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列队，仿佛是鹤群。
横空飞过，发出阵阵哀鸣；
我看到了有成堆的黑影，
拖着声声呜咽迎面飞临。
但丁[1]
高墙，城市，
以及港口，
现在都是
死的范畴，
海浪静了，
微风停了，
一切睡了，
又轻又柔。
平原的上空，
传来了声息。
这可是一种
黑夜的呼吸。
声音在哀鸣，
仿佛是幽灵，
身后有火盯，
盯得紧又急。
声音渐渐高起，
好像铃铛轻摇。
又像急步细细，
这是矮人在跳；
又是逃，又是冲，
站在波浪之中，
舞步叮叮咚咚，
一只小脚高翘。
吵闹声已经临近，
回声在不断**漾。
像是寺院在使劲
把钟声当当敲响；
又像是人群嘈杂，
又轰鸣，又是喧哗，
一会儿声音不大，
一会儿更加高扬。
上帝！是奇英的声音！……
——是多么的阴森可怕！
让我们快快地躲进
螺旋形的楼梯底下！
灯火灭了，昏昏冥冥，
瞧那栏杆上的黑影，
正顺着墙角在爬行，
在向天花板顶升爬。
大群的奇英正在前进，
嘘嘘有声，并上下滚翻。
水松像燃烧着的森林，
哗啦啦作响，纷纷折断。
急走快奔的大批精灵。
在空旷的天空里飞行，
像一朵乌云，面目狰狞，
怀里还藏着电光闪闪。
奇英已经逼近！——快快应付，
把藏身的大厅关得紧紧。
外面什么声音？吸血蝙蝠
和凶龙的丑恶大军入侵！
屋顶已裂开，而大梁歪倒，
像是一茎湿漉漉的小草；
那古老的大门锈得很牢，
想要挣脱绞链，摇晃频频。
地狱的喊声！是嗥叫，也是哀鸣！
强劲的北风把这可怕的队伍，
不错，天哪！吹落在我家的屋顶。
墙在乱军的践踏下弯腰屈服。
房子在呼叫，踉踉跄跄要摔倒，
大风像是要把房子连根拔掉，
把房子当成枯叶使劲地抽扫，
并一起在精灵的旋涡里飞舞！
先知哪[2]！如果你伸出贵手，
把我从恶煞的手中救出，
我就来到你圣炉的前头，
我的光脑袋要叩头无数！
请把它们喷火星的气息，
在我们信徒的门前浇熄，
让它们的爪子白白拍击，
没法把黑色玻璃窗抓住！
它们过去了！——这伙精灵
一飞就飞走，神出鬼没；
双腿已不再乓乓乒乒，
在我的门上乱踢乱跺。
空中充满铁链的声音，
它们曳着火光正飞临
四周一片一片的森林，
高大的橡树都在哆嗦！
它们正远去的翅膀，
拍击声已渐渐模糊，
在远处的平原上方，
声音慢慢微弱，似乎
听到了有蝗虫在叫，
这叫声是又细又小，
又像屋顶上的冰雹，
在旧的水槽里跳舞。
我们还可以听到
稀奇古怪的音响，
当阿拉伯的号角
一吹，也正是这样，
在沙滩上面有时
会传来歌曲一支，
做梦的孩子已是
入了金色的梦乡。
阴森森的奇英，
这死亡的儿女，
夜色无穷无尽，
急急向前奔去；
队伍还在喧闹，
如深层的波涛，
我们无法见到，
还在窃窃私语。
模糊的声音，
已淡而又淡，
如碧波粼粼，
轻拍着边岸；
如一名修女，
为死者考虑，
在低声唏嘘，
又续续断断。
人们怀疑，
夜深人静……
我听仔细——
无踪无影，
一切告终；
声音种种，
就在空中，
被抹干净。
1828年8月28日
【选自［法］雨果：《雨果诗选》，程曾厚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