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露清聲:一個人的音樂趣味

鍵盤好聲音之科爾托——最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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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爾托是我非常喜歡的一位鋼琴家,喜歡他的重要原因是他彈琴相當“有趣”。我經常聽到有人詬病他的技術,把他當作技術精準的波利尼、布倫德爾的對立麵來談論,甚至,有個朋友為了證明這一點,專門給我聽了科爾托晚年演奏肖邦練習曲作品25之10的錄音,那是一首完全是八度音的作品,科爾托彈錯碰錯的琴鍵不在少數。不過,這又能說明什麽呢?我聽完之後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看法,彈錯音或者技術退化並不影響他是個“有趣”的人,也不影響他是個有想法的鋼琴家。我反而一向對那些絕對精致、準確無誤的鋼琴家絲毫沒有興趣,鋼琴是樂器,音樂是內心的聲音,就像沒有遺憾的生命是不通人情並且非常可怕的。

這位幾乎可以被稱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音樂家”的人其實代表了一個浪漫自由的時代。20世紀上半葉,很多音樂家都是獨一無二的,他們被認為是個性化演奏風格的堅守者,他們從來不把刻板的技巧放在眼裏,而推崇直覺、個性化闡釋和內在的音樂精神。但是,進入20世紀中後期,音樂家的培養也逐漸“模式化”,科學的係統的演奏教學逐漸把一些難以用語言準確形容的音樂直覺覆蓋,它們想盡一切方法把曲式邏輯和精準放在第一位,並且稱之為“還原作曲家本身意圖”,於是,演奏家就如同流水線上的產品一樣,中規中矩,無甚奇異。

我遇見過很多聽者,對藝術家在技術方麵的要求非常之高,高到更在藝術家之上,他們精益求精,在準確度、音色、節奏方麵都用天平和卡尺分毫測量。在這些“技術派”聽眾的眼裏,沒有技術就沒有藝術,瑕疵不可容忍,會毀掉一切。對技術的精益求精其實並沒有錯,精湛的技術為鋼琴家彈出自己想要的聲音提供了保證,當自己想要的聲音出現在樂器上時,一條無形的渠道隨之而成,藝術家的感情自然流出。但是,科爾托並不會受很多限製,他的演奏灑脫,能夠那麽直接、那麽清晰地彈出自己的趣味,事實上,我們也根本不應該以“技術”這個看似高深,但其實簡單、生硬的指標去衡量他,科爾托是一位會彈琴並懂得彈琴,更善於抓住音樂本性的鋼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