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晚棠在这个时刻,她想到的第一个人竟是谢天,对于这个想法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每次对方都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自己,可她却依旧不断地奢望。
“所以呢……”谢天看着面前的女人,表情淡淡的。
“现在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我可以不要名分,什么都不要求只求你让我待在你身边。”
佟晚棠哭着扑上前,却被对方轻易躲开,“上次我记得已经说得很清楚,你的事与我无关。”
“以前我为了你离家出走,如今又是为了帮你通风报信,被丈夫赶出来的,我做的一切你都看不到吗?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谢天吩咐下人拿了一沓钞票,“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东西,拿上赶紧离开。”
佟晚棠拿起钞票,从地上站起来自语,“在你心中,我就那种眼里只有钱的女人吗?谢天你一次又一次践踏我的真心,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拿着离开吧,相信我,上海不适合你。”看着谢天离开,佟晚棠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她不甘!她不愿!为什么都头来佟晚舟依旧高高在上,她却要受尽世人冷眼!
眼前突然一阵眩晕,紧接着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干呕,佟晚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寻找附近的诊所。
一刻钟后,佟晚棠出诊所走出,随便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看着自己的小腹表情不知是喜是忧。
一阵大风刮过,几张报纸吹到佟晚棠脚边,上面的一张照片瞬间引起了她的注意,照片中意气风发的孙宏,文章标题更是夺目,昔日大帅公子重振家风。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此刻的她几乎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万夫人、谢天,这些曾经对自己弃之如敝屣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佟晚棠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她伸手推了推,响声惊动了旁边的下人。
“夫人回来了?”老佣人面上一喜,想上前开门却又止步,“夫人,您稍等,我这就通知少爷去。”
佟晚棠满怀希望地点着头,终于盼到老佣人再次出现,还没开口,对方脸上的表情已经让她知道了答案。
她转身走到大门中间,“如果他不出来见我,我就一直站在这里,站到他愿意原谅我为止。”
老佣人好心相劝,“夫人,或许这会少爷心情不好,要不你改日再来,说不定就没事了。”
佟晚棠没有说话,依旧站在原地腰杆挺得直直的,如今她身无分文,就连她和母亲唯一的住处也被她变卖,所以这场赌局她只能赢不能输。
对于这一点她还是很有把握的,佟晚棠起头抚了抚小腹,看来老天爷还是站在我这边的。
不知站了多久,佟晚棠的膝盖已经没了知觉,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一直对婚姻有恃无恐的她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的丈夫不再爱她,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门缓缓打开,佟晚棠看着眼前的人一喜,还来不及出声,便眼前一黑,没有了知觉。
“已经有孕两个多月了,这次又动了胎气,往后一定要多注意了才好。”
听到大夫的话,佟晚棠故作吃惊,一把抓住孙弘的手,“大夫说的是真的吗?我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孙弘看着她的一脸苍白,终究有些不忍心,“你既然有孕在身,就留下来吧。”听了丈夫的承诺,虚弱的她才安心地睡去。
之后佟晚棠又回到了以前在大帅府的生活,每天除了各种补汤就是补药,但她也能明显感觉出来孙弘对自己的疏离,时而还会在他的衬衫上闻到女人的香水味,她安抚自己,等孩子出生,等他们离开上海,到时候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他一定待自己如初的……
日军攻占上海前期,国民抗日情绪高涨,马路上学生排着整齐的队伍,齐声高呼,“抵制日货,抗议日资工厂”
小梓良趴在车窗上张望,回头问母亲,“他们在干什么?”
佟晚舟摸着儿子的头回答,“他们是在用自己的力量守护这个国家。”
“奥”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然后转身继续张望着。
司机叹了口气,“夫人,前面的路堵住了,估计我们要等会儿了。”
“没关系,现在时间还早,不着急。”佟晚舟话音还没落,就看到外面一阵骚乱,随着一声声紧促的哨响,蜂拥而至的警员抡起手上的警棍一阵挥舞,学生瞬间乱了队形,四处躲避突如其来的追赶。
小梓良显然没有了方才的好奇,恐惧地躲在佟晚舟怀里发抖,直到车停到自家院中才敢直起头。
晚上霍承平一回家就听说下午发生的事情,“如今上海正是多事之秋,以后尽量还是少出门,有什么事直接交代老陈或楚杰就行。”然后又对着儿子一本正经地交代,“爸爸不在家,保护妈妈的责任就交给你了,可以吗?”
小梓良抬头看了看父亲又瞧了瞧母亲,仿佛是想起了下午自己的行为,一脸害羞地低着头小声询问,“梓良现在还小,等我长大了再保护妈妈好不好?”
