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恙

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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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8月,日本的轰炸机使整个上海战火蔓延,在轰炸后的上海市区横尸遍野,到处都是哀嚎声哭泣声,如同人间地狱。

上海变得岌岌可危,沿海的大量工厂都争先恐后地内迁,远洋的办公楼里疯狂抢票的人从楼道排到大街,有的甚至持枪威胁索要船票。

佟晚舟看了一眼面前摆放整齐的金砖,完全不为所动,“告诉他们,如果这些钱他们是想捐助红十字会我倒是可以代劳,至于其他方面恕我无能为力。按照我的要求一视同仁组织安排抢运,如果让我发现有收取贿赂的情况,直接打包走人。”

林姨点头,“好的。”然后把最近几天的装卸和航运单递过去,“需要转移的难民太多了,这里面有很多都是孤儿难童,我们客船根本不够用。”

佟晚舟沉思片刻,“那就把二等舱以上的床铺一律改为座位,这样就能增加一倍的客运量。”

林姨面上一喜,“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可行,那我现在就去办。”

林姨前脚刚走后脚办公室电话又响个不停,佟晚舟索性起身直接拔断电话线。

谢天路过远洋本想上去打声招呼,无意间地回头竟发现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对方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谢天,然后迅速拉下帽檐转身走进一旁的小巷。

谢天紧跟其后,不知绕了多久前面的男人终于妥协,停下脚步回头,“你还真是执着。”

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已久的霍承平,谢天怒气冲冲地上前,一把扯住对方的衣领,“你没死?你竟然没死?既然你没事这么久为什么没有出现?你知不知道她有多担心你,说话啊!我让你说话啊!”

霍承平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对着谢天一脸诚恳地道谢,“这段时间谢谢你。”

道谢的话刚说出口,霍承平就吃了对方重重一拳,“我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出现?你知不知道晚舟她这些天是怎么熬过的,她以为你死了,她连自己儿子的命都不顾也要帮你守住公司,这些你到底知不知道!”

霍承平低着头一脸痛苦,“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于昏迷状态,醒了之后又是身不由己,总之是我辜负了她,答应我,不要告诉她我还活着。”

谢天满脸疑惑,“什么意思?”

霍承平抬起头,“因为我不想让她第二次承受失去的痛苦。”

佟晚舟看到对面的谢天心不在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和我说吗?什么事?”

谢天回过神,“我其实有件事想问你,如果…如果他真的就此再无音信,你真的打算守着这个公司一辈子吗?”

佟晚舟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但还是想了想回答道,“说实话,一辈子的事情我还真没有想过,或许吧。”

谢天握住她的手,“这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不适合你,难道你就没想过换一种生活方式吗,只要你愿意放下这一切,不管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佟晚舟尴尬地想抽出自己的双手,对方却牢牢抓着不放,“我想要一个答案,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心里不放下的就只有你。”

“那好我告诉你,不管承平他是否还活着,我们都不会在一起的,有些人之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希望你能明白。”佟晚舟这次用尽所有力气终于抽出自己的手,“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谢天深吸一口气对着佟晚舟淡淡一笑,“我终于可以死心了,顺便告诉你个秘密,霍承平他没有死。”

徐开在石田的帮助下顺利晋升上海新一任商会会长,对方特意举办了这次宴会,受到邀请的客人也都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这中间有很多人根本不屑于徐开这种无名小卒,但不得不估计石田的面子,纷纷前来赴宴。

这种追捧对于徐开很是受用,宴会从头到尾都紧随石田的脚步,生怕自己一个怠慢重新被打回原形。

看到石田杯中的酒已见底,徐开立马替对方满口,“石田课长请放心,只要我在这个位子上一天,我保证整个商界都会一片繁荣。”

石田赞许地点着头,对于程沛起推荐的这个商会会长人选石田还是相当满意,“我相信徐会长的能力,干杯!”

徐开听了更是喜笑颜开,“多谢石田课长的信任,干杯!”

孙弘躲开石田的眼线,一身清洁工人的装扮出现在酒店,然后趁旁人不休息迅速躲进休息室,再出来的时候已换上服务生的服装,端着托盘下的手上藏着一把手枪,慢慢躲在一旁透过门缝观察着大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大厅内另外几个服务人员也都神色异常,随时处于戒备状态,而一边的石田和徐开却丝毫没有察觉异常。

他们都似乎都在等着什么人的指示,孙弘目光紧盯谢天,脚步迅速地穿过众人靠近目标人物,“谢天去死吧。”

谢天回过头,就在孙弘开枪的瞬间,在另一个角落的霍承平也果断按下扳机,孙弘按动扳机的瞬间手臂被子弹射穿,子弹也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打到谢天侧边的柱子上。

突如其来的枪声瞬间引起了大厅的慌乱,大家都不顾形象地往外逃命,孙弘见一次失败仍不死心,忍痛再次强行抬起手臂对谢天进行二次射击,却发现谢天身手一流,几个回合下来自己根本无法近身。

其他的杀手也随之行动起来,他们的目标却是石田,对于接二连三受到袭击的石田直接拉起身边的徐开当作自己的挡箭牌,徐开肩膀中枪,嗷嗷着想逃却被石田双手死死的拽着,“你不是要替我效忠吗,现在就是需要你的时候。”徐开还来不及拒绝身体也被子弹打成了马蜂窝。

“来人,快来人!”几个日本士兵冲进来,石田急忙躲在他们身后,“八嘎,给我通通上。”

