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将近两个月再去回忆里欧·努奇对于“弄臣”角色的经典性演绎,显然已经复述不全当天晚上的那些由衷的冲动与**,记得2009年6月18日在国家大剧院的歌剧院,我的手掌拍得生疼,喉咙也喊得颇为失态。
与同样来自意大利的威尼斯凤凰歌剧院《蝴蝶夫人》的舞台相比,帕尔玛皇家歌剧院的《弄臣》从一开始就很吸引我的眼球,这也是心目中理想的那个威尔第的场景,无论是布景,还是服饰,据说舞台是用传统的意大利木质材料搭建的,据说服装全部是用手工制作并且连服装的图案都是手绘的。
演出之前人们就知道这是被誉为“世界第一弄臣”的里欧·努奇的第430场弄臣,可惜他6月18日只演一场,如果错过,绝对是北京歌剧聆听史上的重大缺憾,尤其是第二幕。
努奇有两个最为精彩的璀璨亮点,在第二幕弄臣恳求众臣放过他的女儿唱出那段著名的咏叹调“妖魔鬼怪的朝臣们”中“你们这些恶魔,多少钱卖了我女儿?她是用钱买不到的。还我女儿,还我,还我!把门打开,打开”时,跪在舞台上的努奇跪出了一个父亲最为“父亲”的意义,这一跪真诚得感天动地,以至于全场响彻了经久不息的掌声与欢呼,于是一个感人的形象出现了,努奇就保持着剧中的跪姿接受着人们对于“父亲”的敬重和对于努奇的敬重,这一跪据说足有两到三分钟,由于兴奋我没有统计时间,因为那时候参与到人们的欢呼之中只觉得自己的嗓音不够大,或者掌声不够响。
第二幕的最后,弄臣与女儿真情相拥唱毕那段著名的二重唱“复仇的钟声已经敲响”,人们被感人肺腑的父女之情征服得**四起,当**形成能量的时候,我真担心当晚的歌剧院会被欢呼的气浪掀翻,努奇与女儿吉尔达的饰演者兰卡托(Rancatore)第一次在中国享受了既巨大又专业的疯狂欢呼,他们好不容易从深深陷入的角色之中挣脱出来,微笑着向炽热的人们致意,但仅仅依靠致意已经显然难以泯灭楼下楼上的狂热烈焰,于是“复仇的钟声已经敲响”又一次被他们唱起,这两次经典,把当晚的热情鼓动成声浪,让人们坚信仅凭那些声浪也足以将复仇的钟声响彻云霄。
威尔第曾说“《弄臣》是迄今为止我所树立的最完美的音乐题材,”那些耳熟能详的精美唱段印证了威尔第的妙语。而在细节上,表现一个戏剧人物既可恨又可爱的多面性时,非常需要现场的乐池与舞台灯影的配合。这一次看努奇的《弄臣》,我在第一幕第二场那面透明的幕帘拉起弄臣走回自己的家中,从乐池里吹出的长笛声中才深刻地理解了威尔第的用意,长笛在描述景色的时候主要是形容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而在人物的刻画上,长笛却能够比小提琴更温柔地复现一个老男人的内心世界,当时的舞台上除了弄臣明亮的正方形房间之外四周环顾幽暗无比,巨大的灯影反差虽然在视觉上具有深意,但却没有长笛对于弄臣作为父亲的一面而不是小丑的一面的深邃折射,而这是听CD时绝对感受不到的“于细微处见精神”。
6月21日,又去看了第四场也是最后一场的《弄臣》,因为18日努奇富有穿透力的痛苦已经登峰造极,便想方设法从纯正的意大利歌剧院的制作里找寻其他更有创想的创意,没想到当晚女儿的饰演者陌生的亚历昂德蕾丝(Alejandres)却令我大吃一惊,她的吉尔达比第一场的兰卡托还入木三分。如果让努奇和亚历昂德蕾丝饰演父女,让两个精彩凝成一道光芒固然具有典型性,但从技术性上来说,有时候名不见经传或者逊色于A角的歌唱演员临场的出色发挥往往会带来出其不意的惊奇,就如同有些人模拟考试的时候总是名不见经传,偏偏在大学入学考试的时候一鸣惊人。在第一幕第二场公爵溜进弄臣房间与弄臣的女儿对唱时,亚历昂德蕾丝向公爵倾诉爱慕永不变心的唱段最富有感染力,她把我的眼泪唱出来了,我知道只要我流下了眼泪,我就是被真情而不是被说教打动了的,而唱出“我的思想和愿望跟随你飞翔,我对你永远不忘”的时候,我不但听出了一种痴情,更感觉出有一种跃跃欲试争当A角的气势。
第二场我还对伴奏的乐团格外留意,当亚历昂德蕾丝唱出虚情假意的公爵编造的假名字“瓜勒迪艾尔·马尔代,这名字多可爱,它深刻在我的心里难以忘怀”,长笛吹出了幻想缥缈的冉冉诗意,而在唱出“爱的幸福和欢乐永远牢记在心中”的绵绵情意之时,只有首席的小提琴的琴声才能将那种专一的爱心渗透出来,首席与亚历昂德蕾丝的心灵默契是感应性的,彼时彼刻,人为的故意匹配绝对难以达到那种水乳交融的情境。
第一天饰演公爵的德穆罗(Demuro)在最著名的“女人善变”之后博得了满堂倒彩,与努奇的满堂喝彩大相径庭,这与戏剧所制造的巨大的对立与冲突如出一辙。
“他名叫罪恶,我名叫惩罚,”这是第三幕最后弄臣的唱词,到底谁制造了罪恶,到底谁受到了惩罚?威尔第的《弄臣》是明示了诅咒的,但威尔第让弄臣跪在死去的爱女身边高唱一声“啊,那个可怕的诅咒”之后全剧结束大幕闭合,似乎还有很多言外之意没有唱出。听说演出结束之后兴奋的努奇说明年还要再来北京,也许那时候已经68岁的努奇会在他世界第一弄臣的唱段里把威尔第的寓意概括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