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夫自由談

生難殺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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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之前有父母,父母之前有祖宗,自從八千萬年前地殼上發現生物以來,經過七千六百萬年而後哺乳,再經過三百五十萬年到五十萬年前,不知遇著幾萬萬難才成人形;成了人形,又不知道經過猛獸、疾病、水旱、刀兵幾萬萬難才一代一代的死裏逃生而傳到我;與我同時投胎的兄弟姐妹不啻以百萬計,而僥幸得進生命之門的隻有我一個;若遇私生母,可以把我打下胎來,或在生後拋到河裏淹死,或送給育嬰堂裏,弄得一個活的進去,一個死的出來;若生在貧窮之家,挨餓忍凍多病自不必說,倘遇天災人禍,易子而食;若生在富貴之家,則溫飽思**,死於安樂;若生而失母,或遇晚娘,則朝鞭暮撻,如何可活?若遇拐子,女的賣入娼門,男的切作肉包餃子賣;若生在沒有保護幼工之國裏,則機器便是吃孩子的老虎;至於一難,一難,又一難的過去,還能由小學而進中學的,則四萬萬人中隻有二三十萬。這二三十萬青年是什麽?是八十萬年來天然淘汰出的精華!如今得意的幾萬,早遲要死於墮落;失意的幾萬,早遲要死於刀斧;留下來的還有多少呀?生是如何的難!殺是如何的易!

[1] 本篇原載1931年9月6日《申報·自由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