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也知身是客

自序:寫作與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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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二十歲寫《你是笙歌我是夜》始,到07、08年集中寫的短篇小說,我的小說都歸向一個主題:人心的孤獨和疏離感。迷茫、徘徊、追尋、不信任、不踏實,仿佛飄在水上,濕冷的不舒服。在《笙歌》的結尾曾用一句話明確指出了這一點:她和他,她和人,人和人,都隔了那麽一堵牆。

人和人之間是無法溝通的,像薩特說的他人即地獄,沒有溝通就沒有理解,就沒有信任。所有的人都隻是流離失所的孤魂野鬼。

我不過是借用愛情來表達這種狀態,因為愛情是人最容易借用驅遣的孤獨的東西。

今年在隨筆《愛情是瘟疫》中借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用理論形式指明了這一點,卻仍舊沒有人(讀者、朋友、書評人)真正切合我想要表達的東西,有的說是“小情小愛”,有的說是“愛欲情欲”,有的說是“無愛的人性”,這些都是盲人摸象指明了其中的一點。

到底是因為無愛才孤獨,還是因為孤獨才尋求愛?

能夠思索的有感受力的動物是離不開溫暖的,記得我家那隻小狗,在剩下它一個的時候,是多麽悲傷!人要自給自足是對於這個世界無奈的奮爭,因為得不到所以不如不要。自我安慰的精神勝利法。我的一個朋友在學佛,她說拋開小情小愛達到普世之愛就沒有煩惱了,孤獨的問題自然解決了。有時候我懷疑那是否又是一種自我欺騙,像各類哲學一樣,每一種學說都隻是自欺欺人,是麻醉,左右著人類的意識?人類本該沒有意識?世界是它本來的樣子,不好也不壞(尼采語)。

時時生出人生空幻之感。

我四五歲的時候,看到一隻貓平貼在牆上,像一頂帽子,卻掉不下來,我打它,它噌地跑下炕,炕下卻並不見,我想那一定是一隻貓妖;我六七歲的時候,跟著父親出差,玩到太晚了,要趕火車,我們從已經鎖上的欄杆上跳過去,跑上鐵欄杆的梯級,我的零食掉了,父親下去撿,我從上麵望下去,黑色的模糊的人群,那麽匆忙,那麽不安;我九歲的時候,拖著剛睡醒的疲憊的身體去學校,那顆心極度的空虛,走在湖邊,就想跳下去,因為不知道為什麽要往前走,活著(這麽痛苦)到底是為了什麽?我十三四歲的時候,坐在槐樹下寫作業,看著湖裏遊著幾隻白鵝(想著母親在炎熱的天氣裏做工),人不如鵝自在啊,我覺得特別特別的悲傷,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有什麽意義,所以一次次鬧著退學;我十六七歲的時候,坐在院子裏,仰首望著牆外,樹木森森,黑影憧憧,隻聽到一兩聲老鴉的叫聲。無緣由的空虛像冷水一樣浸泡著我(這種空虛一直持續到現在),跟一個朋友談起,他竟然說是“少女思春的情懷”,不在一個層麵上,就像很多讀我的書的人不在一個層麵上一樣,這種與生俱來的孤獨感跟愛情能有多少關係呢?我在《寂寞梧桐》中點明了這一點,愛情不過是一個借口,孤獨是本質性的。愛情能緩解孤獨,但終究鏡花水月,於事無補,它像哲學、藝術一樣,隻起到一個遮蓋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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