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雅典奥运会时,一次观看电视转播的女子沙滩排球比赛,看到雅典人在赛场上下歌舞不断,每个人表现出来的尽情投入,使整个赛场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让人感慨良多。在那时那刻,赛场已经不是,或者说不只是运动员表演的舞台,赛场是观者和运动员共同营构的游戏空间,一个生命恣意张扬的狂欢之场域。
从古希腊以来,竞技场的伦理精神就是尽可能优秀的展现你自己。古希腊把神庙、竞技场、剧场、音乐厅建在一块,表达的伦理理念正是人与神、人与人、人与自身的和谐,是哲学、体育、艺术、人生的合一。体育在古希腊的世界里,是一场灵与肉的盛宴,是精神与肉身的狂欢,是认识你自己的一次检阅,是纭纭社会中的个人向力与美的生命本色的**回归。
体育运动首先是一种人的活动,是一种以人的身体为内容的活动,体育在最直接、最基本的层面,其意蕴就是强健人的体魄,强身健体。体育作为一种集体参与的活动,让每个人从日常事务之中摆脱出来,纯然沉浸于身体的运动之中,积极的展现、充实身体的力与美,在日常生活之外营构另一种个体生存的样式,成为人类生活丰富多样的表达形式。在此意义上,体育在个体以至人类生存的层面,给人类生活提供了另一种可能,一种超功利的、纯然以身体为内容的游戏方式。奥林匹克作为一项全球性、集中人类体育文明的运动盛会,其根本价值正在于,她为人类的生存敞开一扇没有暴力的、充满和平安宁,世界人民天下一家、和平共处的生存空间,在其中来自不同国度的人们尽情展现自己的力与美、健康与活力,展现人类立于大地之上、时间之中的生存之和谐与美好。
回望我们从小对体育的认识,不过是“加强体育锻炼,增强人民体质”,“锻炼身体,保卫祖国”,还有做做操、跑跑步。现在人们对体育的认识有所增加,诸如拿冠军,夺金牌,争荣誉。有一则某运动鞋的广告,前面是乒乓球名将孔令辉说“体育是人类文明的火种”,然后是王皓说“体育就是不服输”。虽然只是广告,但也表明国人对体育的一般性认识,体育运动是一种传递人类文明的活动,体育运动需要一种不服输的“气”,张扬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气质。我们有时候似乎忘了,那属于体育自身的价值追求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体育本身究竟是什么?
当体育被寄予太多的非体育因素,体育活动就不再是一种挑战个人潜能、有趣味的、充满生命活力的游戏,而成了一个名利场,运动员就成了名利的工具,成了金牌动物。走上赛场,我们的运动员大都容易紧张。当体育负载了太多的使命,运动员不能有任何闪失,心理紧张就难以避免。更何况,我们的部分体育官员动辄以国家、集体的名义教训队员,摆出一副道德家的面孔,耳提面命。在此背景下,重在参与不过是官员们的口头禅。
当然,国家花费了那么多钱,运动员们没有理由不好好比赛。这就涉及体制的问题。我们的竞技从来就是国家体育。我们的基本思路就是,国家把你养起来,当然就是要你拿金牌,为国家赢得荣誉的,说白了,你成功了就是英雄,失败了就是狗熊。站在运动场上你就是夺牌的工具。
站在动辄以国家代表的篮协或者体育高官们面前,个人是无力的。他们站在体育高官们面前根本就不是平等的,他们不可能有任何理直气壮地表达他们个人意愿的权利和机会,他们最好的行为方式就是乖乖地听话,拿冠军,拿奖牌,最好是什么话也不说,或者说也只说形式一派大好,有错也全部都是个人的。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我们,作为球迷,我们是否听到过王治郅的申辩?我们也有知情权啊,全面封杀王治郅,难道真的就体现了亿万中国人的意志吗?
对体育精神的接受是功利的,这跟近现代中国对西方理念的接受中的功利色彩异曲同工,我们所想的就是如何以夺金牌的方式来证明我们也行,我们如此巨大的竞技体育投入的目的主要就不过是向别人证明我们自己,而不是首先面向我们自己,想想体育对于我们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体育究竟带给了中国人生存品格的转变吗?带来了何种样式的生存品格的转变?还是仅仅只是向世人证明,我们是夺牌强国?
体育具有游戏和功利两种基本功能,当我们把体育竞技纯然变成一种名利场的角逐,成为纯然功利之所在,竞技者就成了纯然的夺牌工具,“成者为王败者寇”。于是,我们在竞技中的运动员脸上很好能看到投身体育带来的欢乐,常见的是“冷面杀手”“苦瓜脸”,从那一张张愁云惨淡的脸上,跳动的除了成败的压力、夺金后的荣誉和失败的沮丧,还会有多少体育竞技的魅力与生命的欢乐?
“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古希腊的体育精神正是一种为己即为了成就自己、展现自己的优异的体育精神,正是每个人优异的展现,才给人类的生活空间营构出一个充满无限生机活力的竞技场,也营构出一个美满的精神盛宴。那种单纯为成绩和金牌而拼搏的体育精神,不仅失去了体育的本义,也失去了应有的人文价值,不值得我们倍加推崇和敬仰。可是,除了外在的功利,我们对体育、对投身体育的自我,究竟还有多少认识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