佟晚舟忍不住笑出声,霍承平却对着儿子摇了摇头,“责任呢是一种态度,它与年龄大小无关,明白了吗?”
小梓良瞬间眼睛明亮起来,对着父亲用力地点着头,“明白了,我是小男子汉,保护妈妈是我的责任。”说着便从父亲腿上一跃而下,跑到佟晚舟面前拍着胸脯保证,“妈妈,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躲在你怀里了,我要从小就做个男子汉。”
佟晚舟俯下身对着儿子宠溺一笑,“我们家的小男子汉,我们现在去吃饭好不好?”儿子响亮地应道,“好的妈妈”。
或许因为白天的缘故,晚上儿子睡得有些不安稳,佟晚舟一直坐在床边直到儿子睡熟之后,才轻声退出房门。
回到房间脑海中又出现那个熟悉的背影,下午在混乱的人群之外,一个女人低着头沿着街道边缘一闪而过,真的会是她吗?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佟晚舟抬头,霍承平递过来一杯热水。
“今天我好像看到佟晚棠了。”说罢又加了一句,“不过没看清楚,或许是我看错了。”
“应该没有看错。”霍承平补充道,“今天上午收到的消息,日本司令部特派员顾问已经到上海,这个人就是孙弘,他离开上海这几年听说在帮日本人做事,现在更是远藤大佐身边的红人。”
对于佟晚棠的丈夫的印象,霍承平还只停留到那个当初的文弱书生,不过倘若那些传言是真的,他应该比他父亲厉害得多。
“听说他一开始就主张剥夺上海的金融控制权,从而掌握一个城市的经济根源,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今天看到的纺织厂就是他的杰作,这仅仅他经济作战的第一步,不久的将来像这种规模的药业、商行这些上海本地的民族企业也都会被他们通过低价倾销、恶意收购的方式对进行打压,看来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恶战。”
上海宪兵队院内,
一辆黑色的轿车稳稳地停在了院子中间,司机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一个平头模样的日本士兵迎上来,“孙特派员,石田课长在楼上已恭候多时了。”
“知道了”孙弘抬起头仰望着眼前的大楼,如今的孙弘身形比之前挺拔了很多,眼底也随之增添了不少杀戮之气。
三楼尽头的房间门半掩着,一个40出头的穿着日本军服的男子正用流利的日语对着电话汇报着近日来的工作情况,看到门口的孙弘,立刻挥手示意对方稍等片刻。
挂了电话的石田立刻换上一口蹩脚的中文,“你好孙特派员,请坐。远藤大佐已经交代过了,有什么需求尽管告诉我,我这边定会尽量满足的。”
孙弘点头并递上请帖,“石田课长见外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我一定会全心全意为帝国服务的,这是明天的宴会请柬,还请课长赏脸。”
石田接过看了一眼,扯嘴一笑,“明晚八点,一定到。”
孙弘现在的住处是日军名下的一所房产,里面的奢侈华丽比起以往的帅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楼书房中孙弘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直接抵在赵耀的眉心,“你错就错在,当年既然为了利益让我选择卖国求荣这条路,就不应该再三心二意。”
赵耀刚想开口,对方却根本没有打算给他辩解的机会,随着‘砰’的一声,半个字还未发出声,整个人便直直地倒在地上。
佟晚棠推开书房就看到这种血腥的场面,吓得整个人后退了几步,孙弘却像没事人一般,小心翼翼地收起手枪,对着妻子冰冷地笑道,“没吓到你吧,我们先下去,一会自会有人收拾。”
孙弘从楼上下来不小心踩到了儿子的玩具,儿子抬头看了孙弘一眼,先是一愣随即大哭起来。
孙弘忍不住蹙眉,用脚踢了踢眼前堆放满地的玩具,“妈妈,把孩子抱到屋里去。”
奶妈慌忙赶来把孩子抱离了孙弘的视线,佟晚棠当然也察觉到了方才对方眼中的不耐,“难得在家也不亲近孩子,他现在都快不认识你这个爸爸了。”
感觉到佟晚棠不悦,孙弘这才隐去脸上的不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受不了小孩的闹腾,烦死人了。”孙弘今天看起来很累,整个人平躺在沙发上。
佟晚棠对着丈夫欲言又止,儿子从出生起孙弘几乎都不曾抱过,对他们母子的态度也都是冷冷淡淡的。
“今天派人送过来的礼服你收到了吗?”丈夫突然开口打断佟晚棠思绪,“收到了。”
“哪位方夫人呢?”
“放心吧,既然是贵客,我肯定会帮你照顾周全的,我们离开上海这么久,明天宴会是时候见见那些老朋友了。”
孙弘神情微变,他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谢天,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他这次要一次性地全都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