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時間中追逐,一前一後,模糊,隱晦,朦朧,如兩道流光,穿梭於更多的流光之中。三千三百三十三萬道光束變幻,三千三百三十三萬個世界飄搖,過去與未來盡在現在這一刻,可現在又是哪一刻?
當下,現實世界在這時間的河流中反倒成了岸邊蔥蘢生長的野草,一顆晶瑩的露珠在野草鋒利的葉片上凝結,曲折的光線透過水珠織成一片廣袤無垠的光海,揭露出其中一個秘密—文明對於時間微不足道,像幻景,像戲劇,有會更好,但沒有也無妨。
在長長久久的你追我趕中,嬉戲般的兩道流光時而相交,時而背道而馳,但看似簡單的弧線與光軌,實際上卻蘊含了極其複雜的對位—休回到20年前薩姆離開太陽係的那一晚,企圖阻止薩姆前往比鄰星;薩姆回到27年前休出生那一天,試圖讓懷孕的母親流產。於是,休又回到21世紀的米卻肯州,懷揣著同樣的惡意謀殺一個挺著大肚子的農婦。薩姆必不可能坐以待斃,所以他又逆流而上找到了休的祖輩,嚐試著為其中一代另尋配偶……
從邏輯上來講,一個人的自我之所以存在,全賴於諸多不可思議的巧合—隻要有一個環節出錯,如果你的祖輩遇到的不是你血脈中的配偶,那麽你就不存在—但同時,所有的巧合又是必然,正是因為那些祖輩一次次的相遇,才誕生出了當下這個“自我”而非我們注定無法感知的別的“自我”。
兩道流光,如兩顆環繞著命運的衛星,兜兜轉轉之後仍是原地踏步。兩人試圖改變曆史的行徑以及改變曆史帶來的風險,讓它們在時間的長河中不斷對衝,不斷抵消,永遠都徒勞,永遠都頹然。
於是,他們放棄溯源刺殺,又轉入人類曆史上一個又一個聲勢浩大的戰場。如果薩姆成了希特勒,那他就是斯大林。這一局小勝,代價卻極為慘烈。如果他是拿破侖,那麽薩姆就成了威靈頓公爵。這一次對抗使他再次在時間中慘遭流放。後來,他又成了君士坦丁十一世、明英宗朱祁鎮、斯巴達國王列奧尼達斯一世,卻一一敗於奧斯曼、瓦剌、波斯軍之手。但有時,他也稍占上風。他是英法戰爭中的法蘭西,收回失去的領土,他也是南北戰爭的林肯,瓦解了持續依舊的黑人奴隸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