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睡醒了，他摸索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7点12分。
他挣扎着坐起身，将之前放在那的半杯凉水一饮而尽。他呼出几口气，然后下床，走进了卫生间，他刷牙、洗脸，梳了梳白色的头发。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每一天，他望向镜中的自己时，都在想，曾经的自己，是多么风光啊。唉，只可惜，辉煌不再。他洗漱完毕，准备出去遛弯，呼吸几口外边清冷的空气。他换好鞋，穿戴整齐，出门了。
这是典型的北方寒冬，一出门，冰冷的寒气就刺激着老人的呼吸道，使他不禁咳嗽了几声。
“早啊老徐。”路上遇见一个大妈，她和他打招呼。
“早。”老人回道。
他常去的那家早点部还没有回来，店主还在老家过年。于是他去了较远的古街，在那里的一个门脸买了一套煎饼果子和一袋豆汁。他带着早点一边往回走，一边浏览着四周的景色。这里已经不再是90年代，周围都是林立的高楼。老人回了家，他坐在沙发上吃着早饭，喝着他始终认为味道很奇怪的豆汁。吃完早饭，他打开了电视机。没什么好节目，时间还是太早了。他看了十几分钟便关了电视。准备用手机玩一会儿消消乐。最近，他爱上了这种休闲的小游戏。他感觉这种游戏能锻炼他思维不再敏捷的大脑。
刚打开手机，他本想点击开心消消乐的那个图标，但是手却不由自主地滑到了快音上，他还是先点开了快音。
来回滑动了几个视频，他感到没什么意思，准备关了快音去玩消消乐，可是一行文字吸引了他——“中东局势再次发生变化，美国准备进军。”他点开了搜索栏，看了看那个视频，暗自觉得和世界大事相比，自己显得是多么渺小。就当他快要关掉快音的时候，他在搜索栏的头条看到了那个标题。那个即将改变他生活的标题——“碎尸案凶手对北城公安的挑衅！”
他感到一丝奇怪，碎尸案……他点开了那行文字，里边是一堆转发视频。他点开了其中的一个。一个打扮的很入时的男子在对着屏幕前的老人说话：“今天的北城将不再平静，因为它发生了十几年以来最残忍的凶案！凶手还自发视频挑衅北城的公安！据悉，这是一起碎尸案，我们目前暂不知道死者的身份。只知道在北城的鼓楼区所在辖区发现了多包尸块、肉片和人体组织，记者前去采访鼓楼分局的局长，但是鼓楼分局拒绝接见采访。目前案件还在侦办中，请点击视频下方关注，永不迷路。喜欢的再点个红心和收藏吧。”
老人来回看了几遍那个视频，他感到心脏在加速跳动。碎尸案这三个字像一把铁锤一样重重敲击在他的脑袋上。
似乎记忆的大门被打开了。他想起了“5.17师大碎尸案”，想起了那个孩子。难道……不，不对。凶手已经伏法了。确切说，他已经被执行死刑了。怎么可能会再次作案？他又看了几个类似的相同视频。那些视频都在说着北城新发生的碎尸案。最终，他找到了那个视频的原出处。他看了五遍。J先生？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还要碎尸？他和当年的凶手有什么关系？无数的疑问涌上老人的脑海。
看来，有必要去一趟鼓楼分局了。可是，他已经不再是刑警了，更不是刑警大队的队长。老弱病残的他还能帮什么忙？而且，他答应过儿子，除了曾经的那起碎尸案。他不再过问任何关于警队的事。他退休了，拿着优厚的退休金，安度晚年。正当他想着的时候，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捂着嘴，发现手上全是鲜血。
也许，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这么告诉自己。在这期间，再做一件伟大的事吧。破了它。可是，如果他赢不了呢？太多可是了，太多未知。他不敢前行。
就这么等死吗？咳嗽又来了，他感到肺部剧烈的疼痛。还是先去趟医院吧，他在心中这么说。确认一下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如果时间还够，那他就去。如果时间不够，那他就不管了。好，一切听天命吧。老人在卫生间冲洗了沾满鲜血的手掌，他再次穿戴好，走出了门外。他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驶往北城第一人民医院。
大屏幕上写着红字，他的名字在第四个。他已经挂了号，胸外科，正在排队等待就诊。
“四号！徐忠辉！”
老人走进了诊室。
“你哪里不舒服？”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肺，我咳血，咳鲜血。”
医生的眼神似乎有了某些警惕。他在纸上随便写了几行字，然后把纸撕下来递给老人：“去照个胸片吧。”
当老人拿着被X光透射过的胸片回来时，问诊室已经挤满了人。老人等待了十几分钟，然后把胸片递给了医生。他知道结果不会乐观。
医生看了看，面目凝重，眉头紧锁。
“呃，你叫什么名字？”医生问道。
“徐忠辉。”
“今年多大了？”
“73岁。”
医生顿了顿，然后说：“你的胸片显示，你的肺部有一个肿瘤，应该是恶性的，已经开始扩散了。”
“肺癌？”
“是的。中晚期之间。我建议你住院治疗，你这种情况需要手术，怎么样，需要我开住院单吗？还有，你的家属来了吗？”
家属？我哪还有什么家属？老人惨淡地笑了笑，说：“能保守治疗吗？”
医生看了看他，然后摇摇头：“你指的是吃药吗？我不推荐，我建议你手术。这样你可能还能活上两三年。”
“如果不手术，我还有多久？”
“五个月。”
够了，老人心想。
“开药吧医生，谢谢你。”
医生看着他，许久，才说道：“你真的要放弃吗？这可是生命，不是儿戏。我希望你慎重考虑。”
老人看着医生，片刻，他笑了。“我已经决定了。保守治疗，请给我开药吧，谢谢你医生。”
“好吧，你稍等。”
医生在电脑上敲打键盘，然后说：“药已经开好了，去拿吧。”说着他把一张单子递给老人。
“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
老人又笑了：“这辈子而已。”
老人在排队取药，拿了药后，他赶忙每瓶吃了几颗，然后就走出了医院。
他等了许久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您去哪里？”
老人告诉了司机地址，那是他的家，他决定先回家。在手机上再观望几天，看看警方的侦破有什么进展。如果真的像他当年一样走向了死胡同，那他就要出面了。毕竟，只有他才了解1996年发生的事情，那起案子的来龙去脉，还有那个孩子，一切的一切。
就这样，老人作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之一——放弃治疗。
这算是一种执念吗？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