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本来霍先生是打算陪佟晚舟一起出门的,可听说对方身体不太舒服,就临时取消行程,嘱咐晚舟好好在家休息。
躺了不到两个时辰佟晚舟起来了,披了一件外套独自在一条条既熟悉又陌生的街上游走,最后再一抬头竟然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地走到‘仙林舞宫’门口。
这个季节的夜来得比较早,而这里的客人却比这夜还要早,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这仙林的门口便已渐渐热闹起来。
余雪从一辆面包车里下来,正巧和佟晚舟面碰面,低头从钱包里取过钱递给车夫,便向这边走来。
“佟铭他…他还没醒吗?”看到佟晚舟摇头,她又立马改变了话题,嘴角扯笑道,“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了。”
“谢谢,你那天会来吗?我在这里只有你一个朋友。”
“朋友?”余雪一愣,眼中流露出一种莫名的伤感,“你真的还一直把我当做朋友吗?”
“余雪,不管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我的朋友,永远都是。”
听到对方如此真诚地回答,余雪双眼通红地苦笑着,“实际上我早就应该想通了,即使没有你,那帮人早晚也是会找到我的,有些事注定了,躲也躲不过的,但现在却因为我连累到佟铭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所以我不是不想见你,只是没有办法去面对你。”
佟晚舟上前握住对方的手,“那些事都过去了,只要我们有信心,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恩”余雪苦笑着点头,“如果你不怕别人说你堂堂霍夫人有个舞女朋友的话,你结婚那天我一定到。”
告别余雪,她从口袋里拿出谢天泽送回来的那块玉佩看了一眼,便直接走进了泰昌,佟晚棠看了眼来客,皮笑肉不笑,“原来是未来的霍太太,不知大驾光临到我们泰昌是要定衣服还是布匹?到我们这里订货尽管放心,这儿的布匹用料可都是最好的,不是一般小厂房可以相比的。”
“你早就知道谢天泽没死。”佟晚舟不想过多和她纠缠,直入话题“这就是那时要告诉我的‘好消息?’”
佟晚棠没想到她会提到谢天泽,“你已经见过他了?”而后也不多做掩饰,“我是知道,可那又怎样?他现在是谢天,不是谢天泽,你不会还把他当做你的未婚夫吧,别说我没有告诉你,人家可早就在半年前就娶妻了,现在又是曹部长身边的红人。”
看到对方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佟晚棠表现得更是得意,“所以……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觉得实在没那个必要!”
佟晚舟看着对方的眼睛,她没有说谎,那块玉佩还在她手里紧紧攥着,却感到有些无力。
佟晚棠心中恨恨地想着,这个男人竟然敢一而再地看不起她,那就别怪自己了,你不是心中只有佟晚舟吗?你越是在乎她,那我就偏偏要她对你恨之入骨。
“还有……你知道我哥是被谁诬陷坐牢的吗?”佟晚舟听到这句话,加上佟晚棠此刻脸上的表情,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眼前有些眩晕,“是他!怎么会是他!”
一阵轻笑从耳边传来,“看在你这么可怜的分上,我就好人做到底,这可是我打听好久才得到的消息,佟铭之所以至今昏迷不醒,你还真的怪错人了,我虽没救他,却也没害他。”佟晚棠挑眉看过去,“可你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就不一样了,这一切可全都是他的功劳。”
从泰昌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雨,走在大街上,雨滴阵阵地打在脸上,她却丝毫没有感觉。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佟晚舟看着街上神色慌张的路人突然明白,除了名利还能为了什么?
佟铭他可是我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了,谢天泽你怎么可以!你凭什么可以!
突然她蹲在角落,有**从脸上划过,可早已分不清到底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香嫂看到佟晚舟全身湿个透地从外面回来,立马迎上来,“佟小姐,你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了,这可怎么办?你中午就不舒服,现在又淋了雨,要是让先生知道了这可得了。”
“我没事。”尽管佟晚舟这么说,可香嫂还是在第一时间回到厨房煮了一大碗姜茶。
佟晚舟上楼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后头还真的有些昏沉沉的,喝完姜汤很快便沉睡过去。
只感觉这一夜无比的漫长,全身很热,嗓子也很痛,她想说话也发不出声,最后只好放弃。
再次睁眼已经是正午时分了,窗外的阳光透进来让她觉得有些刺眼,刚一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床边的人紧紧地握着。
他身上的西装已经褪去,眉头微蹙地伏在床头,看上去一脸的憔悴,瞧样子应该是昨晚在这里守了一夜,佟晚舟觉得心里暖暖的,随后小心翼翼地起身,试图不惊动他,可刚一动对方便已经直起身来。
“怎么样?好点了吗?”霍承平看到她醒过来,脸上立马倦意全无,一手从后面把佟晚舟的扶住,另一只手轻轻盖在她的额头上,这才松了一口气,“烧已经退了,我去让厨房准备点清淡的粥,你今天好好在家休息。”
无奈佟晚舟就这样在**一躺就是一天,霍先生竟也没有出门,一直在家陪着自己,佟晚舟看着霍承平一勺一勺地喂着自己汤药,突然觉得这次汤药似乎并不像以往那么难以下咽。
霍承平始终也没有问她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轻声地安慰她一切都会过去的。
佟晚舟第一次主动拉住他的手,仰着头眼睛明亮,“你怎么不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承平微怔,然后向前一步轻轻拥她入怀,“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从今往后一切都会好的。”
随后的这些日子霍承平带着佟晚舟挑选了一些置办婚礼的必需品,至于首饰,在佟晚舟的坚持下只选了一套款式比较简单的耳坠和项链。
最后佟晚舟却拉着他进了一家毛线店,比来比去最后选了一个浅灰的细柔毛线。
“你给我织毛衫?”
