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暑假,骄阳与蝉鸣年年如一日,所有的想入非非都暂时得到压制。
高考成绩出来,颜蕾的总分虽然离中央美院还差七分,但任选一所好大学都不在话下。她睡在郊区的家中,守着夏夜星空,夜夜失眠。即使好不容易有了睡意进入睡眠,而繁复的梦境接连造访。
梦境里,人影晃动。她看到最多次的是那个面目模糊但身材高大,眼神清冽如曾经每一次的对视,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暗涌滔天……
在梦里,他深情地凝视她,他牵起她的手,他们忘形拥抱……有时,他又冷漠异常,好似从不认识她……
每一次梦醒,都是汗水渍渍,带着梦境与现实交界的落差和无边空虚,
父母查着她良好的成绩,示意她填报几所名校。
填报高考志愿的那些天,学校的机房人满为患。颜蕾清晨去,也只分到了下午的上机名额。她心烦意乱,去街头闲逛。
不知觉中走到了巷子的西边,另外几所中学的中心地带。
远远地就听到一片笑语喧腾,人声中一个熟悉的声音最为大声,显然是带动全场气氛的焦点。
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很快推断出是李昭又表演了某种坑爹的魔术,引起大家的嘲笑和评说,而他明明是没理的那个,争论的样子却最有底气——
“魔术它的本质就是忽悠嘛,只不过别人是忽悠了还不叫人知道,看我多体贴明着忽悠,还给大家带来了乐趣是不是?”
他脸红脖子粗地大声辩解着,狡黠的小眼睛却笑着,放松的状态显着着他不是在较真。有女生娇嗔地推了他一把,他只坏坏地笑,也不在意,下一秒又被另一个女孩冷不妨地踩了一脚。
显然,李昭在女生当中是受欢迎的,即使他不是很帅气。
方才还放松无比的李昭,不经意瞥见颜蕾,立刻紧张起来。
当他红着脸,在众人的注视下跑向她时,颜蕾突然觉得本来就不讨厌的他变得可爱起来。人就是这么奇怪,对别人的印象还会受到大众对他的态度所左右。
颜蕾很快与李昭开始交往,她忘记了那天心底的警示。
暑假,他骑着自行车带她走过大街小巷,带给她许多小女生有的宠幸,臂如跑几个街头买她喜欢的零食口味,臂如只要她一句话,他再累都会陪她去她想去的地方,臂如会在人前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连吃饭端热水到她面前还恨不得喂下去。
颜蕾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她也无法否认自己喜欢李昭,也被他宠得很甜蜜很幸福,可是她的心里总有一种缺失感。
她享受着李昭待她的好,却提不起劲回赠相同的热忱。生活中的很多不经意的小事出着她,她也不以为意。
臂如两个一起去外出,吃的玩的种类,都由她定夺,臂如李昭喜欢游泳,她也会,但他的邀请她从未答应过总让他跟朋友一块去,臂如她从不像李昭对她一样精心为他做一件事,臂如李昭去哪都喜欢带着她,而她同学聚会什么的几乎没主动叫他去过……
她被他的爱填的很满,可她依然觉得很空。她想,或许她要的太多。
走到上了大学,李昭被父母安排去了他的姐姐所在的北方,而颜蕾留在了靖江本地的美院,他们面临两地相隔。
李昭万分不舍,执意不让父母送,私下里一定要见颜蕾。在火车站巨大的钟摆下面,他一步三回头,小眼睛闪着盈盈的光,严肃起来透着一种让她不忍正视的认真。
“快点进站吧,等下赶不上火车了。”颜蕾一直催促着他,她感受到自己语气里些许的不耐烦。
李昭终于检票进去了,颜蕾转过身长吐一口气,她想自己的心脏快被他的眼神压得不能喘息了。轻松过后的下一秒,她突然惊慌地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凉薄,热恋中的少男少女面对离别,不是都应像李昭那样肝肠寸断吗?
上了大学,没有了雨季和李昭的作陪,颜蕾突然感受到了孤寂。独来独往的她,有时候会独自去街头闲逛。
离学校最近的文化街,她永生记得那个店名——“景轩陶瓷店”。在这里,她碰上了几个月未见的沈烙。
现在终于他要开自己的陶瓷店了,正在踩点。以前都是能干的唐黛老师安排他一手制作的陶器销售。
这一回,颜蕾更加的确信,这是命运安排的羁绊。
“我填报的大学就是靖江。烦闷的时候,我可以找你出来聊天吗?”
分别前,她歪着头几分试探几分撒娇的问他。
“行,有需要打我电话。”他沉吟半刻,留给了她他的电话。
沈烙终于从一名陶艺师转变成了一个生意人,听说因为与唐黛老师有相对比较大的人生规划,他不得不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为挣得现实的富足而努力。
他不拒绝颜蕾的邀请,每次只要有空,随叫随到,但从不主动打找她。
虽然不太懂他,但颜蕾就喜欢他的这种成熟和沉着,不像毛头小子的急功近利。比如曾经苦苦哀求她与他一起报考北方大学的李昭,在遭拒绝后,酗酒吵闹,无比幼稚。
李昭喜欢她什么呢?不就是她的美貌与年轻吗?不成熟的大男孩看中的往往是这种随时可被取代的资本……颜蕾觉得,沈烙同他们不一样。
即使她偶尔也会认为,作为李昭女朋友的自己,生出这样的想法,是对李昭的不忠。只是在面对沈烙的这个时刻,她连“不忠”这样的字眼都会以为荣。
她不知道,以爱之名的伤害,对身陷其中的人来说,是加倍的利器。
对于李昭来说,他未必没有感受她的心不在焉,只不过若对她的爱会让他陷进深渊,他也甘愿。因为面对深爱的人,就算变成囚鸟,都是在超完美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