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意識時代

後意識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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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著太陽穴,側頭看了一會兒窗外灰色的樓群。這裏是28層,看不到地麵,視野裏唯一的綠色是對麵窗戶上幾盆耷拉著的綠植。我還沒緩過勁兒來,今天的第六個來訪者便在敲門了。

這是一個略微禿頂的中年男人,他身體僵硬,關門和走路的動作都十分拘謹。不用交談也知道,這是一個焦慮症患者。他像個木偶似的直直地坐下,兩眼空洞地盯著前方。

“隨意些,你可以靠下去,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我對他說。

他讓自己的背靠在墊子上,依然僵硬著。但我還是給他一個微笑,對他的嚐試表示肯定。

我說起慣用的開場白:“怎麽想到來谘詢的呢?”

“我覺得我被控製了。”他又正襟危坐,身子前傾靠近我,“很多時候,覺得說話的不是我自己……有什麽東西在控製我說話……”

他壓低聲音,像在說什麽秘密,有被控幻想的患者大多如此。我在筆記本上簡單記下“被控幻想”幾個字,問他:“可以說一說,你最近一次覺得被控製的情形嗎?”

“最近一次是我在會議室裏,和一個客戶談方案。我準備得很充分,腦子也轉得很快。我正在指手畫腳地跟他講解我的方案,窗外每天都擺在那兒的一盆蟹爪蘭突然翻了下去。會議室的隔音效果很好,聽不到外麵的聲音,但我知道它從9樓摔下去了,肯定碎了,可是卻沒有聲音,像掉進了無底洞。我沒有因為這個停下來,還在拚命講我的PPT(1),直到客戶問我,你怎麽流眼淚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才意識到我哭了。我一定是被控製了……”

他斷斷續續地說,“不停說話的那個根本不是我……”

我記下“情緒失控,沒來由的哭泣”,繼續問他:“你很喜歡那盤蟹爪蘭嗎?”

“算不上吧,隻不過每次在那個會議室談事情,我眼睛的餘光都習慣性盯著它,它就是一個鉚定我注意力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