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开了,打破我的寂闷,
我又看见了白雪笼罩的平原,
我看见农夫驾车奔驰道上,
我看见了逶迤的田亩,一望无边。
一切像在白雪里蒸腾,
一切像在白雪里鼓动,
一切里像赤炎炎的烈火,——
我们农民的努力,我们农民的热情。
我看见白树三五围绕的农村,
我看见草房,马棚,猪圈,
我看见在场院玩的儿童,
我看见在忙忙碌碌的农夫农妇。
卖柴的爬犁赶出在道上,
又好象铺店的外柜在路上奔驰。
我看着一个人一个人面带着菜色,
我看着那些农人忙了一年得不着报酬。
那里,我们那高高的龙潭,
你能不能给他们一点安慰?
那里,我们那一带的大江,
你能不能给他们一点休息?
你们知道吧,他们的先年的安乐,
可是他们安乐是几时失掉?
你们知道吧,他们的先年的富裕,
可是他们的先年虽没有今天这样的丰收!
他们现在呀,只是努力,
可是他们越努力越换得他们的贫穷,
昔日十顷之家
今日大抵变成了佣工。
他们一年的血汗廉价地卖掉,
只换了几种高价的日本物品,
他们辛辛苦苦存得的银钱,
还不够保卫军警一朝的榨取。
“打粳米,骂白面,不打不骂小米饭,”
——我想着这些军警们下乡的口号,
切腹还租,殴杀地主……
——我想着这些农民的不得已的行为。
我想着已往,现在,种种农民生活,
我想着左一重,右一重,种种方法的剥削,
我想着种种的苛税苛租,
我想着日本帝国主义的方法,政策。
我忍不住了,我忍不住了,
我好象要捉住我们的农民向他们分说:
朋友啊,你们今天还是睡觉?
朋友啊,你们知道不知道必然的趋势要将你们没灭?
朋友,朋友,我的劳苦终年而不得报酬的农民,
你们啊,要向压迫者竖起你们的叛旗,
你们啊,要向日本帝国主义者决斗,
你们啊,要向压迫我们的牡狗屯[1]军阀进攻。
你们要团结起来,你们要团结起来,
胜利终归于你们,胜利是终归于你们。
你们呀,是要作永久的奴隶?
你们呀,还是要作足衣足食自由平等的人民?
龙潭山不能安慰你们,
松花江不能给你们休息,
除非你们享有大地的丰饶,
你们把黑水白山收为你们农民自有。
在这清冷的车中,我想着你们的运命,
你们所受的牺牲和你们所有的热情。
我看——一切都在鼓动,
我看——你们的一切都在奔腾。
我看着你们在明晶的雪路上的劳作,
我想着你们必然的胜利,你们最后的成功;
我看这白雪茫茫的平原,
啊!火车行着,打破了我的寂静。
一九三一年
[1] 牡狗屯,即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