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忽而有流星闪过，在这一瞬间，暮止与云苍都没有讲话。他们都静静地看着这天际。
过了会儿，暮止说：“师尊……你是来这里找我的吗？”
云苍师尊居然会亲自来找自己，暮止期待地看向云苍。
云苍将自己的目光从空中的极星上调转过来，他的目光落在暮止的脸上。女子的容颜绝美，额间的金底蓝焰火苗花钿在两鬓吹起的碎发间隐隐亮着光。
云苍说：“你这金底蓝焰火苗花钿着实少见。”
这个？
暮止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额间，笑着解释道：“这是我自出生起就一直在额间的，我娘说，这是火凤一族稀有血脉的标志。它不仅少见。”她的眉梢上扬，眼里有笑意：“还很漂亮。”
她踟蹰了下，还是忍住问师尊这是否漂亮。
免得这云苍师尊根本不夸赞她，她见了他那副臭脸还更失落。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
哪知云苍神尊忽而问她：“作为火凤族的帝姬，却拜在了我的门下学习，又被我丢在外数万年，这些年你是何想法？”可怨怼过？
暮止抬手挑了下自己额角右边的碎发，摇了摇头：“师尊要听实话吗？”
云苍看着她：“但说无妨。”
暮止说：“起先我觉得很是诧异，按理神族之间少有拜师，而我作为火凤族的帝姬理当是交由祖母提点的。可祖母却求请您来当我的师傅。五千岁时，我曾想过，这位云苍神尊会是怎样的存在呢，想必一定是令满天神佛都敬重的人吧。”
“谁曾料，我被丢在了紫云殿四万五千年。久而久之，我便觉得，您这位便宜师傅，可有可无了。”
“未曾怨过？”
“师尊您介意吗？”
不待云苍神尊回答，暮止抢答道：“您并不会介意这些吧。一个素未蒙面的徒弟的怨怼，对于上云天的云苍神尊而言，毫无重量。只是，我怨过的。”
“我怨一个神尊，明明不管不顾我，却接下我这个徒弟。我怨这人愿意的不明不白，忘记的也不明白。”
久到暮止都忘了有多久，她身旁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对不住。”
这三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落下，它们是那样得低沉，沉到暮止疑心自己听错了。
她仰着面，眼睛看着云苍。
云苍说：“一己私念，枉将你这只凤凰囚住了。”
他要另一只凤凰，却囚住了这只懵懂的凤凰。
她却挥挥手，表示不在意的样子，“云苍师尊，凤凰是翱翔于九天的，无人能困住她。不过是我幼时，想看一看天界的云苍神尊是否如祖母所言，超凡绝伦。不过是我现在，想站在这里罢了。”
她对他笑笑，然后向前迈了迈步子。
她并不知道，堂堂云苍神尊也从来不会在意有无人怨怼他，他不过是意外听到了她的过往。
知道了她幼时诞生困难，少时失明，近千年的光阴都在蛋中与鹤鸣、兔叫为伍。经历过数种磨难，却一点也叫人看不出来——她并不是在顺遂中长大的。
她演得端庄、她笑、她保护朋友与世人，她说她是凤族帝姬，要保护所爱之人。
因此。
这样的人，曾经怨怼过他吗？
他竟然……好奇了。
真是奇异，他，一个神尊向帝姬道歉，说对不住她。她却告诉她，凤翱翔于九天，无人能困住她。
暮止从蛋壳中醒来的时候，师尊早已不知踪影了。昨夜发生的共同观星，聊天，仿佛梦境一样。
但她知道这些都真切发生过。
虽然师尊对她还是没有在幻境中那样热切，依然是她一靠近，他便冰冷了些。但昨夜，她觉得师尊对她的态度与之前相比起来总归还是有一些差别。
要捂热一把冷刀，总归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嘛。
暮止这样想着，便起身了。
她方起身，便收到了传音信。待到祖母那儿时，她才得知，天界邀请她的祖母、父母以及她一道参加天界大会，共商如何对付落离之地余孽的事。
暮止请安过后，捧杯茶道：“那火炎不是刚广发赤羽令吗？怎么天界突然要开大会共议此事了。”
枝玉老尊者与云苍神尊对视了一眼，方道：“此事确实蹊跷，可天帝邀请，我们凤族不去，此事说不过去。”
姬瑶道：“母亲，便是有些蹊跷，我凤族也并不畏惧什么。想来，不过是天帝要借助我们神族的力量罢了。此行，我们多谨慎些便罢了。”
暮止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姬瑶，并不懂母亲为何反应有些大。只是，这天帝此举确实令人捉摸不透。
说起来，她还未曾见过天帝。
她心念一动，将自己手腕上的一条红绳燃了。汐颜姐姐说过，若有异事便可以燃烧红绳，红绳会帮助她感知暮止的安危，若有不测便会来救。
上次在幻境中无法使用，这回天界如此奇怪。暮止决定，联系一下汐颜姐姐。
