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末的一塊木柈

茶食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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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桷樹鎮上開了兩家茶食店,一家先開的,另一家稍稍晚了兩天。第一家的買賣不怎樣好,因為那吃飯用的刀叉雖然還是閃光閃亮的外來品,但是別的玩意不怎樣全,就是說比方裝胡椒粉那種小瓷狗之類都沒有,醬油瓶是到臨用的時候,從這張桌又拿到那張桌的亂拿。牆上什麽畫也沒有,隻有一張好似從糖盒子上掀下來的花紙似的那麽一張外國美人圖,有一尺長不到半尺寬那麽大,就用一個圖釘釘在牆上的,其餘這屋裏的裝飾還有一棵大芭蕉。

這芭蕉第一天是綠的,第二天是黃的,第三天就腐爛了。

吃飯的人,第一天彼此說“還不錯”,第二天就說蒼蠅太多了一點,又過了一兩天,人們就對著那白盤子裏炸著的兩塊茄子,翻來覆去地看,用刀尖割一下,用叉子去叉一下。

“這是什麽東西呢,兩塊茄子,兩塊洋山芋,這也算是一個菜嗎?就這玩意也要四角五分錢?真是天曉得。”

這西餐館隻開了三五日,鎮上的人都感到不大滿意了。

這二家一開,那些鎮上的從城裏躲轟炸而來往在此地的人和一些設在這鎮上學校或別的辦公廳的一些職員,當天的晚飯就在這裏吃的。

盤子、碗、桌布、茶杯、糖罐、醬醋瓶、連裝煙灰的瓷碟,都聚了三四個人在那裏搶著看……這家與那家的確不同,是裏外兩間屋,廚房在甚麽地方,使人看不見,煎菜的油煙也聞不到,牆上掛著兩張畫像是老板自己畫的,看起來老板頗懂藝術……並且剛一開業,就開了留聲機,這留聲機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聽過了。從五四轟炸起,人們來到了這鎮上,過的就是鄉下人的生活。這回一聽好像這留聲機非常好,唱片也好像是全新的,聲音特別清楚。

一個湯上來了,“不錯,真是味道……”

第二個是豬排,這豬排和木片似的,有的人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對這豬排講點壞話。可是那唱著的是一個外國歌,很愉快,那調子帶了不少高低的轉彎,好像從來也未聽過似的那樣好聽,所以便對這硬的味道也沒有的豬排,大家也就吃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