士兵很快涌入大堂,但这些人根本撑不了多久便被逐个击毙,孙弘发现局势不对立刻趁乱躲在石柱后面等待时机,石田看着身后情形慌忙撤向门口,一转身便看到谢天的枪口对着自己。

石田瞪大眼睛满脸错愕,“你…叛徒……”

话音刚落随着“砰”一声,石田瞪大眼睛成为定格,身体笔直地落下,“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片刻之后大厅内又恢复了平静,谢天转身看到匆忙从外面赶来的佟晚舟,他看到她的瞬间,不自觉地笑了,那一刻仿佛自己所有的伤都不再疼痛……

谢天看着对方快速地走过来,而佟晚舟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自始至终她的眼中就只有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这个男人——霍承平

躲在角落里的孙弘看到这一幕,脸上突然有了笑容,他缓缓地抬起身,谢天,我终于知道你的死穴在哪里了。

“谢天!”孙弘开枪的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枪口却对着佟晚舟,对着谢天露出胜利的笑容,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必赢无疑。

砰的一声打响,谢天脸色大变,“不要!”随之不顾一切地跑向佟晚舟。

“晚舟!”霍承平看到妻子也是一惊,发现孙弘已经第二次按下扳机,霍承平来不及上前立刻举枪打中对方右臂。

孙弘的手枪被打落在地,他一个翻滚快速用左手再次拿起手枪,一面撤退一面回击霍承平。

谢天低头看着被自己紧紧拥在怀里佟晚舟,第一次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贴近,“你…没事吧。”刚一开口,鲜血便从口中流了出来。

“我没事,你别说话,你先别说话。”佟晚舟瞬间慌乱,她强迫自己冷静,可看到自己满手鲜红时,止不住颤抖。

谢天想要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可手抬了一半又落了下来,他强撑着打趣,“放心,我没事……”

他重重地倒在地上,看佟晚舟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浓浓的笑意从眼底蔓延开来,“如果能回到过去,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未发生过,我还只是那个骄傲自大的谢家少爷,该多好。”

佟晚舟用手按住伤口,眼泪依旧止不住地往下落,“别说话,求你了,先不要说话。”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很久以前的场景,在佟家后院里,他亲手把玉坠戴在佟晚舟颈间,得意地承诺着,“戴上这个玉坠,你就是谢家的人,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那一幕是多么的美好,他缓缓地闭眼睛,梦里他看到佟晚舟开心地对他笑着,然后踮起脚尖轻轻地在自己脸颊一吻,虽只是轻轻一吻,对他来说已足矣……

霍承平从远处赶来缓缓地俯下身,伸手探了探谢天的鼻息,然后将一旁痛哭的妻子紧紧拥在怀里。

孙弘拖着受伤的身体好不容易回到住处附近,他警惕的发现有两道人影立在自己门前黑暗处,他立刻举起手中的枪,“谁?谁在哪里?出来!”

随着一声枪响,程沛起率先走了出来,“别冲动,是我,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说罢一侧身,佟晚棠从一旁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受伤的孙弘。

孙弘大喜激动地上前一把拥佟晚棠入怀,“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这次我们真的再也不分开了。”

佟晚棠一动不动地任由孙弘拉扯没有任何反应,正沉浸在欢喜中的孙弘完全没有察觉对方的异常,“走,我们先回家,等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上海开始新的生活。”

程沛起对着孙弘意味深长地一笑,“祝贺你今天晚上行动成功,我答应你的事也算完成了,那么…祝你好运。”说完还不忘朝他们礼貌地行告别礼。

一进家门孙弘就体力不支倒在沙发上,“我受伤了,晚棠你先帮我止下血,药在柜子里。”

佟晚棠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直到孙弘再次催促,她才突然开口,“我的儿子呢?”

佟晚棠目光紧紧地盯着孙弘,似乎等着对方用最后的机会向她忏悔,“我们的儿子现在还在香港吗?”

孙弘一愣随即回复如常,“当然,等我们到了香港,就可以一家团聚……现在你先帮我包扎一下伤口,等我伤好了,我们就去香港找儿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感觉腹部一痛,孙弘不可思议地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匕首,然后跌倒在地,“为什么?”

佟晚棠直接无视此刻丈夫的痛苦,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克儿的尸体是我亲手埋的,他死的时候全身都是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

佟晚棠俯视着倒在自己脚下疼痛抽搐的孙弘,“你不是问我有没有真正的爱过你,我现在回答你,我佟晚棠,从来没有爱过你!”

这句话似乎触及了孙弘的底线,他不顾身上的伤最后的力气最后一次扯住佟晚棠的衣角,“相信我…我是迫不得已的。”

佟晚棠轻而易举地摆脱了对方的拉扯,转身一言不发地推门而去,然后稍作迟疑,最终还是重重地锁了门……

抗战期间远洋以租界为掩护所成立的造船所办事处,先后一共接收难童万余名,运送大批重要物资,为大后方的艰苦奋战打下坚实的基础。

1941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迅速占领上海租界,造船所办事处被查封。

解放前夕佟晚舟再次回到上海,经历了生离死别之后的人们终于明白了,原来一生中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懂得珍惜眼前人。她来到谢天的石碑前,动作缓慢的俯身将一束鲜花缓缓放下,一旁的霍承平对妻子小心呵护,后伸手轻轻抚摸对方隆起的小腹,两人相视一笑……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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