着,余琦心紧绷着,董欣也在门外焦急地等待……

一失足成千古恨。痛苦万分的董霞用牙齿咬着被子的一角,伤心的泪水打湿了枕巾。悔恨交加伴随着阵阵腹痛,过了一会,孩子终于拿出来了。心灵的重创深深折磨着董霞……

看着身心受到巨大伤害的女儿,余琦忧心忡忡。她把董欣叫到跟前说:“你告诉李明新,董霞这一辈子被他影响了,你要他保证,以后永远不能再欺负我的女儿。”

夜幕已经降临。屋内,淡黄色的电灯泡发出微弱的光亮,灯光下,刚刚做完人流的董霞,半躺在**,脸色显得特别苍白。余琦熬了一碗红糖水,扶起女儿,让她慢慢喝下去。随后,她坐在床边,拿起一把扇子,慢慢给女儿扇风。她要好好和女儿聊聊。

这时候,董欣推门进来。董霞有气无力地问姐姐:“姐姐,知青点的人不知道这件事吧?”

董欣摇摇头,说:“妹妹,放心吧,没有人知道。你怎么样?还好吧?”人工流产的创痛,还有严重的心理打击,让董霞痛不欲生。面对妈妈和姐姐,她忍不住扑进余琦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董欣愤愤地说:“这个臭男人真可恨,把妹妹害成这样,我要找他去算账!”董霞躺在**,泪水又禁不住流了出来。余琦赶紧给她擦着眼泪:“孩子,你刚刚做了手术,不能激动,不要激动。”董欣无可奈何地说:“唉,上帝怎么会制造出男人这种动物?他们就知道害人,就像饿狼一样的,到处乱扑。我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余琦用食指压住两片嘴唇,示意董欣不要说这样的话。她想了想,对两个女儿说:“这个话,也不能这么说,对男人也不能一概而论。男人也分负责任的男人,和不负责任的男人。往往同样的行为,有的是在表达对女性的美好追求,有的就是一种兽行。”

母女三人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聊天了。董霞虔诚地问余琦说:“妈妈,为什么有时候男人同样的行为,有的是爱的表达?有的是在侵害女人?”

作为母亲,余琦试图以自己的人生感悟,帮助女儿解读这个问题:“人是有灵性的。一方面,人像所有动物一样有肉体,有肉欲。另一方面,人除了肉身外,还有一个精神体,这就是灵魂。这也就是人与禽兽不同的地方。有的男人只关注自己感官的快乐,而不顾别人的感觉,只图自己肉体痛快,这就是兽性。而有的男人,把男女之间的灵魂相通,放在第一位,尊重女性的意愿和感受,呵护女性的心灵。这样的男人,往往通过亲热,表达对女性的爱。与一个讲道德、讲感情的男人在一起,才能实现灵魂之恋。”

“什么是灵魂之恋?”董霞迫不及待地问道。余琦说:“我的理解,灵魂之恋,就是恋爱双方彼此欣赏对方的一切优点与缺点,能够共同探讨生命的真谛,让彼此的生命进入更高的层次,更深的境界,彼此互为灵魂伴侣。灵魂之恋,是心与心的靠近,是千般疼惜、万般疼爱的懂得与理解,是无欲无求的呵护与守望。一个不能感知自己灵魂的人,是不可能拥有灵魂之恋的,一个不懂得付出爱的人,也是不可能遇见灵魂知己的。”

董欣、董霞深受启发,连连点头。

余琦接着说:“唉,出门在外,你们要保护好自己呀!你们下放农村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讲过,你们现在还年轻,先立业后成家,要与男人保持距离,小心受到伤害。”悔恨交加的董霞哭了,抽泣着说:“妈妈,因为我的错误,给您增添麻烦了。”余琦说:“这倒不是为我添了麻烦,我最担心的是,这件事对你将来的影响。”没想到,余琦刚刚说完这句话,董霞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当着妈妈和姐姐,董霞把自己无辜受到流氓李明新侮辱的经过倾诉了出来。

董霞说:“我觉得,黎宏伟还有点儿人性。至少,他的灵魂和姐姐是契合的。而李明新,他就是耍流氓。我看见他就恶心。”

余琦没有想到,两个美貌如花的女儿,刚刚走出家门,就遭遇种种挫折。她说:“唉,养个女儿担六十年的心啦,你们刚出家门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孩子们,要记住,不要被困难打倒,你们要坚强的应对,还记得我专门跟你们画了两幅图吗?”

董霞说:“记得,记得,一幅松树图。一幅梅花图,我们都挂在自己的床头呢。”

余琦说:“希望你们像松树那样,在悬崖峭壁上生长;像梅花那样,不怕风吹雨打。你们要记住,名誉是女人的第二生命。这样的事情,你们只能烂在心底,不能对任何人说。”

作为母亲,余琦希望女儿享受爱情的美好。希望她们在人生适当的时候,碰到合适的人,遇到灵魂和肉体融合的爱情。但是,她又无时无刻不为女儿遭受意外的侵害而担心。

余琦嘱咐两个女儿说:“女人要自强自立。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要靠自己的能力自立于世,千万不要依附于男人。”

经过调养,董霞回到了黄家湾知青点,她小心翼翼地躲着李明新。她明白,如果没有妈妈,这回自己肯定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