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侯筆錄(全2冊)

第十八章 青鬆來風吹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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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淳熙三年六月,上饒鵝湖寺澄心亭。

今日的天氣有些異樣,雖然剛入初夏時分,卻已有了盛夏的蒸蒸氣象。長天碧洗,烈日當空,無遮無攔,任憑熾熱如焰的日光拋灑下來。然而在西邊天盡處卻有黑雲麇集,隱隱有豪雨之勢。

澄心亭其名為閣,實則是個雅致涼亭,亭內僅有數席之圍。此時閣內已有三人分踞東西兩側,中間一壺清茶、三隻瓷碗。外圍有數十名儒生站開數丈之遠,恭敬地垂手而立,保持著緘默。整個寺院內一片寂靜,唯聞禪林之間蟬鳴陣陣。

亭內並肩而坐的兩人,年紀均在三十多歲。年長者麵色素淨、長髯飄逸,雖身著儒服,卻有著道家的清雅風骨,整個人端跪席上,儼然仙山藏雲,深斂若壑;而那年少者麵如冠玉、眸含秋水,頎長的身軀極為洗練,望之如同一柄未曾出鞘,卻已然鋒芒畢露的淩厲長劍。

而在他們對麵的,是個四十多歲、臉膛微黑的中年男子,麵相生得有些古怪,闊鼻厚唇,下巴卻很平鈍,是相書上說的那種“任情”之人,那種人往往都專注得可怕。他跪得一絲不苟,表情無喜無悲,像是一塊橫亙在二人麵前的頑石,不移,亦不動。

“今日鵝湖之會,能與名滿天下的陸氏兄弟坐而論道,實是朱熹的榮幸。”黑臉男子略欠了欠身子,雙手微微按在兩側桌緣。

陸九齡、陸九淵見他先開了口,也一一回禮,年紀稍長的陸九齡躬身道:“豈敢,晦庵先生是我與舍弟的前輩,閩浙一帶無不慕先生之風。我等今日能蒙不棄,效仿孔丘訪李耳故事,親聆教誨,可謂幸甚。”

朱熹淡淡道:“孔丘雖問禮於李耳,然周禮之興,卻在丘而不在耳。賢昆仲追躡先跡,有此良誌,可謂近道矣!”

他的話微綻鋒芒,稍現即回。陸氏兄弟頓覺周身微顫,仿佛剛才被一股無形的浪濤拍入體內,心神俱是一震,兩人不由得對視一眼,暗暗思忖,莫非這個朱熹真的如傳言所說,已經養出了孟子所言的浩然之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