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会看到他。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五,做了一天采访的我回到家,妻子已经将晚饭准备好了。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妻子拿着遥控器,轻松切换着频道,先是新闻,然后是电视剧,最后在一档叫做“谁是聪明人”的选秀节目上停了下来。
我漫不经心地看了几眼,目光在那些选手脸上掠过,然后低头吃饭。
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袭击了我。
我迅速抬起头,竟然在那些陌生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脸孔,他就坐在选手中间,轻松自如地回答着主持人的提问。
他是谁?
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尤其是浅浅的笑容?
大脑瞬间开启搜索模式,最后在一个名字上停了下来。
虽然他们长得很像,但我还是不能确定,他们是一个人吗?
不,他们肯定不是一个人!
妻子见我有些不对劲,就问:“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吃饭,吃饭。”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并不平静。
那个节目持续了两个小时,直至妻子都睡了,我还死死守在电视机前。
我没想到,他竟然连续击败数名对手,最后拿下冠军,一个“最聪明人”头衔,还有一份百万梦想基金。
当面对镜头接受主持人采访的时候,镜头给了他一个脸部特写。
他轻轻撩起前额的头发,我看到他额头上的疤痕,虽然很浅,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我抓住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确定自己没有猜错,他就是我的童年玩伴,阿呆。
阿呆是我们给他起的绰号,至于真实姓名,我已经忘记了。
或许,从没放在心里吧,我们只要记得他叫阿呆就好了。
我在一个小县城长大,小群和二胖是我的死党,我们每天一起上下学,一起打架,一起挨罚,日子过得漫长又无聊。
阿呆和他的妈妈是在那个夏天搬来的。
他们搬来的那天,我和小群还有二胖过去看热闹。
我们并排趴在墙上,看着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他。
我喊道:“喂,你叫什么?”
他只是笑笑,没说话。
小群嗤笑道:“这家伙不会是傻子吧。”
我继续说:“喂,我们叫你阿呆,好不好?”
他还是痴痴笑着。
二胖也笑了:“这家伙就是傻子,我们以后有的玩了。”
二胖说得没错。
从那天开始,我们的生活出现了新玩伴,不,准确说是出现了新乐子。
我们打听得知,阿呆到了说话年纪,不会说话,只会傻笑,看了医生才知道他是天生愚儿,就是所谓的傻子。
为了给阿呆治病,阿呆的爸妈带他去了很多医院,花了很多钱,吃了很多药,他还是痴痴傻傻的,阿呆的爸爸承受不住压力,选择不告而别。后来,阿呆的妈妈带他来到了这里。
起初,谁也不知道我们欺负阿呆,阿呆的妈妈以为我们都是好孩子,还放心地把儿子交给我们。
那时候,我们每天都想着新办法折磨阿呆。
小群将阿呆当作靶子,身上挂满瓶子,朝他身上射弹弓,二胖则经常让阿呆挑战极限,比如喝很多水或让他憋气,而我苦思冥想了很久,决定用烟头在他额头上烫花。
那些事情成了我们生活乐趣的重要来源。
不管我们如何欺负和折磨阿呆,他从来不哭,脸上总挂着浅浅的笑。
直至阿呆的妈妈发现了这一切,哭着喊着追赶我们,咒骂道:“小兔崽子,你们不得好报,不得好报!”
我一边跑,一边回骂:“谁让你儿子是傻子,缺心眼。”
接着,阿呆的妈妈摔了个狗啃屎。
我们也停下来,异口同声骂着:“傻子,缺心眼,傻子,缺心眼,傻子,缺心眼……”
看着阿呆的妈妈气得要死,我们都笑开了花。
不过,这种快乐日子没持续多久,次年夏天,在我们即将升入初中之前,县城里发生了一起恐怖杀人案。
死者是县医院院长,一个年过五旬的中年人。
凶手在杀人后,竟然残忍地将他的双眼挖走了。
由于小群的爸爸是县医院医生,他向我们描述了那个恐怖的场景。
现在想来,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是基本事实没错,医院院长被杀,双眼被挖。
当时,我们正在看90版《封神榜》,杀人案发生那天,我们正好看到纣王为逼迫姜皇后招供,活活挖去了她的眼睛。
这起案件引发了很大轰动,有人造谣说县城里来了挖眼魔。
不过,之后再没有类似案件发生。
那年夏天过后,我,小群还有二胖全部考上了市里的初中,很少再回县城了,同样的,很多人都搬去了外地,其中包括阿呆和他的妈妈。
自那之后,我们再没有见过他了。
我没想到会在十五年后的今天再次见到他。
此刻的他竟然变成了一个正常人,准确地说是一个聪明的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