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風月談

華德焚書異同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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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篇最初發表於1933年7月11日《申報·自由談》。

孺牛

德國的希特拉先生們一燒書[1],中國和日本的論者們都比之於秦始皇[2]。然而秦始皇實在冤枉得很,他的吃虧是在二世而亡,一班幫閑們都替新主子去講他的壞話了。

不錯,秦始皇燒過書,燒書是為了統一思想。但他沒有燒掉農書和醫書;他收羅許多別國的“客卿”[3],並不專重“秦的思想”,倒是博采各種思想的。秦人重小兒;始皇之母,趙女也,趙重婦人[4],所以我們從“劇秦”[5]的遺文中,也看不見輕賤女人的痕跡。

希特拉先生們卻不同了,他所燒的首先是“非德國思想”的書,沒有容納客卿的魄力;其次是關於性的書,這就是毀滅以科學來研究性道德的解放,結果必將使婦人和小兒沉淪在往古的地位,見不到光明。而可比於秦始皇的車同軌,書同文[6]……之類的大事業,他們一點也做不到。

阿拉伯人攻陷亞曆山德府[7]的時候,就燒掉了那裏的圖書館,那理論是:如果那些書籍所講的道理,和《可蘭經》相同,則已有《可蘭經》,無須留了;倘使不同,則是異端,不該留了。這才是希特拉先生們的嫡派祖師——雖然阿拉伯人也是“非德國的”——和秦的燒書,是不能比較的。

但是結果往往和英雄們的預算不同。始皇想皇帝傳至萬世,而偏偏二世而亡,赦免了農書和醫書,而秦以前的這一類書,現在卻偏偏一部也不剩。希特拉先生一上台,燒書,打猶太人,不可一世,連這裏的黃臉幹兒們,也聽得興高采烈,向被壓迫者大加嘲笑,對諷刺文字放出諷刺的冷箭[8]來——到底還明白地冷冷地訊問道:你們究竟要自由不要?不自由,毋寧死。現在你們為什麽不去拚死呢?

這回是不必二世,隻有半年,希特拉先生的門徒們在奧國一被禁止,連黨徽也改成三色玫瑰了。最有趣的是因為不準叫口號,大家就以手遮嘴,用了“掩口式”[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