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惊扰了王子,多半是拍了拍王子的身体,婴孩不断的哭啼,王妃只能跟着哄劝,一大一小两人咿咿呀呀的,倒是遮掩了鲜于刘光和刘三娘的呼吸声。
鲜于刘光心中佩服刘三娘的机智,其实以刘子聪的本领,即便是在王妃和王子的声音中,也能辨识出刘三娘的呼吸,只是忽必烈王爷的亲眷,刘子聪当然不敢去听闻那边的动静,这是王爷的家眷私隐,做臣下的不便去探知。
看来忽必烈的军情紧急,他作为东路主帅,立即就要跟随蒙古的前锋军出发,于是临时召来刘子聪做军事上的判断。
刘子聪看见忽必烈脚下地图上,襄阳插着旗帜,轻声问忽必烈:“王爷是打定主意要先拔掉襄阳这个难啃的骨头?”
忽必烈看着刘子聪说:“襄阳重镇,不打下来,整个南阳都在襄阳宋军的攻击范围内,大军的后方补给和援军,都无法顺利接应。这个道理,还需要商量吗?”
刘子聪把插在襄阳的旗帜拔起来,指着地图鄂州的方位,上面还有插过旗子的一个小小孔洞,“可是王爷为什么刚才却打定的攻打鄂州?王爷心中还是有心事。”
忽必烈看了看左右,亲卫都退下。刘子聪的脸色坚定起来,对着忽必烈说:“王爷你率领东路大军,攻打襄阳,兀良合台已经进入到大理,即将攻入广南,蒙哥汗统领西路,一路从蜀地进攻重庆,襄阳无法分兵水师解救重庆,这个战略在窝阔台汗在位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是万无一失的灭宋战略。”
忽必烈盯着刘子聪,刘子聪抬头与忽必烈的眼神对视,隔了一会,把手中的旗帜交给了忽必烈的手中,手指指向了地图上的鄂州。
忽必烈说:“你做的是株连九族的决定。”
“也是王爷的。”刘子聪说,“不过这七年来,王爷也知道,除了这个办法,我们再也没有任何机会。窝阔台汗,贵由汗的往事,王爷是亲眼看到的。”
“希望仍旧渺茫。”忽必烈说,“平定江南之后,我向蒙哥汗请辞,回到草原上放牧,或者去替蒙哥汗打下倭国,在海外做个汗国王。”
刘子聪冷冷的看着忽必烈,忽必烈也冷静的看着刘子聪的脸色,两人的眼色充满的冷酷的杀意,弥漫到整个王帐之中。
刘子聪打破沉默,“五世法王八思巴说,他将整个藏地都托付在王爷这边。”
“我知道,”忽必烈摆摆手,“可是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能有多大的能耐,藏地其他的宗派,他能镇服吗?”
“能,”刘子聪缓缓的说,“八思巴已经暗示,他有办法。”
“我怎么能听信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忽必烈依然犹豫不决。
刘子聪突然跪倒在忽必烈的面前,抓住忽必烈的手臂,“王爷!飞的越高的雄鹰,哪有停歇的道理,不飞到雪山之巅,必定就死于地上的狼口。你还有退路吗?”
“八思巴、八思巴,”忽必烈问,“好,我拜他为国师,释道辩论,就是他给我的一个交代。”
“释道辩论,八思巴必胜,”刘子聪看到了希望,眼睛闪烁起来,“全真派张志敬等,我已经把他们请到了我处,我已经与张志敬交谈过,他并无胜算。”
忽必烈回头看了看寝床这边,终于下定决心,把手中的旗帜插在了地图上的鄂州。
刘子聪向忽必烈点头,“燕京的八臂哪吒风水布局,我已经交给了郭守敬安排,王爷,当八臂哪吒布局完成,就是蒙古一统天下之时。”
“你这个八臂哪吒的布局,引起了蒙哥汗的注意,”忽必烈说,“燕京有无数的耳目,这个瞒不过他的。”
刘子聪垂下了头,随即又抬起来,仰望看着忽必烈,“臣下的师门,王爷是知道的。”
“你是天宁寺挂了单的僧人,我当然知道,”忽必烈说,“我也知道你另一个身份是什么,但是我从未问起过。”
“臣下真正的门派是诡道,”刘子聪站起来,阴测测的对忽必烈说,“这个门派,就是至阴鬼辨之道,是辅佐帝王不可或缺的坤道。当年我被王爷赏识的时候,王爷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只有王爷,才能让我将终身所学,发挥报复。现在王爷后悔,也来不及了。王爷行事天道,光明正大,以阳谋攻略四方,就让王爷做不到的阴谋鬼辨,都交给臣下。”
“还有那个萨迦五世法王八思巴。”忽必烈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坚定。
刘子聪说:“释道辩论之后,我立即与八思巴南下与王爷汇合。”
“听说你布置八臂哪吒布局,少了一个关键的法器金莲子,”忽必烈突然发问,“你找得回来吗?”