枝玉老尊者看暮止燃烧了红绳，嘴唇蠕动了动，但并未说什么。云苍也把目光落了过来，也并未说什么。
几人很快腾云驾雾，不到一会儿便上了三十三重天。
云苍到的时候，坐于上位的天帝面色明显变了变，似是没想到一向不理天界万事的云苍也来了此处。
天帝道：“真是许久未见云苍神尊。”
云苍竟连嗯都没有嗯一声。他挑了个位置坐下，让礼貌交涉完的暮止坐在了自己的身畔。
此时的大殿上，不少的神佛围坐了一圈。暮止挨坐在云苍神尊的身旁，心道：“曾经知道云苍神尊我行我素，却不知道他连天帝的面子都不卖。”
暮止很忍不住，低声问云苍神尊：“师尊，你是否和这天帝也有仇怨？”
云苍顿了顿，嗯了声。
我就说嘛——暮止心道。上回云苍神尊这么冷脸还是见火炎的时候，此时这样对天帝，果真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暮止又不得不纳罕另一个问题，她低声道：“师尊，天帝看样子也没想邀请你这位不理万事的神尊，你何故也跟着来了？”
云苍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似是在说不可以吗？
暮止第一次见到这样，有一点霸道又有点傲娇的神尊，忙不迭点点头。
可以可以。
都是上云天神佛不理的云苍神尊了，没什么你不可以的。
——这样一对比。
暮止忽然觉得自己被忘在紫云殿四万五千年，还挺安慰的。
她与云苍神尊说完了小话，便又摆出一副乖巧懂礼的模样，端坐在了那里，暮止听得上面的天帝说：“此次落离之地余孽尚存的消息，想必诸位已然知晓了。此前，本帝派火炎神君广发赤羽令，原以为这下界的小妖，诸位神佛仙家中需要历练的孩童便可以降伏。哪知一番探查下来，这妖在这三界无声无息，而这落离之地的余孽恐怕也不止此妖一个。”
天帝的话音方落，这周遭响起了细碎的议论声。
“听闻火炎神君的宅子有一天夜里被莫名的水给淹了。”
“那淹得可不是一点半点，火炎神君的妻儿也都是火的属性，险些被淹死。”
“还有平日里天帝赠予火炎的诸多奇珍异宝，也都被大水冲了个遍。”
“得亏得水神连夜相助，否则这火炎怕是难以解除这种灾祸。”
我说呢。
暮止抿抿唇，不怪乎这火炎神君如此着急地发赤羽令，竟还有这一层关系。说来也怪——
暮止抬眸看了看上面银髯玉面的天帝，她心道，这火炎神君不过就是一个极为平常的小官职罢了，竟又是得到珍宝，又是让水神去保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小官职的仙家该有的待遇。
不过，既都是师尊的厌恶的人，倒也可算是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嘛。
暮止只低声道：“想不到这落离之地的家伙们，竟真有了通天的本事，还让神佛遍寻不着。倒真让人好奇。”
说着，暮止悄悄看了眼云苍神尊的侧脸，心说不知神尊此时是何种心情。
上面天帝也发表了和暮止类似的观点，他道：“火炎一事，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那妖孽如此放肆，也不知是什么人在保他，竟一点气息也寻不着。”说到这里，暮止竟感受到天帝的目光往他们凤族这儿落了一分过来。
暮止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地看了过去。——您什么意思。
她真是护短到没了边，一旦涉及到她爱的家人与族人，她立刻丢掉伪装的乖顺。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如何。大不了，万一闹了乌龙，跪下受罚。但受到这种目光的挑衅，她是不能忍的。
她的这个小动作被云苍瞧见了，云苍唇角轻轻一扯，也仰头看向了天帝。
天帝极为自然地收回目光，继续道：“由此可见，再次诛杀落离之地余孽的事，还需要制定一个更为详尽的计划，毕竟，当年——。”他顿了下：“对方对我们仙家神佛，也只有赶尽杀绝的心思。”
同样都是飘在云上的人，这仙家和云苍神尊看人看物差别真是太大了。人落离之地的也并非都是坏人吧。再说万年前，也是天界先屠杀的吧。
暮止对这位天帝的印象着实不大好，她也不愿意看着对方了，便将目光往祖母那儿去了去。
祖母面无表情，母亲倒是握紧了手，父亲的面色比较沉稳。
开完这个无聊的会，诸位仙家并没有商讨出什么计划。天帝便让诸位神佛在三十三重天这儿先小住几日，说是连住所都已经安排好了。
当然，云苍神尊的住所是临时安置的。待天帝询问时，云苍便指了指暮止道：“你予我徒儿的宅邸很是宽敞，我自是与徒儿住在一处，安排便免了吧。”
于是，云苍便与暮止住到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