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子蝶不記得自己昨晚是怎麽睡著的。
她的小刀就放在她的背後,她試圖讓自己安心一點,但她依舊很擔心。一方麵,她擔心不按常理出牌的陸迪,又會怎樣莫名地破門而入;另一方麵,她擔心自己的處境,這場遊戲裏自己的位置,實在是太糟糕了。
左子蝶就這般在陸迪的**翻來覆去,她本打算半夜偷溜走,可她又怕自己一溜走,陸迪就會知道她頭一晚並沒有被迷暈,她知道了他的秘密。
就這樣在七想八想之間,左子蝶慢慢便進入了夢鄉。隻是她的夢鄉並沒有粉粉的Hello Kitty,而是一座破爛的斷橋,橋上的左子蝶正值十六歲,她披著齊腰的卷長發,出挑得不可方物。
那時候的她,少女初長成,精致得如一個瓷娃娃。現在的她,二十歲的她,正漂浮在空中,看著十六歲的她,孤單地佇立在橋上。十六歲的她,眼神出奇冰冷地看著橋下,橋下記憶中清澈的河水,此時烏黑看不見底,她還看見了,有一個小女孩正在橋下的河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向河中央。
那是六歲的自己。二十歲的左子蝶認出了那個小女孩。
六歲的自己,仰著可愛的臉,看著橋上十六歲的自己,那是一張單純沒有任何小心思的臉,她如此信任十六歲的自己。十六歲的左子蝶,麵對這樣的一個乖巧的小女孩,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波瀾。
一種從未有過的危機感瞬間衝上二十歲的左子蝶心頭,她好像知道十六歲的自己要做什麽,她試圖去阻止,試圖去喊住那六歲的自己,可是她卻什麽也不能做。她隻是一團空氣,漂浮在空中,不能喊,不能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十六歲的自己,嘴角揚起一個冷漠的微笑,然後**地告訴六歲的自己——朝著河中心走去吧,走去吧……
烏黑的河水如大怪獸一般,一口淹沒吞噬掉六歲的小人兒。二十歲的左子蝶突然就能動了,她從高空中猛然墜落下來,跌至橋底。
烏黑的河水就在她的身下,隻是此時哪裏還有六歲左子蝶的身影,隻有一個破舊卻依然堅固的監獄。
又來了!夢裏麵,二十歲的左子蝶,煩躁又痛苦地翻了個眼。
果然,監獄裏麵有一個被鎖鏈束縛住的男人。他如兩人第一次見麵一般,抬著眼,笑得燦爛又詭異地看著自己。
“你是凶手。”他重複著說著同一句話。
“你是凶手。”
“你是凶手。”
“你是凶手。”
……
這就像一個魔咒,漸漸變成了一首歌謠。
“三歲四歲五歲六歲,你推他下了橋;十三歲十四歲十五歲十六歲,你捅她十六刀。”
左子蝶想逃,卻無處可逃。
她隻想呐喊,隻想申訴,她不是什麽凶手,她從來沒殺過人!為什麽總說她是凶手?!可夢裏監獄內的男人,卻依舊唱著這鬼怪般的歌謠。
直到另外有一首曲子,突然從遠方輕柔地飄來,這是左子蝶熟悉的調子,如一雙溫柔的雙手,輕輕地附上了她的雙眼,帶她逃離這鬼魅的夢境。
這是那個小小的無線耳機裏,傳出的悠長纏綿的曲子。左子蝶好像又一次回到了自己小的時候,她穿著粉色可愛的小裙子,在古老的橋下,清澈流水間,和同玩的夥伴一起笑著鬧著。
等她再一次清醒,是早上九點。
左子蝶有些詫異,住在別人家裏,她居然沒有認床,更別說昨晚那麽真實的恐怖夢境,竟然都沒有影響到她——難道真的是那種悠轉的曲子的功勞?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床頭的無線耳機,此時的小玩意依舊一下一下閃爍著紅光,而她拿起來再“喂”一聲時,卻連“咕嚕咕嚕”的聲音都沒有了。
陸迪不是一個善人,能躲過一次,左子蝶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躲過第二次。
參加銜尾蛇的遊戲開始,除了喬臻,左子蝶從未做出任何傷害人,或者要求別人傷害他人的事——但喬臻的事情也是她被迫無奈,她當真不想死。她就如遊戲裏的一顆棋子,一直被人推著走,被人逼著做決定,再被人相繼地猜疑。
左子蝶有些擔心害怕了,她什麽都不會做,就連自保都岌岌可危。
她隻是一個被動的遊戲玩家。
她想在被陸迪發現之前,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或許她可以故意繞到別墅側門那兒,和昨兒幫她換衣服的周嬸打個招呼,讓人看到她是今早才走的。
她匆匆換回自己的衣裳,推開門,正準備下樓時,卻見一個人正依靠在走廊另一端的牆壁上,溫和地看著自己。
是陸生。
他像是正出房間門,恰好撞見了自己一般,可左子蝶卻分明覺得他是故意站在這兒等著自己。
又被攔住了……
左子蝶倒吸一口氣,心底勉強地讓自己強打起精神,硬是扯開一個微笑。
“陸學長好。”
“子蝶呀。”陸生溫柔地看著麵前的女生,“怎麽起來的這麽早?一起下樓吃個早飯吧?”
“謝謝學長的好意,我昨晚沒有回家,爸媽肯定很擔心,我想早點回去和他們報個平安。”左子蝶委婉拒絕。
陸生點點頭,一副理解的樣子:“也是,女孩子一個晚上沒有回家,爸媽肯定擔心的。”他說著,左子蝶心裏暗暗舒一口氣,剛想再寒暄一句就立刻溜走,不料,陸生卻突然低下頭看著她,笑意盈盈的。
“所以,昨天晚上,我就已經安排了陸家的管家,連夜去子蝶家裏報了平安,說子蝶在朋友家會玩得晚,女孩子回家不安全而且疲勞,就留子蝶在家裏住一晚,明兒再回去。”他說著,不顧左子蝶瞪大的雙眼,表情特別無害,“你放心,我和你爸媽說的,是住在女孩子家裏哦……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小秘密呢。”
這句“小秘密”的話是什麽意思?威脅嗎?
左子蝶注視著麵前的陸生,他的話語雖是照顧人的意思,表情也是溫柔的,可說出來的語句,卻分明是在要挾。
似乎是看出了左子蝶心裏的怒意,陸生的笑意絲毫沒有任何的收斂,他微微側身,紳士地將走廊讓給左子蝶。
樓下的飯廳裏,兩人的豐盛早餐早已備好,一切中西餐點應有盡有。
這是一餐,早已備好的鴻門宴。
左子蝶心裏明白,她隻能應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