“对啊,自己织得比较保暖。”刚吃罢晚饭,佟晚舟就把买好的毛钱拿了出来,绕到霍承平身后用手认真地测量尺寸。
霍承平很配合的双手平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我小时候就总是见我娘织毛衫,一年织一件。”说到这里,之间突然一顿,可惜这些年父亲却从来没有穿过,当然最后一句她是在心里说的。
“想什么呢?”霍承平看到她出神,转身轻轻握住她的手。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这毛衣远没有你身上那些定制的精细,怕你穿不习惯。”
霍承平嘴角含笑,一把将她拥进怀里,“这是你亲手一针一线为我织的,在我看来就是世上最好的。”
佟晚舟安静在倚在对方的肩头,不知为何,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不像谢天泽般,曾让她有那种一瞬间的悸动,可却总能够让她那颗飘浮的心轻而易举平稳下来,相比于那样缥缈瞬间,她觉得自己已经慢慢地喜欢上了这种真实感觉。
谢天和妻子在客厅吃饭,时不时地给对方碗里填菜,这几天柳宜萍胃口不好,所以他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些清淡的。
“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吃,今天要多吃点,不然身体会受不了的。”
“恩”柳宜萍淡淡一笑,夹起一颗青菜放进了嘴里,对于那天佟晚棠说的话,她没有再提过,或许是这种自欺欺人她早已习惯,早已没有感觉。
门外管家小跑送来一个盒子,谢天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柳宜萍竟从丈夫眼中察觉到了一抹悲恸,“怎么了?”
谢天指尖一滞,下一秒便重新合上,看似随意地丢到一边,眼中已经恢复如常,沉声道:“没什么,吃饭吧。”
“哦”柳宜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盒子,继续低头用餐。
趁丈夫离开的间隙,柳宜萍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个被退回的盒子,令她没想到的是,里面装的竟是那个自己连碰都没有资格碰的玉佩,难怪她那天没有找到,原来被送了出去。
‘佟晚舟’她脑中第一反应是个这个女人的名字。
婚事将近,这几日霍宅里里外外都忙得不可开交,上门拜访的宾客更是一波接一波。
佟晚舟听到楼下有客人到访,以为是余雪过来了,便匆匆披了件大衣下了楼,却看到是谢天泽。
霞飞路上的一间西式餐厅内,佟晚舟看着眼前的这个‘谢天’,刀削般的脸庞,一道深深的伤疤,她不知道这些时间对方到底经历过什么,但确定清晰的确定对方的改变,“谢参谋,有事吗?”
谢天显然对‘谢参谋’这个称呼不是很满意,却也不打算深究,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之前的那块玉佩,推过去,“当初已经收下的东西,现在为什么要退回来?”
“因为不一样了。”佟晚舟垂目,看着那块既熟悉又陌生的玉坠,悠悠的开口,“或许从我把它当掉的那刻,它便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她说得对,很多事都已经变得不一样,自己不能给她优质的生活,纯净的生活环境,甚至连保护她的能力都不具备。
“相信我,只要你不嫁给别人,半个月,只要再等我半个月。”谢天抬起头突然握住面前人的手,目光突然变得异常的坚定,“只要我得到之前所失去的一切,一切都会回到原状的。”
佟晚舟看着那只紧握住自己的手,努力地想要抽离却终究抵不过,索性停止了挣扎,“放手!你已经娶了妻子,是个有家室的人,这点好像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吧!”
谢天稍加思索,“关于宜萍,我可以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补偿她,不管她提出什么条件,我都……”
“你真的以为所有事情都可以用条件补偿的吗?”虽然自己已经很克制,但此刻的声音依旧忍不住在颤抖。
看到谢天一脸茫然的表情,佟晚舟冷笑一声反问:“那如果要我离开霍先生,你就必须也要立刻离开曹一作为交换条件,你会答应吗?”
谢天蹙眉,似乎不太相信对方会提出这个要求,但她那种炙热的目光又在告诉自己,这不仅仅只是个试探。
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能够走到今天经历过什么,从谢家被人陷害家破人亡,付叔用自己儿子的命把他从死囚名单中调包那天,他的存在就只有一个目的,报仇。
紧握的指尖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松动,佟晚舟利用这片刻的犹豫迅速地抽回,当谢天泽反应过来时,掌心里已经是冰凉一片。
“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只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不过你放心,我会离开曹一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明知道他一定会做这样的选择,佟晚舟静静地坐在那里表情没有太大起伏,“谢参谋,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先走一步。”
“晚舟,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你根本就不知道,为了能留在曹一身边取得他的信任,我付出了多少……”
“我知道。”佟晚舟实在不想听他再说下去,忍不住怒斥,“我当然知道,你为了走到今天,你可以背信弃义,为虎作伥,你可以不择手段,去任意陷害任意一个无辜的人入狱受死,只为了满足你们这些人所谓的私欲。”
“佟铭他是我唯一的哥哥,你设计他让他坐牢,现在他在牢里奄奄一息,我只恨自己没用,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这唯一的亲人最后也保护不了,到头来却没想到始作俑者会是我曾想要依靠终身的人。”佟晚舟视线有些模糊,她抹了脸上的泪,将桌上的玉坠重新丢到谢天面前,“我认识的那个谢天泽了,他已经死了,而你是谢天,如果有可能,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直到佟晚舟彻底走出餐厅,谢天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眼中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在起身的瞬间,目光淡淡地掠过桌上那块玉佩,一声闷响指尖一扫,白玉已经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回忆起当初在佟家后院默默为她戴上的情景,其实那时他便想告诉她,此生自己只会为她一人系上此玉。
他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人群中,餐厅内依旧欢声一片,没有人会去留意那块摔得粉碎的白玉。
过去所有美好的一切,现在看来消散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