“一个小女子,能跑到那里去,”刘子聪说,“当蒙古铁骑踏遍天下,找到她,又有何难。”
“是你的女儿吧?”
刘子聪黯然无话,只能慢慢点头。
“之前我把窦翰林的女儿许配给你,你可是答应了的。现在却多了一个女儿出来。”
在寝床这边的鲜于刘光突然手臂一紧,是刘三娘的手指掐住了他的手臂,鲜于刘光的手臂剧痛,刘三娘的手指指甲,深陷到肌肉之中。
刘子聪突然抬头,又忍不住看向了寝床的方向,警惕起来。幸好王子一声哭啼高昂。忽必烈冷淡的问:“我在问你?”
刘子聪跪下,“并非欺瞒王爷,只是无法起口。”
“恩,你当时已经投入了天宁寺虚照禅师门下,注册了度牒。”忽必烈的语气突然缓和,“倒不如藏地的僧侣,不忌讳这些俗事。”
“臣下决定还俗,”刘子聪说,“只等王爷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呵,离死也近了一步。”忽必烈说,“把你的俗事赶紧安排妥当,窦翰林与你都同为我帐下,别到时候不好看。”
刘子聪额头大汗淋漓,轻声说:“臣下明白。”
王帐门外,亲卫高声通报:“河渠使郭守敬、亲卫使董文炳将军求见。”
忽必烈高声应了一声,“进来。”
董文炳和郭守敬走了进来,向忽必烈跪拜。
这边躲在寝床边,隐身僧袍下的鲜于刘光暗暗叫苦,本以为到了王帐,是万全之计,躲避这些对头,没想到不仅刘子聪来了,连董文炳也偏偏来了。
郭守敬拜过了忽必烈,又拜刘子聪,“师父。”
董文炳却不起身,不敢抬头看刘子聪。刘子聪身为忽必烈幕僚,而董文炳是忽必烈亲卫统领,本来地位相等,只是一文一武,刘子聪与忽必烈之间更有渊源秘密,因此董文炳一直把刘子聪当做上属。
“说吧,”刘子聪说,“王爷已经知道了。”
“又让她跑了。”董文炳单膝跪着,“属下无能,而且是被鲜于刘光这个小子带走。”
刘子聪笑了一下,“我这个小师弟,也不让我省心。你把耳朵给我看看。”
董文炳迟疑一下,把头偏过,刘子聪从董文炳的耳朵内掏出了一个豆粒大小的物事,是一个小小铃铛。
“被鲜于刘光算计了听弦的算术。”刘子聪把铃铛扔掉,“他应该用了水分的障眼法,逃走的吧。”
“障眼法也就罢了,”董文炳说,“可是他突然就消失不见,实在是不解。属下在燕京,布置天罗地网,仔细搜索,也没找到任何线索,也是怪了。能跑到哪里去?”
刘子聪一听,立即问,“大龙光华严寺去了没有?”
“五世法王的地方……”
“不用去了,”刘子聪说,“如果跑到大龙光华严寺,五世法王的法术,他们躲不了。”
董文炳听了,慢慢站起来。
“不在大龙光华严寺,”刘子聪思索,“整个燕京,还有甚么地方,没有搜到?”
忽必烈王爷突然笑起来,“那就只有我这个王帐了。”
这句话一说,在寝床边的鲜于刘光心若死灰。